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息护送天子回宫。
    他对大明宫的路已是驾轻就熟,可能埋伏的死角处都能一一着人提前查探,让云姜道:“也不必如此谨慎。”
    卫息道:“小心为妙。”
    有他在身边,比子扬还具有安全感。云姜注意到,只短短这么段时辰,来喜等人看向卫息的目光就充满了信任和依赖,若非不合适,只怕恨不得如乳燕投林般奔至其怀中。
    她忍俊不禁,顺手摸了摸身边子扬的脑袋,见他一脸闷闷不乐,“不用不高兴,子扬也做得很好。”
    子扬嗯嗯两声,双眼却还是执着地盯着卫息,想要看出这人到底是怎么个厉害法。
    未时已过,深秋烈日落下,没了阳光下的滚滚热浪,凉风一打,便叫人生出寒意。
    云姜打了个喷嚏。
    霎时,十余号人齐齐顿足看来。
    她面不改色地微微后退一步,道:“我无事。”
    “……陛下。”卫息不赞同地拧眉,“臣冒犯了。”
    说罢,他抬手横抱起天子就往大明宫疾奔而去,其余人竟也丝毫意见没有,只一同加快了脚步。
    与之一起冲出去的还有子扬,子扬如今最是眷恋云姜,见人不在,还是被讨厌的卫息带走,当即就跟了上去。
    他没有学习过身轻如燕的功夫,但一番蛮牛般的奔跑下,竟也赶上了卫息的一半速度,将众人遥遥甩在身后。
    吃了两次土的来喜一抹嘴唇,若有所思道:“陛下当初要来子扬,当真是慧眼识人。”
    七巧深表赞同。
    云姜被强行放上了榻,并被裹上厚厚的被褥,整个人只被允许露出一个脑袋。
    卫息有照顾人的经验,但他以前照看的都是属下和小兵,对待天子这样羸弱的小少年,一时还当真有些束手无策。
    半晌,他让宫婢倒了杯水来,“陛下,多喝热水。”
    “……好。”
    好在这样尴尬的时刻没有维持太久,古太医同样被侍卫携着飞奔而来,见了云姜苍白着脸窝在榻上的模样立刻一蹦三尺高,也顾不上自身难受了,开口就是数落,“臣说甚么来着!大夫再仔细,也比不上自个儿注意,陛下您可真是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那臣还操这个心做甚么。”
    嘴上虽不客气,手上倒很麻利地打开了药箱,先喂去一粒药丸。
    卫息皱着眉头,没想到这古太医给陛下看诊如此不敬重。
    再一看,陛下似毫不在意,反而放松得很,懒懒坐躺着。
    古太医有悬丝诊脉的本事,但给陛下诊脉从不敢托大,此时脉住了手腕,神情越来越复杂,许久,轻嘶一声。
    “怎么了?”来喜急忙问道。
    “陛下这脉象……”古太医习惯性摩挲手指,像是遇到难事,“以前我就觉得,陛下脉象颇为古怪,今日却是更看不懂了。”
    云姜略一思索,猜测可能是太后那药的缘故,毕竟医者有脉象辨男女的本事,若是脉象如常,她早就暴露了,是以道:“大约是天生的。”
    古太医慢慢点头,“有可能……”
    说着,他突然把头探来,小狗般顺着云姜发间肩膀嗅了几口,边闻边臭脸,“陛下饮酒了?”
    “……就两口葡萄酒。” 云姜是闭着眼说完这句话的·。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遭受了古太医狂风暴雨般的教育,声势之大几乎让整个殿中的人都想捂耳。
    古太医简直比文相还不顾忌……这可是陛下啊,不是你家小孙子。
    卫息终是伸手拦住,“给陛下医治就好,其他无需多说。”
    古太医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照喷不误,“要不是你们这些人纵容,陛下怎么会这样肆无忌惮!”
    卫息:“……”
    他平静地移开视线,“嗯,劳烦您了。”
    古太医医术高是高,就是喜欢骂人,经常臭着脸医治病患。但他从不马虎,比其他太医都要细心,任何一丝细节都不会放过,如此的刀子嘴豆腐心也让卫息了解了陛下为何能如此容忍他。
    由于不知脉象变得更复杂的原因,古太医不好轻易开药方,只道:“药补不如食补,陛下这阵子还是多休养,多吃些清淡营养的东西。”
    云姜乖巧应是。
    古太医又嘱咐两句便走了,边走边琢磨,这脉象……他得回去多翻翻医书才行,总感觉这种例子似乎在哪儿见到过。
    香阁登时安静下来。
    天色渐晚,屋内更暗,一盏盏灯被宫人点燃,暖色橘光将床榻笼在其中。
    云姜喝了一口热水,“奉宣。”
    “臣在。”
    “今日你也看到了罢,宫廷禁军守卫松懈,疏于防范,刺客轻易就能混进来。”
    卫息确实也要说此事,“陛下,禁军应该整治一番。”
    他和父亲麾下的兵,若是出现这样大的差错,定会被军法严惩。
    “嗯,我是有此打算。”云姜沉吟,“此事交给你如何?”
    “应由禁军统领……”
    云姜打断他,“我准备擢升你为禁军统领,你意如何?”
    卫息愣住,抬首对上天子眼眸,那其中跳跃着烛光火焰,“我能信任的人不多,你是其中一个。”
    这本是天子对臣下最诚挚的信任,但卫息视线触及榻上人那柔软的面容,不知怎的,心跳突然停滞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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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章
    烛火噼啪一声,让卫息陡然回神,他垂下眸,“一切听凭陛下安排。”
    他并不明白,刚才那一瞬间是甚么样的感觉,在卫息二十多年的生涯中,也从未体会过。
    卫息只是直觉地把它按捺了下去,像以往一样忠心顺从。
    云姜笑了笑,“好,用不了太久,你且等消息就是。”
    现任禁军统领是宁国公一手提上来的人,要把他按下去可不容易,不过天子轻描淡写的语气让卫息没有多问,只点点头。
    “陛下,这药要吃吗?”七巧取了太后的药来,锦盒上刻了一圈圈黑色纹路,打开,里面正正当当用缎裹了一粒黑色药丸。
    看上去令人并不大舒服。
    “先拿来。”云姜伸手接过了它,在昏黄的灯光下随意打量。
    平平无奇的外表,药效倒是很厉害。云姜以前听说过宫廷秘药,无非是让女子延缓衰老永葆青春的、一举得男的、改造肌肤的……没想到还会有这等专为女扮男装准备的药,阴太后为了她,确实也费了一番苦心。
    云姜着人取来了碎星辰,它依旧美丽,剑身锋锐的光芒在夜间不减,即便是卫息,都不可避免地流露出欣赏的目光。
    把玩了会儿,云姜就无聊地拿药丸磨剑。
    别说,这磨下来的粉相当细腻顺滑,碎星辰不愧是把名剑。
    七巧吓得眼皮一颤,虽然陛下和太后娘娘似乎关系不大好,但没必要和药过不去啊,“陛下,听说这药很珍贵呢。”
    “是么?”云姜没停下手中动作,“那正好,碎星辰也是珍品,没辱没它。”
    ……算了,您高兴就好。
    香阁内服侍的都是她的人,云姜也不怕他们会传给太后,退一步说,就算太后知道她不再服药,也无法对她做甚么。
    子扬倒是饿了,见这似乎是吃的东西,眼巴巴地看去,口齿不大清晰地说:“子扬吃!”
    他把自己名字记得清楚,也牢牢记住了只有陛下喂的才能吃,模样乖巧又可怜,和方才大开杀戒的形象完全不同。
    “这不能吃。”云姜拍拍他脑袋,心想确实该嘉奖一番,便对七巧道,“让御膳房煮十碗面来,都要放辣。”
    子扬与她口味不同,很喜欢吃辣,大概是因为某次饿的时候意外把长在灌木丛的小簇辣椒全生啃了,自此就觉得这味道最是美味。
    “奉宣也留下用一碗。”
    卫息应了,他在宴上没怎么吃东西,这会儿是该垫垫肚子。
    面是最简单的葱花面,每碗面上都放了一堆花花绿绿的碎椒,看上去极为开胃。
    七巧把八碗摆在子扬面前,子扬不吃,看了看云姜,待她亲手端来才欢快地动起手来。
    卫息沉吟,“子扬如今很听陛下的话。”
    “嗯。”云姜挑起细长的面条,慢慢等它冷了才放入口中,“他心思简单。”
    如果不是子扬心智有缺,她也不会想到用那种方法来驯他。
    当初她要来子扬,不过是想到剧情后一时随意为之,并没有特意思考过。但今日一看子玉的反应,也许会有些意想不到的作用。
    几口面条下肚,云姜鼻尖冒出细小的汗。以她的身体其实吃不了太辣的东西,可她就是想尝尝这味道。
    胃部隐隐不适,心情却是酣畅,她问卫息,“可还习惯?”
    “臣甚么都吃得。”卫息这话不假,他各种口味都受得住,且自小就不挑食,爹也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云姜听了,正想开口说笑两句,突然感觉下腹一痛,五脏六腑似乎都随之缩了下,让她眉头狠狠皱起。
    “陛下?”卫息第一时间发现,立刻停箸看来。
    腹部疼痛来势汹汹,简直如刀绞一般,云姜捂腹半晌说不出话,将宫人们吓了一大跳,转身就要去请古太医回来。
    “不用……”好一会儿,云姜轻轻出声,脑中突的闪过甚么。
    如果真是她想的那样……
    卫息注意到,陛下神色渐渐恢复如常,背脊重新挺直,眉头松开,出口是沙哑的声音,“我无事,只是一时辣住了。”
    这并不像没事的样子,卫息敏锐察觉到,殿中多了一股似有若无的味道。
    那味道隐隐熟悉,但他一时想不起是甚么。
    随后,他就收到了逐客令,“我困了,你先退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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