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耀是凌晨两点送走那两位客人的,可能是自己的目光太过直白,女孩注意到了什么,即将离开的时候,她非常警惕地回头看了阿耀一眼,然后踮脚在男人耳边说了一句悄悄话。
    男人幽幽地定住脚,锐利的目光扫来,阿耀脊背一寒,连忙低头若无其事地用毛巾擦着杯子。
    清隽的容貌一旦敛起笑容,就会让人觉得眼神冰冷,不带任何感情。
    再踏出一步他就能离开这里,而他背后就是黑洞般的夜,星光都被燃烧殆尽的夜晚。
    “你老盯着客人看什么啊?领班知道了肯定又会生气,这可是非常不礼貌的!”身边的同事好心提醒着阿耀,她话锋一转,笑得暧昧,“一面之缘而已,别留恋。”
    阿耀无奈:“你瞎说什么。”
    再抬头时,女孩已经踩着轻快的碎步离开了,俏丽的背影和摆动的裙摆也渐渐融入墨色。
    阿耀自嘲般摇了摇头。
    离开了那片灯红酒绿的街区,夜色变得更加浓郁深沉,岑寂的道路前方宛如一片未知地带。
    酒精似乎有麻痹感官,延缓时间的作用,旋明没有想到,她是来海边放松心情的,可钟执竟然也陪着她放纵自己。
    哪怕再回到房间时,两人皆已筋疲力尽,赤裸的身体却依然纠缠在了一起,就像再冰冷的酒入喉也变得滚烫浓烈。
    她的身体被打开,每一处都烙下了钟执热切的吻,清凉如水的肌肤,嫩滑细腻,含在口中就能化掉。
    钟执小心翼翼地避开旋明膝盖上的伤口,尽量温柔地对她。
    钟执压下来,呼出的热气拂过她的颈动脉,像一张网罩住了她,然后一丝一扣都往她心里钻。旋明轻轻颤抖着,下体被酸胀感充盈的时候,她忍不住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息,脚后跟蹂躏着床单,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背里。
    爱意在空荡荡的夜里缭绕,她想和钟执这个被遗落的天涯海角过一辈子,做爱做到死,没有人知道他们是谁,没有人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
    钟执在她体内反复进出的时候,旋明抬首望睁大眼睛着天花板,头顶的吊灯像一只偷窥他们的灰白大虫。
    旋明闭眼不去看它,任钟执拨弄着自己的身体。高潮的瞬间,像是电流聚在一点然后再忽地流遍全身,有一种兴奋得逼近死亡的感觉。
    等到身体松弛下来,旋明已经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也不知道现在是凌晨几点,空气中还弥漫着稠腥的味道,她回想起她来到这里后,几乎没有做其他事,反倒过着昼夜颠倒的颓靡生活。
    朦朦胧胧间,她听到自己好像在说:“爸爸……我想游泳……”
    然后就陷入了眼皮打架的昏睡状态,也不记得钟执答应没有。
    旋明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一点了,只是窗外光线晦暗,似乎更早些的时候下过一场雨,空气中弥漫的都是泥泞的腐殖土的气息,不见骄阳与青翠。
    旋明头有些痛,她估计自己昨晚真正入睡的时候已经凌晨四点了。她揉着太阳穴坐起来,发现钟执已经给她换上了睡衣,而此时此刻他正在桌子边泡茶。
    “早啊。”
    “不早了,已经中午了。”钟执轻轻将茶水吹出涟漪,然后到她床边坐下把茶水递给旋明,“喝点茶清醒一下……今天还想去哪里玩?”
    旋明端过滚烫的茶碗放在鼻尖轻嗅后,才琢饮下肚,又道:“我想游泳。”
    一听这话,钟执仿佛就看见她全身浸在冷水中的模样,皱着眉头说:“不行。”
    旋明没想到钟执直接拒绝了她,她不甘心:“来了海边却不能游泳不能玩水……那来这里有什么意义?”
    “你现在最好别长时间泡在冷水中。”钟执的视线往下落,“而且你的膝盖沾了咸海水,估计不是一般的疼吧。”
    旋明被他堵得编不出更好的理由来反驳。
    事实证明,不能游泳会损失80%的乐趣,但如果钟执能陪她,尚能勉强弥补那80%的空白。
    一连几个白天,她不能去水上乐园,不能去冲浪,反倒参观了当地的博物馆和野生动植物园。有些热的时候,她一提到冰淇淋,钟执严厉的视线就刺得她浑身不自在。
    不过这些并不是旋明来这里的真正目的,她只是单纯地想远离那个她熟悉的压抑的城市,逃到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而已。
    ****
    他们在这里待了五天,返程那天下午,旋明正捧着热奶茶和钟执在航站楼候机,突然一声闷雷,天地间骤雨袭来,不出意外的,大雨之下飞机延误了。
    候机期间,旋明等得不耐烦,但能够延缓回家的时间她反倒暗自有些庆幸。
    她依偎在钟执怀里,非常无聊地拿吸管戳奶茶里的珍珠。
    “旋旋,现在的话,你还能适应学校的生活吗?”蓦地,钟执平静的声音响起。
    明明才刚卸下防备,那种深植于心的恐惧又如大手一般,猛地揪住了旋明的心脏,让她下意识想要回避这个话题。
    旋明表情一沉,脊背僵硬了半晌才一声不吭地站起来,到不远处把奶茶扔进垃圾桶里,她抬头往机场看,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
    昏暗的天色持续发酵,倾盆而下的像是黑色石油,阴郁,粘稠,躲不开,洗不净,人世间无一幸免。
    旋明盯着空落落的天空很久之后才回到钟执身边坐下,或许察觉她的表情有异,钟执拉过旋明的手放在宽厚的掌心,温言安抚她:“别紧张,我只是问问。”
    可谁都知道,这个问题不只是问问,她迟早要面对。
    今后怎么办?
    回学校继续学习吗?可是面对那么多熟悉的同学,她能坦然面对吗?那些流言蜚语会不会又像蝗虫一样成群结队地扑过来,在她耳边盘旋嗡鸣。
    难道退学?好不容易考上的大学难道就要这么放弃了吗?现在的社会,一个高中文凭,她能干什么?难道真的要钟执养她一辈子吗?她倒希望钟执能永远照顾她,但也不是以这种方式。
    两难的问题,似乎没有最优解。
    “张嘴。”钟执突然说。
    旋明还来不及反应,一块异物就被塞进了嘴里。
    她抿了抿,口腔的温度软化了硬物,苦涩之后是甜的。
    原来是一块巧克力。
    吞下巧克力后,旋明无声地将脸埋在钟执胸口,他鼓励似的拍拍她的背,不再提刚刚的事。
    这种毛骨悚然的静默一直持续到飞机起飞。机舱内温度有点低,钟执向空乘人员要了一条毛毯给旋明盖上。
    毛毯之下,她的手仍执拗地悄悄越过界,与钟执十指交扣后才安静地闭上眼休息。
    只是一想到回去之后,过不了多久就是黏黏糊糊的梅雨季,连着十天半个月下个不停,各种烦心事都堵在了胸口,兴致全失。
    回到家已经彻底天黑了,这几天家里的门窗关得严实,不流通的空气越发浑浊。
    这里没有静止的海,没有翻涌的潮,没有燃烧的傍晚,有钟执,也有一尘不变的苦闷等着她面对。
    非常的无趣。
    这种充满危机的预感很快得到了印证,回家后没几天的一个晚上,她正在客厅吃着水果,外出归来的钟执进门后到她身边坐下,解开了颈下的第一颗扣子,将手里拿着一个棕黄色的牛皮纸文件袋放到她面前,说:“旋旋,我要和你商量一件事情……不对,是两件事。”
    旋明拿着水果的手慢慢垂落到腿上,她还来不及惊愕就知道有些问题,她逃不掉,钟执也不会让她逃。
    像是无形的镣铐,终有一天会锁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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