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弱的喊声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此时又一股疼痛涌来,她支撑不住跌落到冰凉地面上。
    这动静终于引起那两人的注意,耳边的声音静止。
    “贵妃娘娘!”有人发现她后惊诧地喊了声,谢天谢地!
    ***
    “娘娘宫寒经期淤塞,加之饮食不规律才至此。”
    于心然意识再度清醒之后发现张御医在塌边,她见了他如同沙漠旅人见了泉水,反手抓住张御医的手臂,“张御医!你救救我!”
    “娘娘,臣已经命人煎药。”张御医深知贵妃此刻疼痛难忍,“敢问娘娘疼痛是何时开始发作?”
    “昨夜、”她都不敢回想自己怎么熬过来的,“再见不到你,本宫以为自己就这么死了。”
    张御医也惊诧,“熬了好几个时辰,怪不得贵妃娘娘会疼晕过去,娘娘千金之躯,该早些命人传奴才进宫才是。”御医又看了看始终沉默立在一边的皇上,语气尴尬,“况且......虽然与此无关,娘娘身子虚弱,信期不宜再侍候皇上。”
    一句话令内室三人皆尴尬。于心然自动将这场病痛归罪于皇帝,御医只是为了不触怒他故意说得委婉罢了。
    “娘娘,方才奴才已经扎针为娘娘缓解疼痛,此病不能完全根治,只能往后慢慢调养,药的功效也只能暂缓疼痛,一日只能用一碗。”张御医实话实说,说完后恭敬向皇帝行礼,“臣先告退。”
    “贵妃在御书房之事,无需张扬。”皇帝命令。
    众人只当贵妃被囚禁于宗人府大牢,张御医方才进了书房内室发现实情也十分惊诧,当下就明白自己要三缄其口,“臣遵旨!”
    内室之中唯余二人。
    “皇上,徐大人侯在门外不肯走,说要进来见贵妃一面。”内室门口传来大太监的声音。
    原来方才第一个发现她的人是徐雁秋,于心然恍然大悟,这点子神色却很快被皇帝捕捉到,他本要吩咐太假将徐雁秋赶走,见于心然双眸黑白分明地看着她,改口道,“随他去。”
    药很快就送了来,皇帝接过大太监手中的药碗,亲手舀了口汤药。
    “臣妾自己吃。”她不会再给皇帝什么好脸色,都是因为他,自己昨夜才差点疼死过去。
    “你连药碗都端不稳。”皇帝冷声道,强势地将一勺药递到她唇边,“朕还有一堆事要处理,你别再折腾朕。”
    “......”于心然也不再别扭,自己的身子要紧,乖乖张口喝药。
    “昨夜疼痛怎不告诉朕?”
    药用完了,她扯过衾被盖住自己,“皇上既有事要忙,不必管臣妾。”而后不想再同皇帝说任何的话。
    皇帝知道她在恨自己,像她这个年纪的人爱恨分明,本性又执拗,他也无法解开这结,“贵妃休息吧。”相比起哭闹,原来她的无视更叫他心烦意乱。
    “若昨夜臣妾说不舒服,皇上会停下么?”她枕在枕头上,依旧忍不住控诉,
    皇帝不置一词,走出内室后吩咐大太监,“传徐雁秋进来。”
    于心然听得仔细,徐雁秋再一次帮了她,难道皇帝要惩罚他么?上次在幽州她迷路遇到徐雁秋,皇帝找到她后也发了好大的火。
    “请问皇上,娘娘情况如何了?”隐约能听见徐雁秋的声音。
    “朕的妃子,何时需要你来关心?朕传你进来并非为了此事。”
    不出所料,皇帝斥责了徐雁秋。君王平日里心胸宽广,每每涉及她和徐雁秋,他的便要百般刁难。
    “当年江南巡抚手下那个叫许墨的小官吏,是你什么人?”皇帝不愿再拖下去,虽然一切都向着对他有益的方向行去,但贵妃被牵扯得太深,皇帝只想快刀斩乱麻,将来的场面难看了些,事情了结之后也难免落点暴君的名声。
    徐雁秋突遭皇帝质问,脸瞬间惨白慌忙跪下。自以为天衣无缝,实际皇帝之前只是懒得去深究罢了。
    内室之中,于心然从床榻之上撑起身来,似乎也被皇帝这个问题点醒了。是啊,徐雁秋怎会对许墨案如此了如指掌,许墨只是一个江南一个小小的官吏罢了。
    “他是臣的父亲。”徐雁秋终于坦白道。
    “你本姓许?”皇帝其实并未着人调查这无关紧要的小事,只是推断猜测。
    “臣万万不敢隐瞒真是姓名,臣随母姓。”
    “故而你一直在欺骗贵妃,从一开始弹劾王家开始,就在利用贵妃?”皇帝端坐在御案之前,忽然身子前倾,眼神锋利地质问。
    君王的气势如泰山压顶一般,徐雁秋跪伏到地上,“臣万万不敢!贵妃与臣殊途同归,皆想向王家复仇!贵妃对臣恩重如山,臣愿意为她肝脑涂地。”
    “殊途同归?恩重如山?肝脑涂地?说得倒是好听,朕看你是为了一己私利攀附贵妃!”皇帝严词厉色,步步紧逼。
    徐雁秋静若寒蝉,不敢辩驳。
    皇帝垂眸扫过跪伏在地之人,自己当初小看了他,小小年纪布衣出身,智谋双全,又懂得蛰伏,以一己之力为父母报仇,若他并未将贵妃牵扯其中,倒是值得几分赞赏,“过去的事朕不追究。现下局面荒诞,王家于家互相推脱。你想不想将所有人害你家破人亡的人绳之以法?”
    “臣此生唯有此愿!”徐雁秋忽然转悲为喜,他知道皇帝重视王家,即使是父亲的案子也很难拉他们下马。可方才皇帝话语中的意思......
    “你上前来。”皇帝故意压低声音,不想叫内室之人听见。
    徐雁秋立即照做。
    “你们之前所谓的证据根本不堪一击。若要坐实王伯德的罪名,必须从他亲信之人身上下手。朕会赐你令牌,可借着朕之势威逼利诱。你也是个聪明人,不必朕再多说什么,朕要你年底之前了结此事。之后朕会派你去江南,出任江南巡抚,你也算衣锦还乡,可为你父亲正名。只一个条件,永远都不得再见贵妃。”
    皇帝自认宽厚至极,做了最好的安排。为了内室之中那个女人,他只挑破了一件事,其他的事他不愿提起,只希望徐雁秋也永远不要道破。
    徐雁秋喜不自胜,他都做好了被王家铲除的准备,没想到...... 皇上的恩典来得过于突然,“臣遵旨!”
    第97章
    于心然静坐在内室的床榻上, 隐约听见了皇帝对徐雁秋的对话。冤案中许墨是徐雁秋亲生父亲这一事实,丝毫都不令她意外,甚至在初次听徐雁秋说起这桩冤案时, 她心中也曾闪过一丝怀疑。
    记得他说过许墨留下一双儿女, 怎么不曾听徐雁秋提起有个姐妹,难道不在人世了?
    等徐雁秋一走,她还未来得及深思,书房外又有官员前来面圣。从前皇帝接见重臣时不许她在场, 眼下她躲在此处,不想听也得听。
    “臣王伯德拜见皇上。”
    她清晰地听见这个熟悉的名字。王伯德,王氏的长兄, 许墨冤案真正的幕后指使,朝堂之争中永远利于不败的王家。
    “太皇天后忌辰将至,臣求皇上允许臣前去牌位前祭拜。”王伯德混迹官场多年,纵使前几日还被关在天牢,此刻依旧能面不改色地立在皇帝面前。而太皇太后出自王家,虽然已故多年, 但同皇帝祖孙情厚, 王伯德此时将她抬出来, 定有其他意图。
    “朕允了。”皇帝道。
    “臣还记得太皇太后生前十分疼爱臣的亲妹王婉。”王伯德话锋一转, “现下她因许墨案受于侯牵连, 被囚禁于天牢。她一妇道人家, 对朝堂之事一无所知,臣请皇上法外开恩饶恕她。”
    王氏可真是有个好兄长,王伯德自家都在风口浪尖上了,还不忘来皇帝跟前替他妹妹求情。于心然不自觉地攥紧被褥绸面,仔细听皇帝接下来会如何决断。
    “皇祖母临终前遗愿, 朕自然会宽待你们王家,只是......于贵妃犯下那等泄露试题祸害朝纲的重罪,王氏为其母,朕若过于徇私偏袒王氏,日后朝堂之上恐遭群臣非议。”皇帝用闲谈般的语气。
    缓缓道。
    此言一出,书房内安静下来,几桩事之间确有牵扯。
    半响过后,王伯德才踟蹰犹豫着开口,“贵妃娘娘泄漏试题一事,关乎皇室颜面,臣不敢对外宣扬,此事的其他知情者也就只有宗人令。倘若、倘若,皇上能将臣那蒙受不白之冤的弟弟调回京城,再私下惩处贵妃,便不会过于折损皇室颜面。而且...... 臣只求皇上能饶了于侯夫人一条性命。”
    “如此甚好,皇家的名声终归是最重要的。”
    二人之间平静如水的对话,于心然在内室之中竟然听出博弈的味道。
    “许墨案牵连甚广,于侯免不得要判斩首或者流放,朕先将王氏软禁到宗人府大牢,其他等事情平息之后再议。”
    王伯德闻言,立即磕头谢恩。
    皇帝这个决定令于心然大感不安,他的意思是不论结果如何,将来都会释放王氏?那她不白忙活一场?他是顾全了皇家名声,可王家将来未必会放过她。
    于心然强忍着疼痛下榻,推开内室的门走到御案边,皇帝正背靠着龙椅沉思,见她过来捉过她的手,“爱妃好些了?”
    虽然张御医的那碗药稍微缓解了她的疼痛,可她唇色依旧惨白,“臣妾不要名声,即使会试的事被全天下都知道,臣妾也只想王氏受到惩处,求皇上、”
    皇帝顿时就松开了她的手,“你妹妹的事往后再议,现下朕要解决你惹出的这堆麻烦。朕不想管你,但你的身份牵扯着皇室声誉、”
    “皇上只是想偏袒王家。若考虑道皇室声誉,皇上当初又怎么会将于柔然送到王家面前?”
    她当时向谢清泄漏华长明死的真相,皇帝才用会试泄题一事回击她,现下他又说要顾全皇室声誉,这不矛盾可笑么?
    皇帝静静地听她说完,眼睛凝视在她身上深究着,听她有理有据辩驳完,他并未恼怒,反而轻点了几下头、勾唇着眉眼间升染开笑意。复又着捉过她的柔弱无骨的手拉近两人间的距离,“朕的贵妃怎么变得如此聪慧?”
    于心然只当他怒极反笑,气鼓鼓地等着皇帝,抗拒着要挣脱束缚。
    “朕可没将于柔然送到他们面前。只是一直将她软禁在扬州,后来你惹恼了朕,朕撤去看守她的人。至于王家找不找得到她,她回不回京城,皆同朕无关。”皇帝耐心解释,“怎么?贵妃埋怨朕?若非你当日求朕饶你姐姐一条性命,她如今也不会反过来咬你一口。”
    这一席话,于心然反而成了无言可辩之人,二人间的博弈,皇帝永远占据上风。
    “等许墨的案子一结,朕送你回幽州。”皇帝的声音平静,有着不容违抗的意思。
    他们之间的争吵也已经够多,王家屹立不倒她实在也无可奈何,如今唯余疲惫,于心然垂下眼眸,轻轻挣脱了皇帝的手要回内室,“臣妾知道了。”
    “这就退缩不争了?”皇帝揶揄道。
    叫她回幽州的人是他,此刻又嘲讽她的人又是他!于心然再次瞪向龙椅上的人,他永远都是游刃有余闲庭信步的模样,彻底掌控着一切。
    “皇上百般护着姓王的,臣妾还怎么争?!”她脾气上来愤恨冲他喊了句,转身往内室走去。
    “自己才能不济,还敢怪朕?”皇帝跟着她身后进内室。“贵妃若真有本事,便不会如此狼狈。”
    于心然才不要听皇帝说些什么,爬上床榻用衾被盖住自己,“臣妾身上疼得很要休息。”
    说话间,谁也未留意到书房的声响。直到脚步声接近门口,皇帝才有所察觉,于心然也意识到屋外有人。
    “皇上?”那人轻轻唤了声。
    是谢清,于心然心中一慌,下意识地要躲。躲哪里?床底下!她翻滚下床不顾一切要往底下钻。谢清的手段厉害,若叫她知道自己这两日一直躲在皇帝御书房,自己即使回了幽州也不得安宁。
    没等她钻进床底,腰间一紧,皇帝用手臂圈着她一道进入了密室。
    “臣妾的鞋还、”她着急道,皇帝立即用手掌捂住了她的嘴,用眼神示意:闭嘴。
    片刻之后,内室的门被推开,谢清犹豫着走进来,眼神四处探视,“皇上?”
    于心然背靠着墙,同谢清之间只有这一墙之隔,头抵在皇帝胸口,团龙锦袍上的刺绣甚至轻轻磨蹭着她的额头,耳边尽是两人同步且均匀呼吸,就像是......每次云雨过后的寂静与声息,只是比那要淡许多。
    等等,为何会想到那种事上去?!她躲也就罢了,皇帝为何要躲进来?
    室外的人没有走。床榻上被褥凌乱,她用过的皇帝寝衣、药碗、绣鞋皆没来得及收起来,谢清那么心思缜密之人,定会浮想联翩。
    她起初有些恐惧,就像是从前恐惧皇后,可转念一想她依旧是贵妃,何必惧怕谢清呢?之前在行宫交锋,看得出来谢清也起了独占皇帝的心思。
    也不知自己为了何种目的,于心然脑子一热,扯下皇帝的手掌,仰起头亲了亲他下巴。面前的男人丰神俊朗、身形高大,只可惜往后就由谢清独占。
    今夜宫中有宴,谢清一定会离开,皇帝也会出席宴会。
    说起来自己也算是为谢清清除了不少的障碍,此刻自己还要躲她,真是不公平。于心然心中百转千回纠结着,打算气气谢清。
    她再次用唇贴上了皇帝的脖颈,学着他之前对她做的......
    “做什么?”皇帝轻斥一声。
    反正都要回幽州,她就捉弄他最后一次。双臂环住皇帝整个人几乎挂在他身上,遭了训斥也不退缩,就着这一个地方辗转亲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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