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诚到了照相馆的时候,只有宋豫章一个人在里面处理刚拍出来的照片,抬眼看到岳诚的时候,不由笑道:“老岳啊,你现在,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岳诚取下帽子,在一旁坐下,淡淡道:“按理说是不应该,可是啊,我知道你在等三爷,那恰好,我也在等他!”
    “也?你找景时有事?”宋豫章放下手中的活,走了几步,来到他面前:“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吧!”
    岳诚扫视了一下四周,道:“的确不算什么好事,但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坏!”
    宋豫章一听,立马笑道:“那我还是待会出去溜一圈,这么中性的消息,听了绝对没好处!”
    “那倒是!”岳诚眼角微微上扬,眼里有一丝精光闪过。
    约莫接近正午,白景时穿着风衣进来了,身上有些湿,看来外面已然下了雨。
    跟宋豫章打了招呼后,白景时才有些意外地看着岳诚:“你怎么来了?”
    言下之意,作为半个背叛组织的人,出现在这里,有些违背常理。
    岳诚倒是一点不避讳,笑道:“我知道三爷不欢迎我,不过,有些事,我还是得跟您通个信!”
    宋豫章听到这,意识到自己该退场了:“你们俩聊,我出去买点东西。”
    话落,拿起白景时的那把伞,迈着轻步离开了。
    “说吧,什么事?”白景时在他对面坐下,问道。
    岳诚喝了一口茶,低声道:“三爷,西教医院那些护院都是你的人吧!”
    “没错,有什么问题吗?”白景时道。
    岳诚眼珠微微一转,笑道:“问题倒没什么大问题,只是三爷,你的人是不是总是突然的消失,你不觉得奇怪吗?”
    白景时微微一笑,想到李国阳说的宪兵队的事,已然明白他要讲的是什么了,但是他还是想知道,岳诚葫芦里卖的的什么药。
    “是很奇怪,你知道为什么?”
    岳诚面上微微一喜,道:“是宪兵队,他们在做实验!”
    白景时有一瞬间的怔然,没想到李国阳说的实验,是真实存在的。
    “这事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岳诚摇摇头,道:“知道的除了我,还有几个军部的人,没有其他人。”
    “那么,你告诉我,你的目的是什么?”白景时问。
    岳诚闻言低头想了一会,随后道:“我倒没什么目的,就是觉得东瀛人这一步棋有些泯灭人性,纯粹是看不惯。再者,都是中国人,看不得他们这样滥杀无辜!”
    “算你还有点良心!”白景时淡淡道。
    “三爷,那你的人被弄进去了,你怎么办?”岳诚道。
    “我会想办法去救他们,但是不能牵扯到组织的利益。若真要牵扯组织,我也会及时上报,等待组织的命令!”白景时沉声道。
    “三爷果然是个果决的人,私人情感跟集体利益分的很清,岳诚自愧不如!”岳诚轻笑道。
    白景时看了看他,眸子微微眯着,道:“你是不是也有人在里面?”
    岳诚双目一怔,立即笑道:“三爷真是料事如神,不错,我也有人在里面。”
    “想我救他们?”白景时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岳诚做出一副恭敬的模样,开口道:“三爷,你知道,现在东瀛人在我们的土地上作威作福,即使是向他们示好的人,也没得到什么好报。我虽倒戈向傅家,可是毕竟,‘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仅我们中国人这样想,东瀛人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你看……”
    “我知道了!”白景时打断他的话,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我斟酌一下的,能救就救,不能,也望你谅解。我不是万能的!”
    岳诚心里一喜,连忙开口道:“有三爷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嗯,我尽力而为!”白景时淡淡道。
    岳诚见所求之事已然得到应允,便起身道:“那三爷,我就不打扰了,先走了!”
    白景时点点头,没再说话。
    等到宋豫章回来听白景时说的话,总觉得哪里不对,可是一时也找不出矛盾点在哪,于是,他只好提醒他:“景时,凤霞说的对,你太重情了,今天这事若是按照我的性格,我绝对不会答应。即使岳诚原先是我们的人,有私人情感在里面,你也不能做出这样的承诺。如果他是说真的还好,万一还藏着别的心思,你是要遭大罪的,你知道的,东瀛人!…”
    “我知道!”白景时打断了他的话,接着说道:“豫章,他说的话,很早之前我就从李国阳那里知道了,我这样说,就是想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不会傻到牺牲自己的!”
    “那就好,我还以为你一点防备心都没有,这可不是小事。做实验的事,我也听到过一些传闻,这回听你这样说,我算是见识了东瀛人的可怕,也应证了那些传言!”宋豫章叹了口气。
    “所以,我才想知道,岳诚此次看似大义的做法,实则藏着什么心思。”白景时沉声道。
    “依我看,两种可能!”宋豫章沉思道。
    “说说看!”白景时兀自倒了杯水,等着他的接下来的话。
    宋豫章在一旁坐下,缓缓开口道:“很简单。一是,傅家为了扳倒许岐山,不惜牺牲自己人来对付你,因为,整个上海都知道,你白景时是许岐山的心腹。二是,东瀛人买通了岳诚,让他做傅家与许岐山之间的双面谍探,既向你示好,又暗地里对傅家表忠心,至于这样的墙头草有什么结局,我想,若是第二种可能,他至少得到了东瀛人的承诺,一旦出现什么不好的局面,绝对有东瀛人为他做保护伞!”
    “你的分析不错,不过,还有一种可能!”白景时低头道。
    “哪种可能?”宋豫章问。
    “就是租界那边已经有外国官员给了他好处,虽然看起来东瀛人在上海耀武扬威,但实际上,他们还没有那么大能耐。毕竟租界是法外之地,洋人有自己的一套。我觉得,他可能既是想除掉我,也想做双面谍探。至于后果,这步棋走的好的话,可能后半辈子衣食无忧,若是不好,可能连埋身之地都没有!”白景时低声道。
    “以他的能力,应该不会想不到这个结果,为何还要挺而走险?”
    “风险大,利益也大。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既是有贪婪的心,也有侥幸的心理。人啊,往往在利益面前,都有侥幸心理。认为只有百分之一的事,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殊不知,有些事,虽然只有百分之一,一旦发生了,就是百分之百。所以岳诚,不是高看了自己,就低估了洋人的能力!”他说完,也无奈地叹了口气。
    “原来如此!”宋豫章想起岳诚,不禁也有些触景伤情。
    毕竟当初,他和他们一起跟着范禹山进的组织,最后却演变了成了这样。
    果真是,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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