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偏偏霍钰走的每一步都与霍钟所言分毫不差啊。
    “小椿,我才是你的男人。你不要落了他们的陷阱!”他再度捉着她的手,这一回,闻人椿终于能感受到一丝丝温度了。
    闻人椿很想抓紧。
    但他手上那枚宽重的金戒指真的教她硌得心里慌。
    “不!”天人交战,闻人椿还是摇了头,“陈隽说得对,这是你们之间的恩怨,我不该卷进去的。我本来愚笨,顾好自己已是很不容易……”
    又来了,霍钰扶额长叹:“自从你回来以后,说过多少次陈隽了?”
    “他为了护我,又死在我面前,我放不下他。”
    “那你是要我也死在你面前吗!”
    “我没有!”闻人椿觉得他实在不可理喻,“我只是不想他枉死。”她很快又放低了声。记得戏班子旁边有户夫妇,一开始也是眉眼柔情无数,到最后对簿公堂。
    她和霍钰,不至于吧。
    而一旁的霍钰,怒气都快烧完了。他只剩无奈,无奈他的女人太善良,伤害无辜,哪怕是意料之外的,都让她难以释怀。这一点,还琼的确更少让人操心。
    霍钰重新放平语气,讲道:“我知道陈隽忠心,又是英年早逝。你放心,这笔账我会替他讨回来的。”他以为能说通闻人椿,谁知后者只是客套了一声:“多谢主君。”
    “闻人椿,你!”他又要冲她发火,又不敢冲她发火,一只手最后还是拍在了桌上,“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能消停下来!”
    “只要主君将籍契相还。”
    “绝无可能!”
    话落,他已经弯身将闻人椿抱起,几步绕过屏风,直接摔在床上。
    “我不要!”闻人椿顾不上疼,撑起身子就要逃。可男女力气是天生注定,她根本没本事沾地,身上的大半衣裳已经被霍钰剥去。
    “霍钰,不要这样。”
    “不叫主君了?”他反问,而后一口含住了她的肩头,方才她就咬在这个位置,那么用力,那么舍得下心。
    闻人椿倒吸凉气,忙着拿脚去踢他的。霍钰却只当闺房游戏,想压时压,不想压时便由着她踢。
    “你混蛋!”
    “你放开我!”
    “陈……”
    随她怎么喊,只是绝不准她在他身下再叫别的男人!霍钰因此放过了她的肩,转而攻向她的嘴,趁她不备,直接来了一场相濡以沫。闻人椿没有多少防备,恨得眼泪都流下来。
    可他不过是一滴滴吮走,毫无放过的意思。
    他是那么深情,说:“小椿,留在我身边。”
    又是那么可怜,说:“不要让我一个人。”
    明明可怜的是她,被违背意愿,任凭怎么摇头求饶,还是只能由着他一次次往深处抵。
    闻人椿从未觉得床帏之事如此煎熬,一边极乐一边绝望。她想放肆,却被现实的枷锁牵扯。霍钰倒是兴致大好,吻她的眼泪吻得乐此不疲,在她身上足足驰骋了小半个时辰。
    便是餍足之后还要纠缠。
    闻人椿伸手去拨霍钰的手臂,拨不动,便用指甲在他的皮肤上刻了一道又一道的印子,刻得她都不忍心了,霍钰依旧不躲闪。
    “你是不是疯了!新娶的大娘子不去疼,来这里讨没趣!”
    “原是吃醋了!”
    “我没有!”她讨厌他偷换概念。
    “我会娶你的!小椿,你要信我。总有一天,我会八抬大轿娶你进门。”
    还要再信吗?
    还要如何相信。
    闻人椿没看他,她还是想走。哪怕方才情动过后的余颤还在。
    那晚,闻人椿做了场噩梦,梦里她还在逃难,梦里见到了陈隽,她知道陈隽因此送命,求着他非要他一个人走。可他还是不听,又一次死在她怀里。
    醒来,正对上霍钰铁青的脸。
    他一句话没说,瞪了她一会儿便捞上衣裳快步走了。
    闻人椿觉得他就像是恩客。
    自己是没有银子拿的廉价娼妓。
    她甚至比娼妓还惨,每一次侍奉都会噩梦缠身。而更离奇的是,有时她睡不着,竟发现他也在做噩梦。
    第69章 遗物
    两个人, 在一起入眠只能做噩梦,多可悲。
    然而时间长了,闻人椿偶尔跳出儿女之情的条条框框, 又觉得蹊跷。还有霍钰大变的性情,他原是一介书生, 倜傥自在,虽在系岛收起了玩心, 但也不至于如眼下, 渐渐有了暴戾、精侩的影子。
    霍钰、二娘、霍钟、大娘, 还有许还琼、许大人, 甚至还有隐得更深的人。他们之间究竟谁对谁错、谁在说谎、谁更棋高一着。
    闻人椿如今被困在这间屋子里,不必做活, 只要霍钰不来,她便有大把的时间去想这些错综复杂。
    若是离不开霍府,她想, 至少要替自己、替陈隽报一回仇。只是这样, 她不得不辜负陈隽对她的无邪祝愿了。
    见闻人椿渐渐收了刺, 霍钰的态度也越发柔软了。他常常抱着她, 轻抚她额边的绒毛, 不再逼着她亲吻, 更不会在她的眼泪里一次次侵入,只是安安静静地在那张四方床上相拥着。
    他说:“我知道小椿对我最好了。”那么笃定, 还带了一点点无人问津的可怜。
    闻人椿差点就要再次张开翅膀往火炉里飞。
    但那枚金戒指、那串檀木手串、那些许还琼留下的印记,她无法熟视无睹。
    她算什么呢,小娘、外室还是通房。明明她也曾想过退到这一步,但真的发生了,自己并不如想象中豁达。
    这明州城有这么多的高宅大院, 只娶一房娘子的少之又少,那些个女子聚在一块宅子上,当真都是心甘情愿吗。再想下去,什么府宅斗争都能想得通了。
    闻人椿拍了拍霍钰的手背,小心翼翼地询问一句:“我什么时候能到屋子外面走一走啊?”她可能只有五分楚楚可怜,但为了不再被困,要演到七分。
    霍钰紧了紧怀抱,没有说话,呼吸间的停顿比方才要长。
    “你放心,我就在院子里,不会出去的。”闻人椿大抵猜出来了,他不喜欢她得寸进尺,所以她得画地为牢。
    呵,他们之间居然会这样相处,真是离谱。
    “我不是不让你出去。”霍钰对上她的眼睛,“我只是怕有人要伤你。”
    “究竟是谁呢?”
    霍钰只是讳莫如深地摇了摇头。
    “可我习惯了忙东忙西地做活,整日待在这里,只会胡思乱想。”
    “好好养身子,不好吗?”这算是他最近欣慰的事情之一,闻人椿的身形补回了不少,“我不是还让小梨给你拿了字帖、药书、话本吗?”
    闻人椿抿抿嘴,小声回道:“看完了也不能学以致用。”
    其实——也许可以的!
    闻人椿于是不着痕迹地点了点霍钰的手串,试着问起:“这是哪儿来的?闻起来好像书中写的惊松木啊。”
    “檀木罢了。”霍钰挑开她的手,躲闪得有些欲盖弥彰了。
    闻人椿垂下了眼皮,不再看:“也是,惊松木不利气、不利心,人一旦闻多了,易怒、易生心头噩梦,谁会拿此赠予他人呢。我该是待在屋中待久了,总想些不着边际的事情。”
    “好了,不就是要去院子里走动吗?明日天亮了你便去吧。”他口气无奈,就像闻人椿在故意给他下绊子,可眼神却是锐利的。
    院子里才晃了两日,麻烦便缠了上来。
    她始终是个不得体的存在,这连闻人椿自己都是心如明镜。因而许还琼的造访没让她惊讶到把心绪写到脸上。
    “大娘子好。”闻人椿施礼,以女使的身份。
    许还琼冲她笑笑。纵有一个霍钰横亘在中间,闻人椿依旧觉得她笑得很好看,在临安城里屈指可数。
    她没有进屋,只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
    “大娘子,石凳太凉了。”菊儿连忙道。
    “不必小题大做。”她主意已定。
    待菊儿张罗好茶水点心,她便屏退了一干人等,只留下闻人椿一个。闻人椿做女使做惯了,瞧那茶壶盖子砰砰跳,便给许还琼倒了一盏刚刚煮开的菊花茶。
    她接过,抿了一小口,向闻人椿道:“你也吃。”
    此情此景,云淡风轻,实在与多年之前像了个七八分。
    只是当初吃下的是惺惺相惜,如今——算不算针锋相对。
    “我听钰哥哥讲了你的事情。”许还琼搁下了茶杯,拣了只酸梅子。青黄青黄的,汁水都有股子酸气,闻人椿光是看看都口中难受,她却一连剥了两只,才说:“你确实很不容易。”
    “小椿不敢当。”
    “你不必拘谨,从前许多事情我都记起来了。”
    “哦,那是件好事。”
    “好吗?”许还琼勾着笑反问一声,并不深讲。她又抿了口茶,随即提到少年时分,讲她与霍钰的两小无猜,以及他们对闻人椿的青眼相看。
    “我所认识的人中,小椿,你是最善良的一个。”
    闻人椿听着赞扬,瞧着笑容,心中却是战鼓雷雷。她不知自己为何对许还琼的戒心这般重,也许是情敌天性吧。
    而许还琼也不负她期望,下一句便是:“可你再善良,也不能不顾钰哥哥的面子啊。你明知他与霍钟大哥水火不容,又怎么能替霍钟大哥治愈腿疾呢?”
    闻人椿被堵得措手不及,只好由她说:“如今整个临安城的人都晓得了,我们府上出了个妙手回春的女神医,但凡腿上有点毛病的都想见见你。不说钰哥哥,便是我,也被人问了好几回。你可知更有甚者,还问霍府两兄弟是否已经握手言和,这让钰哥哥如何作答!”
    “如实作答便可。小椿甘愿承担一切后果。”
    闻人椿的直率让许还琼的脸色略微有了破绽,后者叹了口气,一双眼睛落在园中未拔尽的椿花上。
    她说:“恃宠而骄,自古以来就没有好下场。”
    “无妨。”闻人椿应得爽快,“小椿从来没有得宠的福分。”
    “钰哥哥已经很难了,你还想他如何待你!”许还琼终于绷不住了,她与想象中的闻人椿并不相同。那个菊儿口中受尽情伤、食不下咽、对钰哥哥不理不睬的人是假的,而姑姑说的却是真的,出身卑贱的女人会像杂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她们会缠人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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