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计划要在这里说的话吗……那必然是我倾注于全部不可告人的私心的爱之语。
    而眼下, 被他映着枫叶深奥的红色的双眸所注视着,我全然没了那日晚上不顾一切的勇气,就像在樱花树下向亲爱的前辈告白却支支吾吾的思春期少女似的, 张了嘴却半天说不出话来。
    “就是……那个……”
    原来电视剧里能把人急死的告白场景都是真的。
    “嗯嗯——?”
    “我……”
    我深吸一口气。
    “我、我喜欢太宰先生。”
    说完, 觉得四肢都通透了。
    太宰则是一副饱含深意、暧昧不清的笑容。
    话又说回来, 这人分明没给我个明确的回复,却又想让我再告白一次,说完后我也开始自省——我怎么就脑子一热乖乖听话了?是不是被他吃得太死了?
    “真好。”他的声音柔和下来,就像是在确认什么似的,又说了一遍:“真好啊……”
    我还在这难以言喻的气氛中说不出话来, 正想开口同他说些什么, 背后就传来脚步声——是其他的游客已经走上了这条路。
    太宰已经恢复了平常的表情, 他说:“我们也走吧。”
    他翻开从车站取来的小册子,对我说:“等会要不要去猴山看看?”
    “猴山?”
    “岚山地区据说有上百只野生的日本猴。”他指着册子上的图片递给我,上面是只看起来还算温顺猴子, 我却联想起其龇牙咧嘴的模样。
    我的犹豫表现得太过明显,太宰问:“……难道说是不喜欢猴子吗?”
    被他戳穿心事,我索性坦白:“有点……也许是以前留下过什么不好的回忆?”我描述起这种感觉,“我一看见猴子,心里就不踏实。太宰先生,要不我们别去猴山吧?”
    “原来伊君不擅长应付猴啊。”他收起小册子,说道:“好吧, 我们换一条路线。”
    “话是这么说……”我探过身子看他手中摊开的平面图, “好像没什么其他地方可去了……”
    “那就先跟着别的游客走吧。”太宰随性说道, “走到肚子饿了就去吃鳗鱼饭。”
    “鳗鱼饭啊……”我想象了一下在美味酱汁下炙烤过后的鳗鱼, 盛装在精致的餐盒里令人食指大动的样子, “这个主意不错, 鳗鱼饭对补充精力有大作用呢。”
    说着,我用蜷起的食指关节抵住下巴——
    “如果晚上回去时间仍然充裕,还可以有多余的体力可以再玩一会儿。”
    接着,我们就按照他计划的跟着大部队,没想到还挖掘出了几个小册子上没有写明的小型景点,游览和拍照之后,我们便从山路往下。
    很快,就找到了一家评价不错的鳗鱼饭店。此刻还不是饭点,却已经客户排满了,我们取了号码就在门口的等待位置坐下,望着前方的石子路上来来往往的游客。
    我发现旅客中除了穿和服的女性外,男性竟然也有不少。
    “是租的吧。”太宰看了一眼他们身上的服装,“男性可选的颜色都很朴素呢。”
    我朝路过的穿着浅褐色和服的男性投去一瞥,随后说道:“有点想看太宰先生穿和服的样子了。”
    提到这个话题,太宰像是来了兴致,他问我:“伊君觉得我合适什么样的和服?”
    “款式什么的我不太清楚……”我一边思索,一边用手指轻轻敲打着自己的下颚,“那就只说颜色好了。”
    “哦哦?”太宰从椅子上猛蹿起来,双手插在兜里,转了个圈晃到我身前,“伊君伊君!什么颜色才能衬出我的帅气?”
    他一这么说,我就下意识的回答:“太宰先生这样就很帅气了。”紧接着才回到正题,“和风衣一样的沙色就不错……再来就是黑色吧?或者是接近黑色的墨蓝色也不错,沉稳又优雅,给人感觉相当的端正呐……”
    “端正?”太宰不可置信的用手指着自己,“我吗?”
    “啊……”
    我差点忘了,在其余人眼里,太宰怕是和这个词不怎么沾边,但那都是旁人的看法,在我心中太宰先生颇有旧时代文人身上那股风雅,这风度是潜藏在他荒诞又令人难料的行动之下的骨骼。
    我再度用笃定的语气说:“是的。”
    太宰嘟囔道:“被人这么说倒是头一次呢。”
    我问:“有什么感想?”
    “感想就是——新颖!”他说,“原来在伊君心中我是如此高雅的形象,这可不得了……为了维护这份形象,看来我也要适度做些努力了。”
    我哭笑不得的说:“比如将‘尽量避免被水泡的皱巴巴’作为小目标如何?”
    “这可是两码事。”太宰摆出一副“这你就不懂”的表情,“我常去的那条河,十月之后水温就冷的彻骨了,作为入水地点可以说是最差的选择了。”
    “既然要维持高雅……”我说,“不如将入水换成健康的泡热水澡如何?我们那附近不是有挺多澡堂的嘛。”
    他瞪大眼睛:“去公共澡堂也风雅吗?”
    我:“再怎么风雅名士,也是要洗澡的嘛……”
    不对,话题到底为什么变成洗澡了啊,一开始不是还在讨论和服吗?
    我回味这段对话后,竟说不出究竟是我们谁更能带跑谁一些。
    这时已经叫到了我们的号,很快一顿美滋滋的鳗鱼饭下肚,我们便乘车回了旅馆。今天一趟旅行过后,也才不过七点多钟,时间早得很。
    本来豪言壮语说要在附近游玩,结果一天山路走下来,我已经没力气了,一到旅馆就恨不得往床上扑。
    而且昨日撞到淤青的位置还未完全化瘀,沉浸在游玩的乐趣中时还没什么感觉,完全放松下来后,大腿侧位就开始隐隐酸痛起来。
    “……去泡澡吧。”
    他笑着反问我:“不去街上了?”
    我彻底放弃了:“……不去了,就在房间里玩吧。”
    去舒舒服服的泡澡出来后,我们路过杂货摊买了副扑克牌回去打发时间。然而我牌技烂得无与伦比,连输三把之后,太宰终于看不下去了。
    他将牌洗好,“来玩猜大小怎么样?”
    “猜这一整套牌吗?”我问。
    太宰从其中抽出来12张,然后在我面前摊开,说:“只猜这其中的,现在我将它们堆在一起,从最上面开始往外翻开,猜下面一张牌比这张牌大还是小。”
    伴随着他的动作,我也开始答题。
    “high。”
    “high。”
    “low……”
    “可惜,这张比前面那张数字要大。”他笑盈盈的将我猜错的两张牌翻开,排列在一起。
    我死在了第九张,距离胜利已经差的不远了,我也没失望,而是从他手中接过扑克。
    这次换我来选牌,太宰来猜牌。
    选牌自然是完全随机的,在亮过牌之后我按照他的做法,一张张将牌面翻开。
    “high,low,low……”
    “low……high……”
    “high。”
    直到我翻开最后一张——
    “太厉害了。”我看着牌面上的数字,他的猜测准确无误,“太宰先生每次都又快又准的给出了答案,请问有什么可以学习的诀窍吗?”
    我也想这么厉害!
    “简而言之就是‘计算’和‘记忆’吧。”他轻描淡写的说,“将牌的纹路和褶皱记下来,并且辅以计算,自然是百分百的成功。”
    “……这是可以做到的吗?”我瞠目结舌的看着他——
    且不提计算能力,单说记忆力,太宰先生的记忆力未免也太夸张了吧!?
    “可以哦。”太宰把桌上的纸牌全都拢在一起然后洗好,重新变成一堆完整的牌山,“方法得当的话——这一整付牌都能猜出来。”
    我已经震惊到说不出话了。
    虽然知道太宰先生很厉害,但没想到他的“技能”和“能力”也太强了吧?
    已经语塞的我只吐出一句:“……真厉害啊,太宰先生。”
    面对我的赞扬,他得意的说“哪里哪里。”
    “在我知道的人里能做到这个程度的倒也有几个人。”他说,“所以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
    “是太宰先生朋友吗?”
    他把牌装进纸盒里,“完全不是哦,对我来说是敌人还差不多。”
    ……敌人吗?
    “总有一天会和他对上吧。”他说,“……说不定不会很久了。”
    他这句话应该是带有“太宰治”钦定的预见性的。
    就在不久的将来,会发生一件大事。
    ……
    ……
    京都之旅终于画上尾声。
    我们一直同路到靠近我家的几个路口才分道扬镳,不过大几日没走这条路,我就产生出一种奇妙的陌生感,这种漂泊的感觉在我到家后才彻底消失。
    这之后又过了快一周,生活重新回到了轨道,三日前孩子们就从东京回来了,告诉我过段时间搞不好还会去一趟关西。
    当晚在餐桌上,锖兔提到了这件事。
    “听说有个叫服部的高中生,水平在同龄人中相当不错。”他说,“去关西的话一定会遇上的。”
    “还是由鳞泷先生安排吗?”我问。
    “唔……”他不太确定了,“据说是练习比赛,让我们多多了解一下其余高中生的水平。”
    这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感觉我立刻就领悟了。
    毕竟他们学习的剑术和一般高中生大相径庭。
    “晚上好!我来晚了呢……”
    玄关处传来太宰的声音。
    真菰惊讶的说:“已经快吃完了才来吗?”
    锖兔说:“我刚才看了一眼电饭煲,米饭的分量还够吃。”
    真菰这才松了口气:“……这就好。”
    “还有留给我的分量吗?”太宰拉开门,一边说着边到桌旁坐下,“今天的晚餐是鱼啊……”
    “你来得正好。”今剑见他坐下,直接把他面前装酸萝卜的小碟子推到了太宰面前,“全都送给你。”
    太宰:“……谢谢。”
    我还在吃饭,已经吃饱喝足的真菰很体贴的替太宰盛了一碗饭。
    “哇,谢谢。”太宰说,“听我说啊,今天明明就要下班了,突然来了一条委托,我刚迈出去半步就被国木田君扯着领子拽了回去,很过分对吧?”
    真菰:“拽领子?”
    “哇这里是重点吗?!重点明明是我被强制加班了!”
    今剑和锖兔用眼神给了一个“你继续说”的表情。
    收到信号的太宰继续愤愤道:“前不久新闻里提到的大规模失忆事件你们了解多少?”
    真菰:“嗯……据说是同一个地区相当一部分人丧失了记忆,但丧失的记忆毫无共同点。”
    锖兔也吃完了,他喝了口水补充道:“并且他们一开始都没有意识到自己丧失了记忆,而是在接触到和丧失的记忆相关的物品后才惊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
    “对。”太宰的嘴巴吃得鼓鼓的,他吃完后也啜了口水,说:“比如说一个叫杏子的女孩,直到打开衣柜搬出自己的玩偶时,才发现她完全丧失了自己和父亲购买玩偶时候的记忆。”
    “会不会只是隔得太久而忘记了?”我问。
    太宰摇了摇头,“这只是两周前的事,更怪异的是她能正常记得自己是哪一天和父亲出门,去了哪家店,甚至连两人在回家路上的谈话都记得一清二楚,但唯独缺失了‘在店购买’的记忆——类似的情况发生在同一片住宅区的几十户人家身上。”
    “这类棘手的案子在警察近两周的调查无果后,终于到了武装侦探社的手上。”他说。
    如果记忆丧失是异能力导致的,太宰先生是否能将其无效化呢?
    我一边吃一边想。
    “说起来,我刚才遇到关口了,他让我把上次你们和东京的学生比赛的录像带送过来,这是男子组的。”太宰从口袋里取出关口给他的带子,“给你们放在哪里?”
    真菰说:“给我就好。”
    说完,她看了锖兔一眼:“这是锖兔和义勇首次和除了我们的‘同伴’和‘敌人’之外的人比试呢……锖兔当时心情格外兴奋,对吧?”
    本是极其正常的对话,锖兔在听到她的发言后,眉头突然蹙起。
    “……怎么了?”真菰问。
    “真菰,能把录像带给我一下吗?”
    真菰一头雾水的将录像带递给他。
    锖兔凝视着手中的带子,又过了几秒,他紧锁的眉头愈发凝重了,意识到不对的真菰连忙问:“怎么了?”
    “……不对。”锖兔将录像带放下,“我想不起来——真菰说的,那场让我格外兴奋的比赛到底是什么样的了,我的记忆就像被人从中间剪掉了一块……你说我当时很兴奋对吧?”
    真菰点点头。
    锖兔神色严肃:“那种强烈的兴奋感也荡然无存了。”
    “这可头疼了啊……”太宰放下筷子,“受害者又增加了。按照犯人的作案习惯,通常是一片区域同时中招……”
    他和锖兔的目光同时投往房间里其他人身上——
    真菰立刻说:“我去自己的房间一趟,看能不能通过私人物品判断出自己有没有缺失的记忆。”
    “我和你一起。”锖兔紧随其后。
    今剑则是豪爽的喝了一大口牛奶,问:“异能力对我也有效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太宰说,“不过,还是确认一下比较好吧?”
    今剑“欸——”了一声之后,就跳下凳子往房间里跑。
    方才还吵吵闹闹的房间顷刻间只剩下我和太宰两人。
    他叹了口气,问我:“伊君的记忆有缺失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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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新副本来了。
    这次你们一定猜不中接下来的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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