“刘嬷嬷,我们回府后你和管家说一声,日后不准放镇北侯进入太傅府。”谢明意愤愤地开口,那个逢五之约她也不打算遵守了。
    任谁知道自己以后的命运居然还会受和离的前夫影响,往后许是都要在担惊受怕度过,心气都顺不了。
    刘嬷嬷默默瞥了一眼她难看的脸色,识趣地应了。她在太傅府和侯府都伺候过数年,自然看出小姐和侯爷之间是发生了她们不知道的事,小姐心中的怒气还未消呢。
    马车在进入楚京后分道扬镳,几辆往太傅府而去,几辆往镇北侯府而去。
    谢明意搀扶着辛老夫人进入府门,太傅府的大门嘭的一声关上了。
    谢太傅还当她和辛老夫人是住在自家的庄子里面,看到她们回府十分开心。
    晚膳是一家人一起用的,谢大崽和谢小崽眼巴巴地看着。
    谢明意去木匠那里制了两把婴儿座椅,一把刻了粉色的桃花,一把刻了暗色的青竹。为了方便在用膳时看着他们,平时就将两个崽崽放进里面。谢太傅夸她有巧思,兴致勃勃地还在上面提了两首诗。
    谢明意灵机一动,就将这婴儿座椅放在了自家酒楼里面,后来倒还引起风骚爱新奇的楚京人携家带口到酒楼用膳,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事实上,色香味俱全的美食在前,两人都不乐意远远地坐在一旁看着了,嘴巴蠕动着,很是想和娘娘一起吃东西。谢明意权当没看到他们渴望的神情,置之不理放到椅子中,几乎是瞬间,两人就故作夸张地往下落金豆豆。
    谢太傅和云夫人心疼不已,分别抱了在自己的怀中,用汤匙沾了沾汤水让他们尝尝味道。
    即使如此,谢大崽和谢小崽都开心得不得了,咧着嘴巴心满意足地笑。
    谢明意笑着捏了捏两人肥嘟嘟的小脸,嗔声道,“贪吃的小东西。”谢大崽和谢小崽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一幅无辜的模样。
    谢太傅一手捋着胡须瞧着,心中一动。两个孙儿如今也有半岁了,按照虚岁那就是一岁了,可意儿年华正盛,不好这么孤零零的一人。
    趁着如今他身体还硬朗,手中也有着一二分的权力,是时候要好好把把关了。
    用完晚膳,他唤谢明意到了自己的书房去,拿出两幅画像给她看。
    “意儿,觉得这两人如何?”谢太傅端了一杯茶,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
    谢明意定睛一看,这画像上的两名男子俱头戴方巾,是相貌端正的读书人,顿时明了谢太傅的意思了。她嘴角略抽搐,这也太过于急切了吧,谢大崽和谢小崽连周岁都未过呢。
    轻咳了一声,谢明意将画像掩起,瞥了一眼谢太傅带着期待的脸,有意转移话题,开口询问,“父亲,今日我从庄子里面归来恰巧遇到顾师兄,大理寺官员急着见镇北侯,莫非是京中发生了命案?”
    闻言,谢太傅眉头一皱,淡淡叹了一声,“东狄的和亲公主死了,东狄右单王觉得是镇北侯府做下的此事。”
    谢明意抬头,认真问,“因何凭据?”即便在大楚,指认一人也是需要证据的。
    谢太傅不愿一些阴私污了女儿的耳朵,含糊道,“东狄图谋不轨,想要回两座城池,硬是栽赃镇北侯府。镇北侯这人虽不是良人,但也不会没有分寸到私下杀手。”
    “东狄人即便栽赃也要有证据啊。”谢明意眉眼认真地说道,打破砂锅问到底。
    谢太傅一愣,视线偏了一下轻声开口,“你顾师兄和为父说,明乌公主在宫宴上使了些脏污手段,下了催情的药物。”和女儿说起这些,他总是有些不自在的。
    谢明意猛地一下攥紧手指,追问谢太傅,“父亲,宫宴是哪日?”
    “就是你回府的前两日。”
    得到答案,谢明意五味杂陈,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原来那人是中了药物……
    “为何问起这个?”太傅敏锐地反问她。
    闻言,谢明意眼睛闪了闪,随口道,“父亲相信镇北侯不会做下此事,那您觉得镇北侯府如何?这京中人都言镇北侯府势大,圣人倒也安心。”
    似是没想到女儿会和他谈到政治上的事情,谢太傅沉吟片刻,轻声回答,“镇北侯府从高-祖时便是建朝的功臣,陛下登基后镇北侯府因战事和军粮的缘故被夺了爵位。不过,外乱内患,危急之际是镇北侯力挽狂澜,故而陛下重用镇北侯府,军中也奉镇北侯为尊。”
    “镇北侯府势大不只是说有兵权在手,而是在边境幽林冀几州,镇北侯府威望极高。陛下着手铲除藩王,还要借侯府的力,轻易不会动侯府。”
    “还有一点,”说着谢太傅瞥了谢明意一眼,悠悠道,“镇北侯府向来子嗣单薄,历来每代仅有一个男嗣,镇北侯年近而立才有嘉安一子。陛下准了你婚姻自主,未必没有忌惮镇北侯府的原因。”
    听到这里,谢明意蹙眉,不再多言。圣人如今正是体富力强的年纪,镇北侯府身为重臣有所防范无甚稀奇,应是自己想多了。
    “这两名男子,意儿可看得上眼?”谢太傅冷不丁地开口。
    “这,父亲,再过些时日吧。”谢明意脸上带了尬色。他们两人前几日才宿在一起,狗男人那边看着不像是会善罢甘休,还得好好掰扯掰扯。
    还有,那人为何隐瞒了中药的事呢?
    ******
    东狄的右单王言之凿凿是镇北侯杀害了明乌公主,叫嚣着大楚欺人太甚,若是不给他们公道,他们东狄不惜去联和北胡,对付大楚。
    为了平息东狄的怒火,有臣子提议归还东狄的城池。但是话还未说完,大理寺传来消息抓了几个鬼鬼祟祟的北胡人,明乌公主的死跟他们定是脱不了干系。更有手段惊人的女仵作查验出杀死明乌公主的凶手擅长弯刀,十有八-九是异族人。
    这下,右单王的指责便显得苍白无力,但大楚人护卫不力是无可辩驳的。他死命抓住这点向大楚索要赔偿,经平仁侯等求和派臣子强烈建议,惠帝终于同意让东狄以数千匹骏马、数十万的金银赎回东狄两座城池。
    其中,一半的马匹和金银赏赐给镇北侯麾下的军队。
    此事,才算了结。
    签完了国书,右单王火急火燎地返回了东狄,无他,东狄传来消息,狄王在国内大肆杀戮贵族,右单王一派的势力几乎损失了大半。
    右单王未想到他那不起眼的三侄儿早就预谋了好了一切,故意派他出使大楚,趁他不在东狄清除贵族势力。而他更是小瞧了镇北侯,这厢背着庞大的赎银回去,他的威望势必大减。
    气急之下,临走之前右单王厉眸一转,暗中去了一封书信到平仁侯府,他的兄长还在位的时候,听闻大楚内乱派军压境。一再劝说兄长出兵的那人他派人暗中查探过,曾收过不少金银。
    这金银来自何处他是不知,可是这番被算计,他一想在大战中得利的人,可不就是那镇北侯。
    大楚的天子一旦怀疑镇北侯,他也算出了口恶气。
    嗬,若不是那人派兵护着他的女人幼崽,他早就泄过一次火了。别说,他女人的皮子看上去挺嫰的……
    第49章
    东狄的使团离去, 楚京重新恢复了平静,时值五月初,街上男男女女的衣衫渐薄, 欢声笑语也多了起来。
    谢明意回到太傅府已有半个月了, 这半个月里面她一次都未出过府门,自然不曾踏足已经长草的私宅。私宅中只有二三个丫鬟和下仆在,纷纷嘀咕主家是厌弃那个相貌英俊的郎君了, 那个郎君华服玉冠不知来了多少次,可是主家小姐却是再未来过。
    可那郎君不知是气狠了还是心情抑郁, 几次没见到主家小姐竟然也未再来了。蓝颜易老恩易逝啊,这再好的容颜也抵不过故人心变得快。
    几人一时竟对气质冷峻的男子同情了起来。
    说实在的,祁朝晖现在的心情很不美妙, 尤其在知道谢太傅暗中为女子相看男子的时候。书房里面,他黑着脸对着探子临摹的画像冷笑,连和隐着他的身后,识趣地屏气噤声。
    “谢太傅的品位还是一如既往,净选些白脸的读书人, 肩不能抗、手不能提, 弱鸡又风流。”他手臂上的疤痕已经快好了,扯着那书画直接便撕了。
    “侯爷,夫人可也没应下呀。”连和低声说道。
    祁朝晖眼神锐利地射了过去,阴沉着脸道,“你说这女子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本侯就那么让人瞧不上眼?不高兴就将本侯一脚踹开,狠心的女子, 真真是不愿和本侯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
    他现在一想到那日谢明意划了他一刀后第一便想到喝下避孕汤药, 心中就耿耿于怀, 怄得要死。他甚至想过另外一个可能, 如果不是谢家想要传承的子嗣,那狠心的女子会不会在得知自己怀孕后就舍了他的孩儿!
    感受到侯爷身上传来的暴躁气息,连和大胆附和了一句,“夫人确实做得有些过分,不若侯爷冷一冷她,属下听说一些女子惯不得的。”
    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祁朝晖将撕碎的画扔给他,沉声道,“去查查这些小白脸,不拘什么不敬长辈、喜爱嫖妓、爱写艳诗的,都给本侯传将出去。好让那脾气倔强的女子看看,这整个楚京哪里能找到本侯这般高贵又洁身自好的男子。”
    连和恭声领命,正要去找人去做,临走前却又听到侯爷对人吩咐,“本侯去那处宅子住些时日,收拾好物什拉过去。”
    他脚步一顿,偷偷撇了撇嘴,不只女子口是心非,这男子也是啊。
    镇北侯府的人动作可是迅速,不出两日谢明意用膳的时候就看到了谢太傅难看至极的脸色。
    “李家那后生家境虽贫寒可知上进守本分,但我万万没想到他居然喜爱去那勾栏之地,还与一妓子互许终身!”
    “楼家子看着相貌堂堂,老实憨厚,可他竟然,闭口不说已经娶了一房夫人藏在了乡里。”
    “气煞老夫也!”谢太傅清隽的面容染上了怒火,说到气愤的地方径直还拍了一下桌子。
    吓得乐滋滋吃着蒸蛋的谢大崽睁着大眼睛一动不动,扁起了小嘴巴。谢小崽也抖了一下身子往下谢明意怀中钻,眼睛扑闪扑闪的。
    “啪”的一声,当即谢太傅的身上就狠狠地挨了辛老夫人一掌,“你作甚,吓到老身的曾孙!”
    辛老夫人怒目吼他,云夫人默默地挽着谢太傅的胳膊哄着他到另一边坐下,“还好现在知道了,谢郎莫气了。”
    谢明意嘴角暗暗抽搐了一下,搂着女儿安慰谢太傅道,“父亲不必太过生气,那两个举子我本来也没瞧上。相貌上,离女儿的要求实在差了点。”
    听她这么一说,谢太傅又重新思量起来,国子监里面相貌英俊的学子里面有几人是还未有妻室的,还要去掉那高门大户的,最好是家境稍差些的,好让女儿拿捏。
    想到了几个符合条件的,他捋了捋胡须,笑道,“我儿爱俊俏郎君又有何难,过两日为父就为你寻来。”
    谢明意挑了挑眉,故意为难他,“父亲,不只要相貌一等一,最好居身正,私下的生活也清白。有些子爱去勾栏之地、有一二红颜知己的也不要。”
    她此时并不太想开始一段新的婚姻,奈何谢太傅兴致勃勃,只好刻意提高一下要求。目前,她挂在心上的只有在海外的云家人还有自己心心念念的什么番薯玉米之类的良种。更遑论,她和狗男人之间还未划定清晰明了的界限。
    “为父知道了。”谢太傅眯眯眼睛,决心好好挑。
    但是现实往往与想法是相悖的,谢太傅未想到这世间的人大多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表面瞧着恭顺有礼,背地里却不知做下了多少恶心的勾当。
    换句话说,在他相中的男子里面那李家的举子还算好的,除了有个身份低微的红颜知己,其他都本分。
    他捏着鼻子亲自到国子监那里,与掌管国子监的官员讲了好大一会儿为人与做学之间的关系。国子监祭酒一头雾水,不明白谢太傅是要做些什么。一日,惠帝起了好奇心,宣了谢太傅询问其中缘由。
    谢太傅拱手斥责了学子暗地里的品行,十分痛心疾首。
    惠帝闻之思索片刻,便令内监下发旨意,将私德一条列入国子监学子考核的标准之中。忙活了一大通,结果倒是这个,谢太傅颇为气馁,憋着一口气要在全楚京寻摸相貌品行都优秀的未婚男子。
    可就是奇怪了,无论谢太傅看中了哪个男子,那人总会爆出一些不好的举动来。他的脸越来越黑,不敢相信这世间的男子竟然都成了这般。
    谢明意默默听了,倒觉得其中有些奇怪,像是有人动了手脚。不过,她也未多说什么,毕竟那些都是真实的,只是在同一时间都被人知道了而已。
    “父亲,不若再等些时日吧。佛说,这世间的缘分都是天注定的,许是女儿的良人还未到我的身边来。终有一日,我会遇上一位如意郎君的。”谢明意劝他。
    谢太傅闻言叹了一口气,饮了一口茶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是我太急了些。”他手中的权力虽不大,但为人为官都通透,看得明白圣人的身子不如往日了,所以想趁着自己的官职还在,朝中目前局势还比较稳定,尽量为女子寻得一段美满的姻缘。
    只可惜,意儿说的对,一直未遇到有缘人。罢了罢了,有他在,自是不会让女儿受委屈的。
    “不过纵使如此,意儿,你就不要一直待在府中了。打马球、逛花会多出门散散心,为父见你这次从庄子里面回府都快有一个月了,竟是还未出过一次门。”谢太傅语重心长地道。
    “我要照顾嘉安、嘉宁他们,前些日子不得空。”闻言,谢明意有些讪讪地开口说道。她之前几日不出门是避免遇到东狄人,东狄人走后谢太傅全楚京的为她寻找如意郎君,也就待在了家中。
    说起来,总是不出门,她也有些无聊乏味。
    “明日将嘉安、嘉宁交与你母亲和祖母,你出门游玩吧。”谢太傅拍板道。
    谢明意笑着点了点头,打算明日去护城河边。
    楚京如今虽是夏日,但河边树影婆娑,凉风习习,又有鲜花簇拥,不少女子都会到那里去。当然有些自恃身份的贵女会带上幕笠,平常人家的女子就没这个讲究了。
    翌日上午,谢明意着了一身淡绿色的曳地裙,软罗制的,穿起来凉爽舒服看上去人也清新。她梳了未婚女子的发髻,玉制的碎花零散地簪在上面,配着碧玉的耳铛,十分清丽。
    细云在一旁夸赞,笑道,“小姐,奴婢发现您着绿裙和红裙简直是判若两人呢。红裙明艳,绿裙淡雅。”
    谢明意不可置否地颔首,自然是截然不同了,浓妆和淡妆的区别。
    “我们这便走吧,莫要那两个小机灵鬼看到。”虽说太傅府有一干疼爱孩子的人,但两个孩子对她的依赖很深,尤其是谢小崽,最爱窝在她的怀中,夜里有时还会哭闹。
    她请林大夫看过,谢小崽的身体并无不妥。可女儿有时会蔫蔫地,还特别喜欢玩狗男人送的八宝钟,她隐隐地猜测会否是女儿想念自己的父亲。
    但,谢小崽还不到一岁,她会记得自己的父亲吗?谢明意半信半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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