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扶着虞岁的肩膀,“待会儿我让人把酒送过去,看到宋祁川喝下去了,我就过去把覃榭舟勾走,然后你再过去,懂了吗?”
    虞岁紧张地感觉都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她怔怔地看着那两杯酒,“这酒...真有那么厉害?”
    “你以为呢?一杯就能撂倒一个两百斤的壮汉。”李艺宵不在意地说着,眼睛往舞台左侧的方向探去,捕捉他们的动静,一回头,虞岁已经端着其中一杯橙色炸弹,仰头喝了下去。
    “你干嘛!”
    虞岁抹抹嘴,坚定地看着她,“酒壮怂人胆。”
    李艺宵“噗嗤”一声笑了,“瞧你那点出息。”
    李艺宵已经不指望她把宋祁川全面拿下了,只要她能完成任务,在他身边躺上一夜,就不枉她辛苦经营了。
    俩人坐在酒柜后面,探出头小心观察。
    侍应生走到覃榭舟那桌,新上了一打酒,而那杯橙色炸弹混在其中,其实也不算特别明显,可李艺宵怕覃榭舟看见,直接给他甩去了一个电话,完全把覃榭舟的注意力勾走了。
    虞岁小心翼翼地打量,宋祁川胳膊撑着桌面,一半的脸掩藏在暗处,表情看不清楚,可当虞岁看到他微微颓丧的肩膀时就知道,宋祁川已经喝醉了。
    她第一次见到宋祁川喝醉,往常他的背总是挺直的,仿佛终年苍翠的雪松,永远不会有脆弱的时候,正因如此,他此刻的迷茫更显得落拓。
    虞岁突然感觉有些难过,不知是不是那杯威力惊人的酒精在作祟,想起宋祁川对她的种种,她心中打起了退堂鼓。
    刚想说要不改天吧,李艺宵就拍了拍她的肩膀,作势就往前走,“我先去了啊,你自己看着办,放聪明点儿。”
    交代完了,她撩了撩裙摆,就风姿绰约地走了过去。
    虞岁心思麻木地看着,覃榭舟异常惊喜地看着李艺宵,俩人不知说了些什么,覃榭舟交代了侍应生两句,然后就跟着李艺宵去了前庭的花园。
    她的背影有几分壮士断腕的悲壮,虞岁进退两难,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她像做贼一样,走到宋祁川的对面坐下,没说话,就那样沉默地看着他。
    宋祁川还在闷头喝酒,手机丢在一旁,片刻过后,似乎是有感应一般,他抬起头,看到了虞岁。
    四目相对,虞岁从没见过他的眼神像此刻这样,迷茫,脆弱,浸着浓浓的悲戚和无奈。
    两人静静地对望了一会儿,没人说话,而后宋祁川扯着嘴角轻笑了一声,仿佛自嘲一般,他又垂下了头。
    他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见到虞岁,尤其是今天,即便是幻觉,对面出现的那张脸,也是他不该肖想的。
    虞岁也不知道自己在那里坐了多久,她的脑袋越来越沉,重得她几乎直不起身。她没有问宋祁川为什么喝酒,即便他看起来已经没有清醒的意识了。
    李艺宵发来消息,是宋祁川的房号。
    这么会儿功夫,她连宋祁川的房号都套出来了。
    虞岁叹了口气,她已经放弃那个计划了。
    起身结账,扶着宋祁川往回走。
    她自己都快站不稳了,扶着一个男人,走路更是摇摇晃晃的,一路上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好不容易走到了房门口,摸遍了宋祁川的所有口袋,都没找到房卡。
    正一筹莫展的时候,身边经过了一个女生。她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仿佛在躲债似的,不多时,裴凛也追过来了。
    经过虞岁时,他脚步顿了顿,打量醉醺醺的两人,已经不省人事的宋祁川,以及勉强睁着一双睡眼的虞岁。
    “房卡没了?”裴凛单手插兜,挑眉看着虞岁。
    虞岁点点头。
    裴凛一个电话叫来了前台,送来了房卡,递给虞岁,他笑得有几分肆意,“祝你好运。”
    他说完,虞岁也没精打采地朝他笑了笑,指着刚刚女生离开的方向,说了句,“也祝你好运。”
    俩人会心一笑,旋即裴凛转身离开,虞岁驮着宋祁川进房。
    这间房比她那间大不少,浅卡其的毛绒地毯围着一张巨大的双人床,露台的纱帘及地,被夜风轻轻撩起又落下,窗外的月色正朦胧,洒下的霜华把现实镀得像一场梦。
    虞岁把宋祁川放倒在床上,然后趴在床沿上看了一会儿,他呼吸均匀,像是已经睡着了。
    她挣扎着站起来,想去卫生间拿条毛巾出来,给他擦擦脸,可酒精上头,她感觉越来越晕,刚一站起来就头重脚轻,重心不稳,摔倒在床上。
    虞岁从来没有和宋祁川这么靠近过,她斜躺在枕头上,干脆懒得起身了,近距离地看着宋祁川的眉眼,精致的轮廓,笔挺的鼻梁,刀削一般的唇峰分明,这样一幅薄情寡义的面相,却给了她单薄的人生最多的温暖。
    晚风安静,月色温柔。
    虞岁轻轻地伸出食指,刮了一下宋祁川的眉骨。
    这是她梦寐以求的画面,她不用顾忌那些分寸和伦理,宋祁川安安静静地躺在她旁边,他不会以关心她的名义把她推远,她也不用因为害怕失去而不敢向前。
    虞岁缓缓地抬起下巴,在宋祁川的唇上落下了一个吻。
    在凌晨一点,她偷到了一个吻。
    虞岁心满意足了,在她想要离开的时候,蓦然看到了宋祁川的眼睛。
    他微眯着,神情不甚分明,可他直勾勾地盯着他,目光里都是蓄势待发的光芒。
    电闪火石间,虞岁仓皇想逃,宋祁川却一个翻身,把她压在了身.下。
    虞岁看着他,眼神有些呆滞。
    到最后,也忘了是谁主动,浅浅的唇上辗转变成了攻城略地的占有,急促的呼吸在这方小小的房间里发酵,凶猛的酒精催发了热烈的情.愫,宋祁川的手穿过了她的头发,温热的气息扑向肩颈,虞岁从没体会过这种原始的冲动。
    她感觉自己几乎快融化在了这场冲动里,喉咙下意识发出了一阵嘤.咛。
    这并不是一个求饶的信号,似乎在鼓励着什么人,再多索取一点。
    纯白的纱帘迎风而起,仿佛是一种共振,为着这个水到渠成却又覆水难收的夜。
    ......
    虞岁完全沉溺在了这个夜晚,她没有注意到自己疯狂震动的手机,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天明之后将要面对什么。
    再次醒来已经是清晨,日光刺眼,她翻了个身,身上未着片缕。身边的呼吸声均匀,而她头痛欲裂,望着天花板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才意识到昨晚发生了什么。
    她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一动都不敢动,浑身紧绷着,甚至连睁眼去看宋祁川的勇气都没有。
    过了许久,她的手往外试探着,想找自己的手机。摸了许久,终于摸到一个硬邦邦的物体,她紧张地往身边捞,手指不小心碰到锁屏界面的未读消息。
    李艺宵焦急的声音瞬间充斥着整间房间。
    “岁岁,你得手了吗?”
    虞岁感觉自己呼吸都停滞了。
    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就那么僵了一会儿,她试探性抬头,宋祁川目光沉静,正直直地盯着她。
    如果说虞岁醒来以后,心中还有几分事成的窃喜和忐忑,那么,宋祁川的这个眼神就像一盆凉水,把她兜头浇了个遍。
    他什么也没说,把被子拉上来,盖住了虞岁的脸,然后起床,走到卫生间,洗漱,穿戴,然后他站在床尾,捞起虞岁的手机,把那条语音又放了一遍。
    你得手了吗?
    虞岁藏在被子里,感觉自己像极了一个小丑,做错了事,被人扒光身体游街示众。她心中委屈,又有种无所适从的羞耻感。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再无声音。
    她红着眼睛把头伸出来,房间空无一人,而她的衣服一件一件,被叠好放在枕头上。
    虞岁心中生出一种别样的预感,这大概是宋祁川给她的最后一份温柔。
    她坐起来,把衣服穿好,然后拿过自己的手机。
    李艺宵发了许多条消息,从昨晚就开始了。
    主要内容就是阻止虞岁。
    她说,“岁岁,计划暂停吧,我刚刚终于从覃榭舟嘴里套出实话了,原来今天是宋祁川初恋的祭日。我们都没想到,他不是不想复合,而是他那个初恋十年前就已经去世了。”
    虞岁的脸色惨白,她坐在床沿上,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即便在空荡荡的房间,她的难堪也无所遁形。
    李艺宵的语音还在继续,虞岁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宋祁川会对佟姿再三容忍。
    因为他念念不忘的那个初恋也姓佟,因为他满腔的爱意和追思无法托付,所以要替那个不幸的姑娘照顾她的家人。
    “那个女孩是意外走的,很突然,具体的我也没问出来,覃榭舟嘴紧得很,只说宋祁川这些年都没走出来。”
    李艺宵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语言在这个时候显得苍白无力。
    她只是静静地坐在她旁边,想用陪伴多传递给她一些勇气。
    虞岁请了假 ,三天没有上班。
    她始终握着手机,神情有些凄惶,李艺宵和谢媛媛担心她的状态,强行把她接回家住,俩人轮流看着,生怕她做傻事。
    虞岁其实没有脆弱到那个地步,但她没有力气解释。
    她要怎么和别人说呢?
    她竟然想和宋祁川道歉。
    她想说她错了,想想宋祁川应该会原谅她吧。毕竟她这十年惹他生了不少气,大大小小,宋祁川从没放在心上过。
    可她每次在手机上打好那三个字,眼前总会浮现出宋祁川在她身旁醒来时的那个眼神。
    他厌恶她。
    虞岁魂不守舍地在家呆了三四天,李艺宵看不下去,把她生拉硬拽拖出了门。
    等到虞岁意识到的时候,车子已经开到佰盛楼下了。
    “你上去跟他说清楚,事情已经发生了,吃亏的又不是他宋祁川一个人!”李艺宵这股火气憋到现在,实在是忍不住了,“装出这副受害者的样子给谁看呢!他要是不愿意,你还能把他强.上了吗?”
    虞岁没精打采地看着她,“你知道的,我说不出来......”
    “有什么说不出来的?你今天就去要一个交代,他要是不愿意,你必须给我死心,还能在他身上耗一辈子吗?天下好男人多得是!”
    李艺宵拽着她往楼上走,虞岁几天没好好吃饭,脚步都虚浮着,没什么力气,被她拉到了电梯口,还没上去,电梯门“叮”一声,开了。
    宋祁川从里面出来,后面跟着几个人。看到虞岁,他眼神微滞,然后转头跟寺维说了什么,寺维就带着其他人走了。
    这是几天以来,两人第一见面。
    虞岁的眼眶瞬间红了,那天清晨的羞耻和不堪仿随着宋祁川一起回到了眼前。
    李艺宵拉着她上前,泼辣地看着宋祁川,气势也不短,“不管怎么样,总该给个交代吧?再不愿意面对这件事也已经发生了,只要你说清楚,我们家岁岁也不是非你不可。”
    她说完就走,回到了车上。
    虞岁孤零零地站着,不敢抬头,局促又不安的身影看起来格外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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