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直皱眉,一脸担忧地看着中书令,惆怅道,“人家对我的这份情谊,实在是可贵。年纪轻轻的给人家耽误了,我不忍心啊。可是那样,你怎么办呢?”
    房相如被绕来绕去,才听明白她又在拿他玩笑,不由得没好气地哼声道,“公主这是何意?宁九龄还有的是机会,耽误这一年半载不碍事。臣可不年轻了!臣才是耽误不起的那个!”
    漱鸢眼神飘向了幔帐,喃喃道,“不如……” 她话说了一半,那犹犹豫豫的语调已经将意思示意的很明显了。
    “这才新婚不久啊!”
    中书令为自己在公主府的地位据理力争起来。大概历史上做驸马的都这么不容易,公主性情散漫肆意,烂漫的同时也有些多情的风险,毕竟是帝王家的女儿,若真的养起来'幕僚',那可是拦也拦不住。
    房相如之前就和她说好此事了,怎的到了宁九龄这里,她又要变卦了不成?他的情感启蒙有些晚,漂亮话不如那些小年轻会说,将之乎者也那一套般到她的面前来说教,更显得自己像个“即将失宠”的“正室”。
    闺房之中他才不管那套,直接将她压在榻上,将她手腕捏住动弹不得,咬牙切齿道,“真是惯坏了你!………”
    她被他突然扑来的气息所震慑,浑身瘫软下来,脑袋抵着枕头,吃吃笑出了声。手却胡乱摸向他的衣带,匆匆要解开,“唔……惯坏了吗?我怎么不觉得…….”
    他感到热气上涌,春燥渐生,俯身以额头抵着她的,眸子对着眸子,深沉道,“是还没有。一会儿臣得好生弥补才是……”
    低沉的话语带着湿润响在耳边,让本来就暧昧的话变得更加令人脸红心跳,她的腰身被他的手掌摩梭起来,柔软之处也接二连三地落陷。
    他的吻深重而炙热,颇有些占据的意味,心里的那点不安和醋意都化作缱绻和缠绵,非要在这个时候一次算清。她不反抗,努力承接回应着,在这种时候,她几乎总是允许他这样'以下犯上',做这些冒犯的事情。
    有时候想想,其实彼此都沉浸在这种短暂的礼法颠倒的一夕欢愉之中,她心甘情愿地被他压制,而他也莫名地沉沦此刻,享受这短暂的占据上风的时候。
    他穿山越岭,行至淙淙间,每一次前进都很是努力,几乎有放火的意味,直到她方才的轻慢和调侃都被撞碎成闷闷的呜咽,他才气喘地停下脚步,缓声问,“不好么……”
    她摇摇头,换臂抱紧他,低声道,“不。我很好……很好的……”
    他了然,急促地吻过她的眉心略作安抚,随后咬牙继续前行,乱花丛中很容易迷乱,他几次沉沦于她的花苑中,好不容易才把持住,没有乱了阵脚。
    幔帐上的金铃细细碎碎响个不停,叫人听了更有催情的意味,缱绻难分,直到看到山间升起的日出,照亮彼此的眉眼,眼前是渐渐泛白的光芒,两人才静止下来,终于山水合一。
    她累极,倚靠在他的身旁,任凭他擦拭她的薄汗,鼻尖嗅着那沁入心脾的翠云香,只觉得浑身说不出的自在。窗外的风拂了进来,夹杂暮春特有的那种花醉似的气息,她想起一句话——风月拢人臣。
    公主闭上眼浅笑,往身旁的人怀里拱了拱,想,大概不过如此吧……
    作者有话要说:《春杏结》字数 3000+
    三年后,公主府才传出来有子的好消息。倒不是中书令“不大行”,他其实算过了,她尚且年轻着,岁浅性纯,并不适合得子。这事情他其实找太医令问过,女子太过年轻就有身孕,的确于身体不好。
    他不是迂腐的人,一切以稳妥为先,所以也不急着这事。按照太医令的指示,严格规避着每月里那几天有风险的日子,绝对不做什么事。有时候她缠人的紧,闹得他几乎难眠,于是干脆去后院拿冷水拍在脸上,热气消散不少,才回去继续睡觉。
    得知这个喜事后,起先中书令高兴得不得了,后来却又发起愁来。
    漱鸢微微一笑,问,“六郎方才还喜上眉梢,怎么又垂头丧气了?”
    他犹豫起来,终于还是将自己的担忧尽数说了,“生子的风险太大了……到时候,我替不得你,你在那受着罪,我怕会自责死的。” 也是因为听闻过生产之难,他也将子嗣一事尽量往后推。
    如今,它这么突然来了,叫他喜欢又怨怪。
    一双手按在他的脸侧,抚了又抚,她笑道,“难道你还盼着老来得子吗?”
    公主说话太伤人了!中书令当即不满,嘴角沉了下来,肃声道,“臣正当年,公主何出此言呐。” 眼下她有了身子,可不能像从前那般随意了。虽然只有两个月不到,可他不敢动她,只是嘴里教训她,“没有下一个了。只有这一个。所以,公主那个担忧没有必要。”
    两人靠在一起,她被他半拥着,心中很是安宁。
    公主算得不错。春,真的是他们有缘分的时节。现在是暮春,赶着尾巴尖的时候来了它,落英缤纷中的降临,似乎更有诗情昂然之意。
    关于这个孩子是男是女,两人做过很多猜想。
    “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漱鸢望着满苑花色,漫不经心道,“还要八个月多才能见着啊……” 她的耐心一向不怎么好,大概全部都给了等待他的事上了。一想到要很久之后才能知道答案,她很是心焦。
    房相如垂眸看着她的侧颜,温声认真道,“小子顽劣。还是女孩好,长得像你,最好。”
    “禀性呢?” 花影落在她的脸上,她笑着追问着,沉浸于这样美好的猜想。
    房相如无比认真地思索了一阵,郑重道,“禀性还是像臣吧,如此为佳……” 他说完就想,如果生了个女孩,脾气和她一模一样,那可没得救了。往后她们二人怕是要天天骑在他的头上,叫他难以兼顾了。
    所以,若是个女儿,生得如她一般妍丽美好,性情像他一样沉静高洁,那该有多好。
    抱着这个幻想,一直熬到了腊月中旬。
    漫天飞雪,让人有一种柳絮飘扬的错觉,伸手承接着,落入掌中,却是丝丝清凉的触感。内侍打着油纸伞急匆匆地穿过御桥,往中书省跑去,一到门口,就直呼道,“房相——房相——”
    中书令正和众臣商议减少赋税的事情,见家仆来了,不禁诧异的很,然后只听对方小心翼翼道,“公主临产了……”
    一屋子的朝臣眨了眨眼,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只见眼前一个人影呼——地闪了过去,再看上首的位置已经空了。
    “诸君今日散了吧……某有家事,告辞!” 房相如的话飘了过来,人已经大步流星地走出殿外,毛氅都来不及带走,丢在案几旁边,只身冲进鹅毛大雪之中。
    内侍一路举着伞相护,一路道,“房相放心,该准备的都备好了!皇后娘娘提前就嘱咐了,这是公主头一次,万事都要咱家小心。”
    房相如一路疾步,侧头紧着眉毛道,“公主在宅子做什么了吗?怎么临产的日子比预料的要早?”
    “房相莫急,这孩子哪有算得那么准的!差个十天半个月的,也是常情。”
    他顾不得那么多了,在丹凤门找金吾卫要了马,翻身而上,丢下那内侍和伞,直接狠狠踢了下马肚子,眼见人影慢慢消失在白茫茫之中。
    回了宅院,见乌泱泱的人都聚集在那。他急着想进去看,却被冬鹃拦下了,“房相,您身上寒气重,进不得屋呀!”
    他一听,这才回过神来,连连说对,又急忙问道,“公主如何了?”
    冬鹃道,“孩子落地片刻的事儿,公主力气足,您放心在偏室等……”
    忽然,屋里传出一声痛呼,叫得他心肝都碎得尽了……他步子一个踉跄,眼前恍恍惚惚起来,喃喃的自言自语起来,“竖子……等他出来我非要教训他!”
    话音刚落,那孩子的哭声就跟了出来,洪亮得很,简直要叫破天了。
    很快,有宫人跑过来传报,满脸喜色,“恭喜房相了,公主生了个小子!”
    他就知道是个小子!叫她这样难熬!“公主呢?公主安好否?”
    这头还没回话,后头又跟上来一个宫人,道,“房相,公主传您进去呢!”
    他忙说好,匆匆忙忙换了一件干爽的衣服,衣带胡乱系了几下,直直地往屋子里去了。
    他见她靠在软垫上,发丝被汗渍打湿贴在额头,叫他看得不忍心,三步并作两步快走过去,一下子握住她伸出来的手,将它贴在唇边,眼睛红了起来,道,“我来迟了……来迟了。“
    公主脾气硬,性子傲,没那么软弱,她见自己的夫君如此,不禁莞尔一笑,反倒安抚起他来,“你哭还成什么样子,叫下头的人见了不笑话……”
    他不理睬她,固执地握着她的手不放,他感到她的手软弱无力,显然是方才气力用尽的结果,不由得心痛不已,于是将它攥得更紧,企图把自己的力量传给她似的。
    “孩子呢,孩子看了没?” 她晃了晃手腕。
    房相如道,“一会儿乳娘喂过就抱过来瞧,不急看他,你且歇息你的。”
    “我听见她们喊着是个小子,心想坏了,你的盼望落空了。” 她笑着调侃道,昏沉中更显出一种柔弱之美,“下次吧。下次争取生个女孩。”
    他却坚决反对,摇了摇头说不了,“就小子吧!小子更好,以后我教训起来他,更没什么顾忌。”
    她被他的话逗得虚虚一笑,这做阿耶的对小子还真是'狠心',还没长成人呢,就先说起教训来了。
    奶娘将孩子抱了过来,给中书令和公主瞧,那么小小的一个团子,眼睛都没睁开。
    她一向是个风雅尚美之人,见了初生的孩子原来是这副样子,不禁看得直皱眉,脱口而出道,“怎么这么丑啊!”
    房相如却不认同,扬声说怎么呢,“臣瞧着很好啊!臣和公主的孩子怎么能说丑呢?”
    漱鸢看着那小娃娃,嘴角一个劲儿地耷拉下来,沮丧道,“可是就是很丑啊!红红的,看不出来个样子,我听我阿耶说,我刚出生的时候就很漂亮呢!像我阿母。”
    房相如心里一笑,那都是哄孩子的话,也还真信,当年臣见你在豫王府玩九连环的时候,明明像个瘦猴。 他这些话却不说了,只是一个劲儿地软言劝慰起来,“不急,孩子还小。等以后长开了,就好看了!”
    中书令想要女孩的期盼落了空,好在名字早就备好了,男孩的话单名一个盈,乳名就叫 不亏。 月盈不亏,人聚不散,是个长相守的好兆头。
    日复一日地过去,孩子渐渐长出了形,也会咿咿呀呀地出声了。房相如越看这个孩子越像他自己,不禁有点担心起来,总觉得有点不好的预感。可当公主抱着他,听他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阿耶的时候,那些不安又都消散了。
    直到该开蒙了,这个学识渊博的阿耶亲自教他《千字文》的时候,他才发现大事不妙。这孩子简直是和他所期盼的样子完全相反——模样像他,性情肖母。
    前者也就罢了,可后头那事儿可真是叫他难办。不亏这个孩子整天顶着他那张脸,在宅子里乱跑乱闹,人是聪明的,可贪玩调皮得紧。
    公主却是很喜欢这个孩子,越看越是欢喜,总是一玩就是大半天,她搂着他的小脑袋对房相如笑道,“我瞧见他,跟瞧见你一样!真叫我疼爱不及。”
    可是当时你还说过他丑的…… 房相如忧郁地望了那二人一眼,摇了摇头在那收拾起笔墨,今日的课业也提前结束了,很显然,他是被孤立的那个。公主本就性情肆意随性,不亏也随了她,更是爱玩,这两人整天看花斗草,抓骰瞧虫的,叫中书令捧着那些启蒙的学本连连叹气。
    糟糕糟糕,那不安的预感果然是应验了!房相如仔细想了想,这样下去不行,?不亏在这一天,几乎就占了她一天的时间,叫他自己都没什么和她相处的机会了。
    要不然,干脆把他送进宫里呆几天吧!反正如今的皇后娘娘姓周,想当初她登后位的时候,公主也暗地里给了不少支持,想来这个忙,她一定会帮的!
    房相如这样计划了一下,发现的确不错,不如就后天送走吧!正好给皇后娘娘的嫡女找个玩伴,也算说得通。这样想着,他不禁轻松一笑,迈步出了房门……
    第84章 番外2(二合一)
    《中宵食记》 + 《稚子言》(在作话)
    《中宵食记》
    长安城最热闹的地方, 大概就是东市与西市了。
    从前公主在大明宫的时候,混出来的机会不多,因此对于东市和西市的畅想, 大多来源于宫人绘声绘色的描述。
    出降后, 住在了皇城外的公主府, 离东市也不远, 总算得了个机会,叫她好好看个够。
    秋日, 午憩之后的光景很长,风不冷不热, 催发出人心中惬意至极的感觉,叫人总想出去走走。
    这日恰逢中书令下朝后难得清闲些, 公主便缠着嚷说要去东市逛逛, 嘴里一面说着,自己已经把斗笠系在下巴上了。
    赤色和玄色交叠的裙,对襟窄袖小团花, 半臂千鸟锦绣衫,她已经一一穿好在身上,房相如手臂搭在膝头瞧着她忙碌的模样,不由得笑了笑。窦楦本约了他今日午后在清风楼相见, 在如此佳人面前, 看来不得不推脱了。
    【重色轻友!】大概窦楦会瞪着眼睛在背后这么说他, 房相如不必见也知道如此,可谁叫他偏偏就重“色”呢。难得偷得的半日闲,她虽然没有强硬要求,可这样急着将他拉出去走走,想来也是留了点小心思的。
    他看破, 却不说破,索性叫家仆推辞了窦楦的约,陪着公主去东市。
    午后的两市其实比早上的时候要更繁华些,因为来东西市赶集的人,有近有远。近的姑且不说,那远的走了很久的路,约莫下午的时候才会赶上。
    漱鸢与房相如坐在茶坊里,瞧着外头熙熙攘攘的人,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不绝于耳,二人歇于檐下向外望去,颇有一种隐居而窥世的错觉。
    房相如谢过茶博士端来的煎茶和点心,将盘子推给漱鸢,抬眼打趣道,“透花糍。如何,宫里有吃过这个吗?”
    半透明的糕点看着软糯可人,透过面皮可见里面红橘色的馅料,整个点心做成了五瓣花的形状,被叫做“透花糍”,再合适不过了。
    漱鸢拿起一个咬下半口,慢慢恍然大悟起来,捂着嘴边嚼边道,“是糯米做的糍糕,豆沙填入的馅子。尚食局里头,这个叫“灵沙臛”!”
    房相如嗳了声,“原来是这样。同样的吃食,宫里宫外的名字如此不同。倒是有趣。”
    漱鸢嘴里细细品着,眉头却皱了起来,“也不大相同。这点心馅的豆皮没有去掉,吃着有点扎嘴。如果是宫里的灵沙臛,那豆皮是一定要去掉后,再磨成豆沙的。”
    房相如听得温温笑了笑,无奈道,“你是真的金贵。舌头都比旁人的尖锐些。”
    他说的时候凝目瞧她,那仔细品尝食物的侧脸上,多了几分专注神色。公主是天生的贵主,习惯了精细的生活,固然在这上头要格外挑剔些。他并不厌烦,反而把它当做她可爱的习惯,她直白的喜恶更显得她纯良的性格,叫他很是欣赏。
    大概爱屋及乌就是这般道理。
    二人正沉浸在这对坐的静好光景里,忽然,路上有一声牛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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