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术甚至有几分遗憾,萧叡在治国方面可圈可点,为何会为了一个女人而执迷不悟。
    而萧叡这时正在蘅芜殿哄女儿:“刚进了一批马儿?要不要去看?明日爹爹抱你一起骑大马好不好?”
    宁宁高兴极了:“要去!要去!”
    萧叡见气氛正好,趁热打铁地问:“爹爹还想把大马给复哥儿看看,我们去探望复哥儿,好不好?”
    宁宁顿时面露不快,仿佛不是要去见娘亲和弟弟,而是爹爹要把她送给人贩子,犹豫不决,一时间决定不下好还是不好。
    萧叡心下叹了口气。
    宁宁说:“我们没办法把马带去给复哥儿看,那几匹马太明显了,要是带去谁都知道你是皇帝。”
    萧叡更头疼,把小孩教得太聪明有时候真不是好事。
    隔日,萧叡正要去看看刚住进宫的雪莲公主,却收到怀袖送来的信,萧叡以为是心尖血不够用了,没想到一展开看,竟然是怀袖问能不能让复哥儿住进宫去,请他陪伴。
    第124章
    萧叡当即改变行程, 直接出宫。
    反正今日没有早朝,北狄的公主刚到京城,想必水土不服, 让她多休息一下更好。萧叡如是虚伪自欺地安慰。
    秦月正在吃早膳,用一碗鱼片粥, 她在海上生活时日日吃鱼吃到腻烦, 而今许久没吃, 又开始想念,见他来了,也不起身, 问他:“要用一碗吗?”
    萧叡已经在宫里吃了早点垫过肚子, 但还是眼都不眨地答:“好。”
    两人相对坐着用餐,气氛冷淡。
    秦月一言不发,她的用餐礼仪仍是在宫中时的习惯, 这么多年早就改不了了,用筷用勺都不会发出一丝声响, 食用时也不会砸吧嘴, 吞咽拒绝很是安静。萧叡亦是如此。秦月这些年混在江湖,江湖人哪来这么多讲究, 吃起饭来丁零当啷,她不会加以指责, 可总有些不舒服。
    食不言。两人静悄悄吃完一顿饭。
    秦月问:“你要净口的香汤吗?”
    皇帝是需要的,萧叡连忙道:“不必, 不必, 一切从简就是。没那么讲究。”
    秦月“哦”了一声,侍女端上香汤,她当着萧叡的面净口揩嘴洗手, 真就晾着萧叡不管了。萧叡心想,她这日子倒过得滋润,难怪这些年过去还这样美。
    秦月抬头就见萧叡在隐忍等待的神情,仍然没提信件的事,却问:“皇陵那事是怎么回事?外面都传开了。你治下如此宽松了?”
    被雷劈其实不是大事,她不至于大惊小怪,以往她还做尚宫时,皇宫的宫殿、石柱甚至宫人偶尔在雷雨季节也会被雷劈中,每年都要花一笔修缮费用,连正殿都被劈过,据皇宫掌故帐子记载,历朝历代都不是稀罕事,假如这就算是皇帝不贤的昭示,那每个皇帝都该退位了。
    萧叡道:“有心之人在外故意散播,我正在查。”
    朝廷和江湖就是反义词,秦月倒是想到他们商行曾有些见闻,看他沉稳的样子,只语带讥讽道:“你自个儿心中有数就好。远些的地方缘因天高皇帝远,你控制不住也就罢了,皇宫是你的地界也如此‘固若金汤’,你这皇位坐得很稳啊。”
    萧叡脸皮厚得很,不疼不痒地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再如何也不能让每颗人心都向着我,你不都是一例?总会有些不死心的觊觎,等他冒头了,我再打下去。”
    秦月冷哼一声,萧叡倒是很有长进,这皇帝当得油了许多,不如年轻时那么战战兢兢、一本正经。
    萧叡见她一直不提,要不是信就在他的袖子里,他都要以为只是自己的一场幻觉,他坐正,稍微侧身,面朝着秦月,主动问:“你说让复哥儿住进宫去是什么意思?”
    秦月说:“字面意思。”
    这个决定着实让她不快,她几乎是以闭着眼睛捏着鼻子的态度在说:“他的病要是治不好,那就只剩下几个月的命。他自己没说,可你那日见了他以后,他心情很好,大夫说有益于他的病情。我再自私也不好在这上面自私。你是他爹,你本来也该照顾他。”
    萧叡回过神,忙不迭道:“是,是,我是要照顾他。”
    下面的话卡在喉咙里,像是粗糙砂砾,他艰涩地问:“那你呢?复哥儿进了宫……”
    秦月垂着眼睫,每一丝影子都像在说她不情愿:“妙清在宫中名录上还没记过世吧?每日赶来赶去太麻烦。”她戒备萧叡,觉得自己的行为好生愚蠢,萧叡随时都会反悔。
    萧叡替她问出这个问题,他知道袖袖不是为着他回皇宫,从侧面来看,不过是因为她心软才被孩子挟持。而孩子是谁造的孽?是他。所以纠起源头,他还是那个罪魁祸首。
    可他那颗千疮百孔的心还是不争气地跳动起来,为着即将到来的朝夕相处而心生愉快,亦想让她不要那么惊惶害怕,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说:“你要是怕的话,可以把你的人手带到宫里去……”
    话没说话,秦月恼怒地瞪他:“你在嘲讽我吗?”
    “不是,不是。”萧叡心底懊悔地“唉哟”一声,更加低声下气,“我就是……就是真想做个好人……不想吓着你。”
    秦月更恼火:“你真不用装模作样,萧叡,我不会被你吓着的,说的好像我很怕你似的。我管你做不做好人。”
    真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袖袖还是跟个炸药桶一样,一点就炸。
    不敢惹,真不敢惹。萧叡畏葸地想,可能听她这样中气十足地吵架、骂人,他也快活的。
    萧叡又想了想,说:“你到了宫里,也好跟宁宁相处,相处久了,她就知道你的好了。”
    秦月不置可否,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情烦躁,若是雪翡、米哥儿在此,必定会很吃惊,姑姑居然会这样任性、坏脾气。
    萧叡其实不介意继续待下去,他是不怕被骂,可是女人总是发脾气对身体不好,只得问:“你打算哪日搬过去?我找人接你。”
    秦月说:“就今日吧。也没甚好拖的。”
    萧叡一口答应,说到做到,偷偷摸摸把秦月和复哥儿藏在龙辇里带回宫,下马车换轿子的时候,还亲自抱着复哥儿,把孩子藏在他的斗篷里。
    复哥儿那么小小的一只,都没宫里的大橘猫肥硕。
    这个时辰点,宁宁不在蘅芜殿,正在御书房那边上早课,萧叡着人收拾了间屋子出来,原本公主身边伺候的人就是全宫上下嘴巴最严实的,众人见皇上冷不丁带回来一个小男孩,没人问话,只麻利地收拾。
    还有那个特别讨小公主喜欢的女人也回来了,先前她们一道不见,皇上让大家照常,装作还在伺候公主,大家心里都没底,生怕哪日就被赐死了,好不容易小公主回来,日子安稳了。没想到这个神秘的女人也跟着回来了。
    她到底是谁?
    若说是被皇上宠爱,可也没见皇上临幸她。若说不是,皇上待她明显跟待别人不一样。
    最可怕的是,乍一看,她好像比出宫以前长得更像皇后了。
    除了没有眼下的小痣。
    这正收拾着,突然听见女人说:“皇上,收拾院子这种小事不必您亲自指挥,您日理万机,还是去忙国事为好。”
    她语气冷淡,措辞尊敬,却不知怎的,让宫女内侍都觉得胆战心惊。
    萧叡想起自己本来的预定是打算去见北狄公主,讪讪地说:“你说的是。”
    复哥儿搬来皇宫里,他好生新奇,脑袋困倦,却睡不着。
    秦月问他:“睡得惯吗?床铺够不够软?要不要再给你垫一层被褥?”
    复哥儿摇了摇头,问她:“娘,我们是搬来和爹、姐姐一起住了吗?”
    秦月微微一笑:“是啊,高不高兴?”她又不是不能演。
    复哥儿腼腆地笑起来,点了点他的小脑袋:“高兴。”
    秦月心情复杂,世事多难尽如人意,她这个娘亲就是当得再好,也不能完全代替爹。她越是恼火,就越是被萧叡衬得尖酸刻薄、面目可憎,然后更加使她恼火。她心里好不服气,纵使她不服气也无济于事,她只能把事情往最糟糕的情况考虑,老天爷对她就是这样,最坏便是复哥儿没救回来,宁宁也不要她,倘若如此,她接下去怎么做?
    她暂时还不想去设想。
    ~~~
    梅常在今日也一早起来,精心地梳洗打扮。
    同小院的人讥讽她:“累不累啊?又没人看,随时随地这般妖娆,真不愧是教司坊出来的。”
    梅常在答道:“姐姐见笑了,只是说不准陛下要召唤小的,就像上次一样,妹妹胆子小,怕若是邋里邋遢到时耽误了,可就不好了。”
    把人气得跳脚:“统共不过被皇上喊去两三次,就张狂成这样!”
    好巧不巧,还真有内侍过来召唤。
    梅常在不免有几分得意,不过她也没高兴一会儿,皇上把院子里新来的几个肖似先皇后的梅、兰、竹、菊都喊上一起去。
    四个小妃子都被带到一处宫殿,见到一穿异族衣裙的女子,褐发蓝眸,立时猜到这位就是刚入宫的北狄公主,皇上已册封她为“雪妃”。
    萧叡对她们说:“让人收拾收拾,你们搬到这里,陪陪雪妃,她远嫁至此,有许多不适应。这差事办好了,也有赏赐。”
    说完,又转头对雪妃说话,开口竟然是北狄语:“她们是朕的妃子,我让她们来陪伴你,做你的玩伴。”
    雪妃含羞带怯地对他点头:“谢谢您。”
    然后众人就被撂在此处,连多一句话都没有。
    皇上公事公办完,转头便离开,毫不留恋,至多对雪妃有几分谦和温柔。
    萧叡是真不耐烦浪费功夫,怀袖死后,他就开始装都懒得装了。
    龙辇行至半路,他把张磐叫来问话,担忧不已地问:“小公主下学了吗?回去以后是何反应?有无吵架?”
    张磐道:“没有。皇上。”
    萧叡心烦意乱:“唉,问你也是白问。”
    他鼓起勇气到了蘅芜宫,一片静悄悄,听不见宁宁的声音,也没有怀袖的。
    宁宁也没照往常一样来迎接父皇。
    萧叡问宫女:“公主呢?”
    在书房写作业。
    萧叡又问:“另两位让你们伺候的呢?”
    一直在屋里没出来。
    手心手背都是肉,这可怎办是好?萧叡先去见了秦月,说:“宁宁不是回来了吗?你不去看看吗?”
    秦月很是烦心:“你催什么催?”
    萧叡明白了,是他不细心,唉,袖袖向来不是上赶着的性子,她就不会哄人。
    第125章
    御花园。
    宁宁一个人坐在藤编秋千上, 百无聊赖地慢悠悠晃来晃去,宫女侍候在一旁,她也不要人推, 只独自发呆。
    前阵子连日下雨,今日却是是个难得的晴天。
    她想起去年这时候, 父皇都会带她去放风筝、踏青, 原本她还以为今年可以全家人一块去, 还让父皇做风筝。
    那时她把风筝带去多开心,可是娘亲没陪她去玩,开始是搪塞她过两日, 两日又两日, 后来她就不稀罕了,不知那两支父皇亲手做的风筝是不是留在那座府邸里。
    早上父皇应该在上朝,她倒是可以去看, 但她今天没兴趣去看那群糟老头子吵架。以往觉得有趣,可当她发现她的爹娘也吵架时, 她一点也不觉得有趣。娘亲并不温柔, 他们也不相爱。
    她今晨出门,娘站在院子的对面, 门槛后面,望着她, 所以她停了一下,以为娘要和她说话, 却一句话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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