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了吗?”
    男人声音低沉,含带着两分沙哑,细细一层砂砾感,听得人不由自主停下脚步。陈佳肴直觉不太对劲,眉间轻蹙问:“下了,你下班了吗?”
    “嗯。”周延礼那边忽然疑似低叹了一声,好像哪里不舒服,他声音又低了一度,口吻里带着几分示弱,“来接我好不好?”
    陈佳肴怔忪片刻,问:“你在哪?”
    周延礼报了个地址,陈佳肴挂了电话就搜索这个地址,才发现是一个内蒙小酒馆,她疑惑了好几秒才开始打车,坐上车以后还在思考周延礼为什么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酒馆里。
    酒馆落一个深巷尽头,门口两盏红灯笼,门前积雪清扫出一小块干净的区域,男男女女进进/出出。陈佳肴进去才发现里面是个二进四合小院,正屋人满为患,酒香四溢,小屋烟火气腾升,是柴香。
    走到前台,一个女人正靠在前台打电话,她背对着陈佳肴,讲话很嚣张:“哪那么多废话,让你送你就送,管什么运费邮费,我是不给你报销吗?”
    陈佳肴一怔,认出这人是言凌春。
    言凌春挂了电话,转过身,余光瞥见前台站得有人,以为是客人,抬起头准备说“满了”,一看是陈佳肴,只愣了一秒,便扬唇一笑,“来啦?”
    口吻像见到老熟人一般。
    陈佳肴淡淡一笑,问:“周延礼呢?”
    “‘春峰’间,喝多了吧。”言凌春很自豪,“我男朋友内蒙古人,酒量非常好。”
    陈佳肴微微点头,转身去往包间的方向。
    春峰间门没完全关上,闪了个缝隙,陈佳肴一眼看到那个寸头男人,推门进去,寸头男人抬头,轻颔下巴算打了招呼。
    陈佳肴目光转向旁边,看到周延礼脱了外套,只穿了一件白色毛衣,里面一件雪青色衬衫,跟陈佳肴今天的外套很搭。
    他偏头看过来,眼里一汪醉意,陈佳肴忙不迭过去,周延礼抬手,陈佳肴把手放到他滚烫的掌心,低声:“怎么喝那么多?”
    周延礼看着她没说话。
    他掌心滚烫,目光同样炽热,不遮不掩的欲/望让陈家哟脸红心跳,她冲周延礼眨了眨眼睛,手里轻轻挠了下周延礼的掌心,低声问:“要回去吗?”
    “好。”嗓音都被酒精泡哑了。
    本以为周延礼喝多了,却不想站起来还像个没事人,外套穿上,掩去了浓烈的酒味,但看面色,完全看不出他是一个喝过酒的人。
    出了院子,言凌春唤一声:“陈佳肴。”
    陈佳肴扭头,言凌春随意一抬手,“下次见。”
    车厢开着暖气,陈佳肴坐上驾驶座,偏头问周延礼:“热不热?要不要把外套脱了?”
    周延礼抬手拉开了拉链,说:“没事。”
    陈佳肴看了眼他身前的安全带,忍不住倾身帮忙整理,她低眉顺目的样子很乖巧,仿若从未离开过,就那么在周延礼身边一天天长大。
    错过了小姑娘抽条一般长成亭亭玉立大姑娘的日子,周延礼怎么想怎么悔。
    他不该放她走的。
    就应该绑在自己身边。
    “要不还是脱了吧,你这样不难受——”陈佳肴说着抬头,对上周延礼近乎倾略性的眼睛,她微微吃惊,下意识往后退,却被周延礼抬手扣住了后颈。
    男人欺身而上,滚烫的呼吸扑面而来,轻而易举把陈佳肴本来还算理智的思绪搅得乱七八糟。她有些怕,还是努力往后躲了躲,然后眨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看进周延礼眼睛里。
    “你、你干嘛?”她舌根都在发颤。
    周延礼又凑近一分,他目光在陈佳肴唇上辗转,随后又慢悠悠转回她眼睛上,“不知道。”
    “想亲你,让亲吗?嗯?”
    陈佳肴闻声眼睛忽而瞪圆,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想了想又觉得不保险,干脆另一只手捂住了周延礼的嘴,可是肌肤相触,烫得她又抽回了手。
    几番凌乱动作,陈佳肴快哭了,她摇头,磕磕绊绊,“不、不行。”
    “啊。”周延礼也不气,甚至笑了,“那我再忍忍。”
    之后的车程陈佳肴往后很多岁月回想起来都觉得后怕,因为她大脑几乎完全空白,尽管旁边周延礼一直在闭眼假寐,她也时不时想要回头看一眼,从而导致整个车程,她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开回去的。
    只记得周延礼的呼吸很绵长,面容轮廓深刻又清晰,纵使夜晚光暗,她也一帧一帧记住了每一个细节。
    回到家,陈佳肴心跳还没有完全静下来。
    她偷偷瞄了一眼旁边的周延礼,确定他没有醒,才小心翼翼吐了口气,又吐了一口气。等到情绪稳定个差不多,她才解开自己的安全带,倾身凑到周延礼那边低声喊:“周延礼?”
    周延礼缓缓睁开眼睛,他今晚的眼睛格外得深邃,像星辰之下唯一一口深井。井水漆黑,装满了整个夜。
    “回家了。”陈佳肴不动声色咽了下喉咙。
    她抿了抿唇,先一步错开目光,眼睫飞快地颤,手上动作也有点抖。她帮周延礼解开安全带,周延礼坐着无动于衷。
    此时窗外忽然飘落一层雪花,旁边的路灯光很柔软,照得雪花像轻盈飞舞的蝶。窗上一角挂着满月,月下男人的眼睛里皆是情/动,他薄唇轻启,吐出一片热气的同时,也出声唤:“陈佳肴。”
    陈佳肴茫然抬头,眼底映出男人缱绻缠绵的目光。未及更多反应,男人忽然贴了上来,他说:“忍不住了。”
    唇瓣相贴的瞬间,雪下得更大,乌云掩去皎洁明月,只剩下一层浅浅的灯光铺在车窗上。
    车厢里,温度依旧。
    周延礼原本罩在陈佳肴后脑勺的手轻轻落在她的后颈,扣住,低声:“陈佳肴,别抖,张嘴。”
    作者有话要说:  ……他妈的。
    第63章 偏袒
    夜更深了, 雪悄无声息落了一地。万籁俱静,只剩下云和风和谐共处。车厢比外面还静,只有两个人的纠缠在一起的呼吸声。陈佳肴胸口起伏, 眉眼低垂,眼睫颤得极快。她唇上一片水光粼粼, 看得周延礼心猿意马,忍不住俯身再次轻含了片刻。
    陈佳肴还是忍不住发抖, 周延礼假意没有察觉,几秒后才撤出舌在她唇上蹭了蹭, 无奈叹气道:“我又不会吃了你。”
    陈佳肴还是低眉顺目不说话, 只有脸和耳根红成一片。
    周延礼眼睛一瞬不移地盯看, 想起什么忽然说一句:“怎么没见你笑成眯眯眼。”
    陈佳肴没反应过来, “什么?”
    周延礼捏她的指尖, 提醒道:“你的朋友圈。”
    陈佳肴想起来, 但是还是没太明白,她发的是吃到好吃的笑成眯眯眼……嘶,陈佳肴瞬间脸更红, “你好烦!”
    恶趣味得逞,周延礼低低笑了两声, 陈佳肴把脸埋在他身前坚决不再说一句话, 周延礼低声哄了半天才听到陈佳肴从嗓口说一声:“你真的喝了好多酒啊。”
    周延礼翘了翘唇, “那你也醉了吗?”
    陈佳肴又不说话了。
    周延礼自顾自说:“幸亏忍住了,不然遇到交警应该不太好解释。”
    陈佳肴抬手捂住了他的嘴,也终于肯直视他的眼睛说:“下车。”
    再待下去她要窒息了。
    周延礼眼眸微弯地颔首。
    下了车,周延礼去后备箱拿东西,陈佳肴刻意观察了周延礼的步伐,很稳健, 不像喝多的样子。
    那他刚刚应该是发自内心想……她吧?陈佳肴想着,舌根的滚烫酥麻感重新席卷而来,她抿了抿唇,眼睛闪烁两下,正要收回目光,忽然瞥见周延礼拿东西时从后备箱里带出了一个东西。
    东西小,掉在雪窝里很快没了踪影。
    陈佳肴故意没提醒周延礼,走过去的同时周延礼正好关上后备箱车门,他手里提的是一些内蒙特产,陈佳肴猜应该是言凌春给的。
    “那么多?”她问。
    “嗯。”周延礼说,“从他们店里拿的。”
    陈佳肴不动声色假借弯腰整理衣服的动作捡起雪窝里的东西,随手放进口袋里继续跟周延礼闲聊。
    “他们是打算在这边定居了吗?”她问。
    “不清楚,没问。”
    周延礼一向不怎么在意别人的生活规划,陈佳肴也不是特别好奇,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些日常,回到家刚打开门喝喝就迎了上来。陈佳肴笑眯眯地把喝喝抱在怀里,周延礼路过玄关地时候伸手摸了下喝喝的脑袋,陈佳肴抬头看他一眼,周延礼顿了顿,又抬手摸了下陈佳肴的脑袋,陈佳肴愣了下,片刻反应过来周延礼误会了,忙不迭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嗯。”周延礼非常给陈佳肴面子地说,“是我想摸。”
    “……”
    陈佳肴被堵得说不出话,最后只能大力地揉了几下喝喝的脑袋,换来喝喝几声迷茫又愕然的:“喵?”
    快递车的路不知道是被大雪封了还是被周某人封了,一天天过去,陈佳肴就是没收到浴室的防滑垫,于是只能让某人得逞去他的浴室洗澡。不过今天陈佳肴有点犯懒,抱着喝喝躺在沙发上,电视机随便调了个综艺节目看,看到一半她有些僵硬地想要调整姿势,忽然某个地方硌了一下,她才想起来自己口袋里还有个小玩意儿。
    本来只是好奇,想拿来逗周延礼,却不想掏出来一看,陈佳肴愣住了。
    是一个铭牌。
    周延礼学校的。
    这个东西……怎么在后备箱里?
    陈佳肴坐在沙发上沉默片刻,忽然眼睫一抬,目光落在了茶几上的车钥匙上。
    浴室热气渐足,模糊了周延礼的眉眼,流水从他脸上划过,经由脖颈,滑过喉结,啪嗒啪嗒掉在地上。手臂被热水抚摸,线条都柔软了不少。他抬手把淋头关了,简单擦了身子和头发,脸上的水随便抹了一下,开门出去。
    屋里处处都有暖气,但是浴室和客厅还是有温差。湿发激冷一瞬,周延礼一边拿毛巾擦头发一边往客厅看。
    没什么动静,他以为陈佳肴回自己房间里,等推开房间门看到一室黑暗才轻轻蹙眉,视线转向喝喝,喝喝一脸茫然地舔了舔爪子。
    一无是处的小废物。
    周延礼收回目光,又去客厅转了一圈,路过茶几的时候,他脚步一顿,原地驻足两秒,扭头,目光垂落在茶几一角。
    片刻,眉间神色一抹无奈。
    雪停了,车顶只落了一层浅浅的白,地面交错凌乱的脚印也重新被盖上,留下深深浅浅的轮廓。陈佳肴站在后备箱前,看着里面摆放规整的书架,书以及一些别的桌面摆放物件,心里堵得难受。
    起风了,陈佳肴眼睛一眨不眨,直到眼角隐隐泛红才轻轻吐了口气,一眨眼睫敛去眸中万千情绪,她最终还是把铭牌放回了后备箱,然后关上门,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地上楼。
    回到家陈佳肴先看了眼还在播放的电视,又探头看了眼主卧的方向,没什么动静,是还没洗好还是睡了?陈佳肴看了眼喝喝,企图从它那里得到些什么消息,却不想喝喝只和她对视了一眼,便扭身去了阳台吃粮。
    只知道吃喝的小废物。
    身子渐渐暖了起来,衣物上的冷气也散个差不多,陈佳肴把外套脱了挂在玄关的树杈衣架上,心虚地在原地又待了半分钟才抬脚往主卧的方向走去。她悄悄打开一条门缝,里面只闪着一层暗光,应该是只开了一盏台灯。
    “周延礼?”她轻轻唤了一声,没听到回应,才闪身进去,轻手轻脚走到床前,看到周延礼已经躺进了被窝,男人被柔软轻薄的被子裹着,轮廓看上去有些可爱,发顶露出一点,陈佳肴看得眉眼和心都软成了一团。
    她膝盖跪在地毯上,正准备帮他把台灯关了,忽然一瞥眼看到灰色枕头有几处颜色有些湿。她一怔,忙不迭扒开被子,抓了一手湿凉,不可置信地气道:“你怎么不吹干头发啊?”
    周延礼好像喝多了,闻声轻轻闪开眼缝,一言不发把陈佳肴手握进手里轻声说:“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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