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游见自己被坑进去,又问云棠:“十狱君呢?素闻十狱君剑术近妖,所杀之魔有的是死在你的剑下,有的则是互相攻击而死,十狱君可否使魔人自相残杀”
    云棠知道凤凰游说的是她的第七层地狱万魔之窟。别的修真界长老以及玄容真君听到凤凰游说云棠的招数,都在心里暗暗一悚。
    剑修善战已经足够可怕,云棠还能使人自相残杀?这是什么古怪的剑意。
    云棠下意识想要拒绝凤凰游,她当初由心设定十狱剑意之时,因为十狱剑意的基调是问罪,既然是问罪,那么哪怕是剑主云棠,也不能随意开启地狱,云棠能随便使用的只有黑风地狱、异沼地狱等前四层地狱,而且地狱张开必须死人,如果对方不死,那么剑主身死。
    像是万魔之窟这样的第七层地狱,想要开启的条件非常难,它必须是:恶念和罪意滔天,罪人所犯之罪已经是敌我不分疯狂杀戮,或者是单方面虐杀别人。
    魔域的人恶念和罪意非常浓郁,所以云棠当初靠着数百位魔杀红眼时的恶与罪就能张开万魔之窟,如果是修真界的人,至少需要千人死斗,她才能开启万魔之窟。
    上一次云棠杀千面魔君时开启的第八层地狱地狱君主,则是因为千面魔君身上真有千万张人皮,人皮身上附着恶意罪念,并且当时离青山关附近非常近,云棠共罪时直接共罪整个青山关战场的恶意罪念,这才开启了地狱君主。
    否则她大约只能和千面魔君同归于尽。
    而第八层地狱,是云棠已经掌握的最高层地狱,虽然她叫十狱君,虽然她隐隐觉得一定有十层地狱,但是她现在还无法触摸,她也无法想象,第八层地狱已经是地狱君主,比君主还要高级别的罪狱能是什么?
    现在云棠差点要拒绝凤凰游,她也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要是她说她自己身为剑主都没办法决定使用哪层地狱,他们一定会觉得创造出这种剑意的她脑子有问题……
    还是别说了。
    云棠轻咳一声,正要寻个理由拒绝,忽然脑子里电光石火的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划过,她又没有抓住。
    这时候,她心底忽然响起一道清冽如冷刀、诱惑如低语的声音:“别拒绝,你可以。”
    云棠:是燕霁!
    燕霁明明没在这里,为什么能听到这里的人说话?
    燕霁像是看穿了云棠的心思,道:“我离开时,在你袖子里放了几根头发,你的动向我大约知道一些。你不必拒绝凤凰游,你可以做到。”
    头发?
    云棠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袖子,继而确实摸到一缕猫毛……
    想想也是,燕霁离开时是猫,肯定只能扯下猫毛放她袖子里,云棠想了想燕霁一只猫默默扯下猫毛放到她袖子里,然后慢慢远走,她居然都没发现。
    她心里忽然有一种不关心猫的罪恶感。
    云棠同样给燕霁传音:“对不起,燕霁,那时候我一心关注青山关战场,没注意到你的举动。”
    燕霁在另一边心神一荡,这点小事道什么歉,这只说明她非常关心他,燕霁微顿:“谈正事时别说这些……虽然我很喜欢。”
    云棠疑惑,她说哪些了?
    燕霁却又很快收拾好心神:“你们尽管大力施为,你们行动那日,我毁孤苍渺余下黑岩矿,他后退无门,只能全力前进,正是你们的机会。”
    说完,漆黑一只猫就完全没了声音,他的脚爪发烫,踩去青青的绿地上。
    云棠听燕霁的声音消失,也很快收拾好心情,她刚才本有一道灵感,却滑溜溜的无法被抓住,眼见着要错漏时,燕霁一句话提醒她,她可以。
    云棠从未和燕霁说过自己的剑意细则,她不知道燕霁什么时候看懂她的剑意,或许是境界差距,也或许是顶级剑修的敏锐。但不得不说,燕霁此话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世有良师,燕霁当初能把资质不佳的鹤阳子培养成一代宗师,也能帮助云棠。
    云棠闭上眼想了一会儿,忽然又像是抓到了刚才的灵感。
    她施展十狱剑意之时,要领略和别人一样的罪孽恶意,那么,别人为什么不能共罪,感受到所犯下罪恶的痛?如果对方共罪时无法保持神智,陷入杀戮,那么,她就能使用万魔之窟。
    云棠回答孤苍渺:“可以一试,但我也只能领一面战场,并且,我不用废灵土。”
    鹤阳子等人面面相觑,不用废灵土?
    凤凰游笑道:“我们十狱君剑下可不留活口,诸位长老不必担心。”
    万魔之窟一张开,其余魔人和卷入里面的魔必死无疑,根本不用浪费废灵土,云棠这次只领一面战场是因为如果她第一次就覆盖一整个青山关战场,给他们共罪,如果恶念影响到其余修真界人,让他们陷入杀戮,那么云棠就会多少许多人。
    她能控制的安全范围就是一面战场,不能更多。
    如今两面战场被解决,还差三面战场。
    凤凰游和云棠都没问裂空魔君,裂空的杀招是吃,到时候裂空再吃一堆废灵土进去……完全不适合。
    这时候,玄容真君声音如孤高之雪,他刚才听到云棠剑下从不留活口时,心中一痛。他知道云棠并非如此爱好杀戮,她做出这样的行为,只能证明她被逼迫到一定份儿上。
    玄容真君道:“本君能领一面战场。”
    他道:“本君听懂你们说话,只要能引来战场的魔人,并且不用撤退得不够快的我方弟子。”玄容真君道:“烦请奇术宗长老借一些机关傀儡,不需考虑任何战力,只用能迷惑对面。”
    “其余的,本君一人足矣。”
    身为通明之体的玄容真君真实战力不仅是太虚剑府的第一,也几乎是修真界战力天花板,他一人,倒是足够能牵制一面战场的魔人,也能在使用废灵土前一瞬撤开。
    鹤阳子关切问道:“你的伤?”
    玄容真君敛眸:“小事。”
    如今修真界确实无太多人可用,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鹤阳子一叹,其余长老们也不禁自惭,若严格说起来,云棠玄容都比他们年轻得多,但全是厉害的后起之秀。
    一个玄容真君已经足够可怕,曾师承玄容真君的云棠的修习速度更是逆天。
    说来,云棠也算境遇颇奇,她幼时师承正道第一剑修,打下了清正、坚定的内心,不论玄容真君的性格有无硬伤,但他大节无亏,云棠从他那儿学到的除了剑术还有一些虚无缥缈的正义之感。
    后面,她掉下魔域,在魔域这么个保留了亡灵术、最正宗的魅修之法、傀儡术之法的地方,剑修也返璞归真,虽然杀机重重邪气凛然,但是她经历了这种世间最残酷的试炼,反而淬炼了剑术和剑心。因为身具正道和魔道之精,云棠才领悟出十狱剑意。
    她算是同跨正魔两道最完美的剑修。
    如今,还差两面战场。
    一个长老忽然想到御兽宗:“你们御兽宗可有厉害妖兽?”
    他的想法非常简单,御兽宗御兽去牵制魔人,哪怕废灵土一投,也最多毁掉兽,不会毁掉弟子。
    御兽宗长老脸色大变,御兽宗的弟子爱兽如命,虽然驱策妖兽,但也绝做不出这种事。
    御兽宗长老冷冷道:“如要差遣御兽宗弟子做事,我们别无二话,若是明知要牺牲灵兽,我们绝不可能愿意。”
    “你这人……修真界已经到了这般危急存亡的关头,你说得好似本君要骗你们去做牛做马一样,你难道以为本君是贪生怕死之辈,你要是这般觉得,本君和你们御兽宗的兽同上战场!”
    “你难道以为本君又是贪生怕死之辈?本君同样愿意,但我们御兽宗道心便在于修士与灵兽的信任感,你让我们做出此法,足可毁我们门下弟子道心,本君不愿意!”
    到时候命活着,但是道心七零八落,还会让御兽宗蒙羞。
    试问如若妖兽中有灵智者听闻御兽宗此行为,之后,哪个妖兽还敢同御兽宗签订契约?
    御兽宗长老的考虑不无道理,可是修真界真没那么多合适的人,不说别的,一人牵制一面战场,其余修为高的一些真君还得在天上往地下洒废灵土,要是修为低的弟子来做此事,被打落了都没地儿说理。
    同时,战场上牵制魔人的那人还得有本事马上撤开,否则哪怕是结界等物,也挡不住废灵土的功效。
    人手太少了。
    这时候,帐篷外匆匆响起脚步声,大约是北面战场的主帅匆匆来迟。
    但是云棠和凤凰游他们都闻到魔气,微微皱眉,此时帘子一掀开,进来的果然不只是北面战场的主帅,为首的人身姿挺拔,穿了身青衣,气度如仙而不凡,脸上却带着一方铁质面具,露出下颌和唇。
    凤凰游率先道:“青夜!”
    他下意识朝云棠走近一点,就像当初他去见云棠时得拉着忘炎魔君才有底气。云棠看向凤凰游,刚才凤凰游不还嫌弃她从袖子里掏出尸体不干净吗?
    果然,情感充沛的魅修变脸比翻书看。
    如今青夜魔君来此,凤凰游下意识挨向擅战的云棠,显然魔君们私底下都不怎么愿意单独见面。比起云棠来,青夜更神秘。
    他是魔域排名第一的魔君,也是资历最久的魔君,至少在其余九位魔君纷纷被杀换人后,青夜仍然无人能动。
    而且,他杀人的数量非常少,少到不像一个魔域的魔,可正因此,才更可怕。
    青夜魔君脸戴面具,在凤凰游身上逡视一眼:又看向云棠:“十狱君。”
    青夜魔君性子高傲是魔域公认的事实,众多魔君之中,他只对同样擅剑的云棠算是惺惺相惜。凤凰游表面带笑,暗自嘀咕,这就是剑修的讨厌之处。
    剑修们别管像青夜这样表里如一的高傲类型,还是云棠这样表面性格接地气,实则内里又疯又狂的类型……他们统一的点都是高傲,只欣赏剑修。
    一窝优质的剑修就这么内部消化,目无下尘,实在很难不让魅修意难平。
    云棠曾和青夜魔君比过一次剑,也偷学到青夜魔君几招剑术,她同样回礼:“好久不见。”
    青夜魔君颔首,只道:“一面战场,本君可领。”
    从鹤阳子听到凤凰游叫出青夜的名字时,他便知道这是魔域排名第一的魔君,鹤阳子掩住激动,道:“好!多谢阁下仗义出手。”
    青夜魔君微微点头,退到云棠旁边。
    他脸上带着面具,倒也忽然转头,冷漠的目光同玄容真君的目光相接,在空中有瞬间交锋,却又很快止住。
    云棠和凤凰游都看到了,一起在心里叹道,这就是剑修和剑修之间相同的磁场感应吧。
    云棠心道真好。
    凤凰游心道剑修果然排外!
    如今青夜魔君又领了一面战场,还差最后一面战场没人领,这时候,青夜魔君身后的北面战场主帅望了望帘外,抽抽嘴角:“你还好吗?”
    一道阴测测的声音响起:“还好。”
    帐帘被一个人给掀开,帐篷内诸位真君长老看到来人的脸后,表情都掩盖不住震惊。
    鹤阳子迟疑道:“这位……壮士,怎么受了如此严重的伤?”
    凤凰游倒是眼皮狂跳:“忘炎……”
    云棠也在心里默默给忘炎竖大拇指,忘炎真是每次都给人惊喜。
    他来的时候给异形裂空和爱好独特的忘炎说过多少次,这次他们要和修真界正道合作,不管他们私底下是个什么形象,这次起码要相对来说正常一点。
    凤凰游苦口婆心好说歹说,但是他俩是怎么对他的?
    裂空直接在战场上吃了那么多魔人,还变成触手,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能变形,而忘炎魔君……
    忘炎魔君脸色本发青,但是此刻脑袋上插着三柄武器,头顶被锤了一柄流星锤,看起来头都被锤凹了,脑门上被刺了三道飞镖,鲜血汩汩流出,忘炎魔君脸上的血不断流下来,源源不绝,这还不算,他的眼皮下还被一柄峨嵋刺戳进去,峨嵋刺从他后脑钻出来。
    这是整个脑袋都被捅穿了吧。
    比起凤凰游的不忍直视,云棠保持镇定:“谁打你了?”
    忘炎转头看向云棠,他一晃动,脸上的血流得更凶:“碰上花娘和白风两个魔君,还有温如风还有孤苍渺……”他声音嘶哑:“要不是青夜,我可能回不来了。”
    云棠:……
    这运气,还是少见。
    忘炎魔君可能是修鬼道中的亡灵分支,常期同死人打交道,导致运势非常低。
    鹤阳子几乎动容:“这,还不给这位壮士包扎?”
    他们修真界绝无苛待外援之理,都被打成这样了,还强撑着过来,这是何等精神?
    众人都纷纷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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