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楚更并没有让她留步的意思,婉婉停在后面,试探地问道:“殿下来此,是要跟皇上议事?要不我先在外面等着吧?”
    “你没听福伯方才说,父皇是宣召我们?”他看了一眼她的清丽容颜,觉得越来越赏心悦目,索性搂住她的肩膀,与她一同跨入了御书房的大门。
    秦婉婉恍惚:“......”。
    ☆、玉钗
    两人稍待片刻,永泰帝也已经更了衣过来。
    “儿臣参加父皇。”
    “参见皇上。”
    楚更他们跪地行礼。
    倒是永泰帝,沉吟片刻也未叫他们起身,先踱步到秦婉婉身边,细细看了一眼秦婉婉的发钗,方才喜怒不明地感叹了一句道:“白玉珍珠发钗,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东西,你就赏给了这丫头?”
    刚刚太子他们在大殿之中行礼之时,永泰帝就已经瞥见,立在一旁的秦婉婉,发间只别了这只发钗。只不过当时碍于观礼的人多,永泰帝并未当场点破罢了。
    秦婉婉闻言,心中惊惧,以为永泰帝带着怒气,磕头道:“皇上息怒,奴婢不知......”
    楚更突然觉得眼眶一热,心中觉得极为讽刺!他藏在袖中的手已经紧紧握成了拳头,开口却十分温润,低声喃喃道:“母亲当年玩笑之语,儿臣自己记得,没想到,父皇也不曾忘记?”
    这白玉珍珠发钗,是当年永泰帝与陈皇后定情之物。款式样式,曾是二人一笔一划描绘了,再让内务府打制的。
    这发钗打制好送到凤仪宫时,他亲手替云逸插在了发间。当时年幼的楚更站在一旁看着,二人还曾与孩儿玩笑说,待太子将来也有了心仪之人,便将此钗赠给未来的儿妇。
    永泰帝又一次思及故人、念及旧人,似是想起了许多旧事,便对楚更也多了一分舐犊之情,他垂了垂眼眸,说道:“朕......怎会忘?”
    这何尝不是太子对于自己的冒犯和叛逆?收回来停驻在那发钗上的目光,永泰帝明白太子的用意。
    今日,他这样将秦婉婉带到他面前来,就是要让他这父皇知道:既然无法抗旨,他便奉旨娶了秦媚儿为太子妃,可是,那太子妃的头衔顶在媚儿头上,也仅仅只是一个摆设而已。
    他看了一眼秦婉婉,冷声道:“多谢父皇还记得。儿臣也不会忘记,母后当年是如何含恨而终的。”言下之意,他自然也不会放过让母后含恨而终的仇人。
    永泰帝坐到了书案之前,那一点念旧的情愫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却是帝王被冒犯的恼怒,厉声问道:“太子不敢公然抗旨,只是想以这种方式,要与朕,叫、板吗?”
    秦婉婉这回才敢确认,皇帝生气了!她被吓住了,明明这父子俩不是好好的,怎么又杠上了,而且还是因为自己?!
    早上是柳姨将这发钗给自己别上的,谁知道竟然也会引发祸端。秦婉婉连忙劝道:“陛下、殿下息怒!是我不小心用错了发钗。”
    她想要伸手将这发钗取下,永泰帝却见楚更面色难看,索性开言阻止道:“罢了。秦婉婉,太子既然赏了,你就戴着吧。不过.....”
    秦婉婉:“......”。果然是伴君如伴虎,皇帝和太子,似乎都很喜怒无常。秦婉婉偷偷咽了一口唾沫。
    她低着头并未察觉,可是永泰帝却看出,楚更方才的凌厉,听见他出言阻止秦婉婉取下发钗,这才归于平静。
    永泰帝无奈笑了笑,对秦婉婉道:“”小丫头,你可得想好了,太子这一路,荆棘密布,一步踏错就是万丈深渊。更何况,这宫苑深深,前路难行。若是你此刻想反悔,朕,可以给你和杜仲赐婚。”
    婉婉这次却没有半分犹疑,她侧头看了一眼跪在她身边的楚更,却刚好与他四目交汇,彼此眼中都流淌着温柔与留恋,那温热的目光似乎都要溢出来。这样心有灵犀的默契和惺惺相惜的爱恋,让她心甘情愿地沉沦下去。
    婉婉浅笑,不卑不亢地答道:“陛下曾嘱奴婢多读书,奴婢在看那诗集时,读到‘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之语,心里,便不由得,想到了太子殿下。”
    那还是她在陪杜仲读书之时,杜仲教她念的诗。她当然知道杜仲是借着这诗表达对自己的心意,可是她当时想到的,却是太子。
    秦婉婉郑重地在永泰帝的脚步扣下头去,用恳求的语气说道:“结发之谊,不离不弃。秦婉婉此心已许,还请陛下,准许奴婢留在殿下身边。”
    结发之谊?!
    永泰帝内心竟有一丝久违的震动,骤然又回想起许多年前与云逸新婚结发的情形......
    原本他想着,若是秦婉婉心志坚定,他便下旨立她为太子侧妃,也算是成全了太子。如今看来,却是多此一举了。
    这白玉珍珠发钗戴着秦婉婉头上,她,才是他的妻。
    永泰帝有些伤感,又有些欣慰地点了点头,似是突然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他缓步走到主座上坐下,看着跪立在眼前的两个年轻人,叹了口气,扬扬手道:“去吧。”
    “多谢父皇,成全。”楚更低声说了一句,牵起秦婉婉手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而永泰帝却似未听见他的话一般,只是一直目送着他们远去的背影。
    方才这殿中,只留了福康一人伺候。他见永泰帝一动不动,小声感叹道:“陛下,殿下和秦姑娘已经走远了。不过,方才看着小主子和秦姑娘,老奴倒是又想起了先皇后......。”
    永泰帝身形的确已经有些苍老了,方才抽干了力气,他觉得自己仿佛一瞬间就老了似的。这会儿站起来走步,都有些颤颤巍巍。扶着他的手站起身来,问道:“福康......当年,我对云逸.....是不是,错了?”
    福康知道,这不过是永泰帝的自问,答案,自然也在他自己心里。
    这话他也不敢回答,只好转移话题道:“一会儿,皇上和小主子还要出席赐宴,现下,可是要先歇息一会儿?”
    永泰帝点点头。
    福康真是在他身边伺候了一辈子的老人儿了,云逸在时,他一直是称呼太子作小主子的。后来......自从楚更被送去了大相国寺,一直到昨夜,他在自己面前都只敢称他为太子殿下。今日,倒是已经称了两回小主子了。
    他拍了拍他的手臂,在他的伺候之下舒舒服服地褪了外衣,在卧榻上躺下,半是玩笑地骂道:“你这老东西,这么多年过去,倒是一直认那小狼崽子做小主子。”
    福康低垂这眼眸,赔笑道:“陛下歇息吧,老奴看着时辰呢,一会儿叫您。”
    这里永泰帝暂且歇下了,而楚更和秦婉婉两人从御书房告退,却各怀了心思,十分默契地不再言语。
    “月暂晦,星常明。留明待月复,三五共盈盈。”
    转过几个回廊,这处海棠花开得正盛,曲径幽深的有了几分僻静,楚更忍不住念出那诗的下半阙,停住脚步问她:“我怎么不记得教你念过这首诗?”自己没有教过,是谁教秦婉婉这样暧昧的诗句,自然不言而喻了。
    秦婉婉知道这是太子殿下吃醋了!这次,他突然不再怕太子了,她的眼睛寻摸了一下,见左右无人,第一次主动将双臂环在他腰上,又将脸颊靠着钻进他的怀里,略有些娇羞地说道:“谁教我念的,又有什么紧要?我读书时心中想着殿下,今后也只想守在殿下身边,难道殿下不高兴?”
    楚更倒是没想到,秦婉婉竟然会这么主动,心中阴霾似是一扫而尽,反而生起一丝别样的情绪。这一次,他将她的脸颊捧起,没有半分犹豫地吮上了她的唇!
    料峭的春风吹动海棠花在枝头微微荡漾,而海棠花下,只见两抹白色的身影紧紧拥抱在一起。秦婉婉环着的双手将他锁得更紧了些,她微微张开齿关,在他的舌伸入的时候,生涩地试着去回应,那样的留恋缠绕,那样的缱绻温柔,彼此紧贴着的身体都能够感觉到对方快速跳着的心动。
    她的回应让他更加沉醉,于是,他的小舌在她的舌间、脖颈之间,肆意地探索着她的气息,似乎要吸干了她胸腔里的最后一点空气。直到两人眼神迷离,直到她的眼神中也已浸染了浓浓的欲念,直到感觉到她微喘着似乎都无法呼吸,他才恋恋不舍地放过了她。
    远处传来一些话语声,似乎有宫人正朝着这边过来,秦婉婉一时受了惊,赶忙松开了双手,退后了几步,可是她面上的绯红和眼中的迷离却仍未褪去:“殿下......”。
    楚更见她赶忙整理衣衫的窘态,只觉得更有情致,不觉莞尔一笑。过不一会儿,果然是几个宫人过来,原来却是长春宫的小青等人。
    小青福身见礼,笑道:“参见殿下。秦姑娘,让我们好找。半年未见了,淑妃娘娘正遣了我们来寻姑娘,去长春宫里坐坐呢。”
    楚更点头,莞尔一笑。对秦婉婉道:“一会儿我先去宫宴,群臣面前,不好失了规矩。你便先去淑妃那里,等我。”
    秦婉婉满面红霞,十分顺从点头道:“好。”
    就在方才,楚更和秦婉婉,两人深情缱绻这一切,都恰好被海棠树林深处的媚儿和织锦瞧了了正着。
    媚儿离了凤仪宫,听宫人说太子被皇帝叫去了御书房。因为晚间还要一同出席一会儿御赐百官的饮宴,却又不敢贸然去御膳房外打扰,想到这海棠花林恰好是御书房去那宴席的必经之路,因此便带着织锦在这海棠花林中等着。
    没想到......她们眼里,看见的便是秦婉婉,公然勾引太子殿下!秦媚儿气得浑身发抖,织锦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方才没有发出声来惊动他们,只是匆匆离去。
    目送秦婉婉离开,楚更却意味深长地朝着海棠花林里看了一眼。
    秦婉婉没有察觉,可是对于从小习武的楚更来说,他们过来的时候,他便已经察觉到,有人。那背影......是秦媚儿。
    作者有话要说:  车遥遥,马憧憧。君游东山东复东,安得奋飞逐西风。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月暂晦,星常明。留明待月复,三五共盈盈。
    ——范成大《车遥遥篇》
    ☆、解语
    已是掌灯时分,小青才一路送了秦婉婉来到健德门。宫门外,太子的马车已经在那里等候,依旧是竹青亲自驾车。
    秦婉婉与小青别过,才小跑着朝着竹青这边方向跑过来。她跑的微喘吁吁的,可上车时却见楚更在车上十分悠哉地假寐,一点儿都不急不躁的样子。那织锦的薄毯只有一角轻轻搭在他身上,几乎快要滑落下来。
    她轻手轻脚地上了车,伸手过去,想要替他将那薄毯盖好,楚更却突然半睁开眼睛,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触手冰凉,楚更眉头一皱。
    秦婉婉以为他是因为等得太久而生气,解释道:“殿下……我与淑妃娘娘一时聊得兴起了,所以……”。所以,让他在这里久等了。
    楚更坐起来,牵着她的手一用力,顺势她便跌坐到他怀中。他在她耳畔轻声呵气,瞬时车内生腾起暧昧的氛围:“原来,你睡一整夜,都还是通身寒凉?”
    昨夜她冷得一个劲往他怀里钻,竟害得他一夜都未曾好眠。可是,看着她那宿醉不醒的样子,他却不忍心强要了她……
    想到昨夜窘态,秦婉婉脸上一红:“殿下在说什、什么?”
    楚更轻笑:“洞房花烛夜,你却把我当成取暖炉,你说,我在说什么?”
    秦婉婉:“……”。
    合欢院。
    柳姨笑意盈盈地将替秦婉婉重新换上了居家常服,又替她卸下妆容。婉婉一边抚着自己鬓边的长发,一边心事重重的对她说道:“柳姨,今日在长春宫中,淑妃娘娘她......跟我说了许多。”
    知道了太多他的过往,秦婉婉只觉得对太子殿下无比心疼,也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他总是顶着一张千年冰霜不化的脸,对谁都是那样冷漠寡情。
    还好,有云意姐姐、有柳姨她们一路陪伴,婉婉心中对她们更多了几分尊重和感激。
    柳姨小心翼翼地将那白玉珍珠发钗取下来,收到妆匣之中,点点头道:“姑娘与殿下一体同心,相信云意,也同奴婢一样,为殿下高兴。”
    淑妃,云意,也是先皇后故人了!她今日见到秦婉婉头上发钗,定然也便能明了太子殿心意。
    曾几何时,柳姨和她还有过一段一同在先皇后身边伺候的时光呢。一别经年,她在太子殿下身边一路守护,而当年那个心灵手巧的小绣娘,已经成为了皇帝身边宠冠后宫的淑妃娘娘。无论何时何地,她们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报故主之恩,护着太子殿下而已。
    太子殿下压抑得太久、伪装得太真、狠戾地太绝,柳姨见到他看向秦婉婉时,那温柔的目光,才会想起,从前殿下心性其实与先皇后极似,也曾是一个宽和温暖的人。于是便更加觉得心疼惋惜。
    春浅鹂声啼,更深人语悄。入夜了。略带寒气的微风吹动庭院中合欢竹木,葱茏的树影投在斑驳的院墙之上,微凉的月光透过窗牖上的菱花格,漫洒到帘拢帷幔。
    竹翡笑着跑进来道:“竹青大哥方才递了话来,说是殿下批完了折子就要过来。姐姐,沐浴的香汤已经备下了。”
    秦婉婉想起今天在海棠花下的一幕和在马车中的对话,不由得娇羞一笑。柳姨看出她的忐忑无措,抚了抚她的背,轻声道:“女儿家嫁了人,总是有这一遭的。”
    当她梳洗完毕,再步入寝室,见楚更已不知何时进来了,除去发冠,外袍褪去,只穿了一身薄薄的中衣,斜斜地躺在她平日躺着的贵妃榻上,在那里心不在焉地看着话本子。那话本子还是前几日闲得无聊了,婉婉让竹翡替她找来的呢。
    沐浴过后的秦婉婉,此时羞答答不敢抬头,眉黛低垂,鬓间钗环松松,横波漫眼,素水雪颈,粉面花团,自有一番绮态婵娟,既妩媚且痴狂,又无力而多娇。楚更含笑看她,眼里已经不知不觉染上了一丝欲念。
    楚更随手将书扔到一边,伸出一手,唤她:“过来。”
    秦婉婉只觉得心里一阵狂跳,面上也已涨的赤红,她想要主动迎上前去,却又觉得不好意思迈出步子:“殿、殿下......”。
    楚更索性自己站起身走过来,那如缎子一般的长发便那些闲闲散散地落在他背上。婉婉娘只觉得,眼前的太子似是从云中走下来的仙人一般,自有一番清俊脱俗的意味,似是不食人间烟火一般。
    她不知,他是什么时候走进了她的心里,她也不敢相信,自己竟有这般的幸运,也恰好能留在他的身边。所谓的情不知所起,大概就是这样?
    他在她面前站定,低头,极轻极柔地吻了一下她的脸,这吻越来越重,一直连绵到她耳边,然后带着淡淡檀香味的气息,在她耳边轻唤道:“秦婉婉……”。
    他方才,仿佛说了话?秦婉婉有些恍惚了,只觉得随着他那轻呵的气息,自己从背心里传来一阵酥麻之感,让感觉让她心甘情愿的沉沦,迈不开步子。
    “唔.....”双唇相凑,对舌缠弄,深红浅白,几回翻纵。楚更这才将她环住,然后打横抱起,朝着卧榻那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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