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柳香拉住卢氏手说,“只要你们夫妻是一条心的,就没什么好在意的了。”
    卢氏也挺开心的,她觉得自己丈夫这样无声的抗议,也算是替自己出气了。
    柳香和卢氏关系好,二人坐一起说话,说了好多。卢氏问了老太太情况,柳香说怕祖母老人家生气着急,没敢告诉她老人家,卢氏说这样是对的,她当时之所以没告诉他们,也是怕他们担心。
    卢氏又问了些柳香比赛上的事,柳香都事无巨细的一一说了。
    二人坐一起说话,一坐就是一个多时辰。
    冬天天黑得早,还未到酉时,太阳就快要沉下去了。卢夫人抱着墩哥儿过来说:“慧娘,一会儿晚饭就端过来了,你们怎么吃?”
    卢氏闺名是“秀慧”二字。
    卢氏说:“我就坐这儿吃,娘您带香儿她们去桌上吃吧。”
    柳香不知道要不要留下吃饭,走的时候,和老太太说的是一家三口出门逛街去的。若不回去吃晚饭的话,怕老人家会起疑心。
    卢夫人似是看出了柳香的担心一样,笑着说:“方才前院差人过来,说是二位爷一起吃饭喝酒呢。”
    柳香闻言,便就没再推诿,只笑着起身出去和卢夫人一起吃饭。
    前院,赵佑樾书房内,兄弟二人面对面坐在炕上。二人中间的炕桌上,简单置有几样菜,桌角搁着一壶酒,不过兄弟二人都不嗜酒,只意思着略饮了一杯后便作罢,开始吃起饭菜来。
    “你我兄弟同朝为官,几乎日日都能在早朝上见面。怎么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也只字不提?”赵佑楠素来知道兄长心思沉,心里所想从不会浮于面上,所以,他也没打算去猜他心里在想什么,索性直接问了。
    赵佑樾则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秋水芙蓉面,闻声只温雅一笑,继而道:“告诉你又能怎样?不过就是害你打回来和父亲大吵一顿。你如今都搬出去了,又何必再闹成这样。”
    又说:“如今家里事你便别管了,你好好孝敬了祖母,也就算是帮了我。”
    赵佑楠拧眉,索性问得更直接了些:“你我可是一母胞出的亲兄弟,你有事何必瞒着我?大哥,告诉我,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千方百计让我带着祖母出府独居,你又在筹谋什么?”
    赵佑樾本是温柔笑着的,但听得弟弟说的这话后,脸色有瞬间的异样。不仔细观察的话,是不会捕捉到这个细微表情变化的,但赵佑楠一直有盯着他看,所以,他捕捉到了。
    赵佑楠继续说:“虽说那日是我提出要带祖母出去住的,但后来我细细想了想,其实是你故意引我说出来的。若不是你说,那夫妇二人想故意气死祖母,我恐怕即便心中有这样的打算,也不会轻易提出。大哥已早猜出了我会有这个打算,所以你知道,当时只要你说出那些话来,我必会立即选择带祖母走。”
    赵佑樾早恢复了面上的平静,他用一如既往温柔的语气说:“二郎,我只问你,祖母如今身子如何?”
    “尚可。”他回。
    “心情呢?”他又问。
    “很不错。”他又回。
    于是赵佑樾就笑了:“如今这样,不正是你我想看到的吗?祖母已经八十高寿了,她再经受不住任何人的气。其实你不是心思粗犷之人,你也该察觉得到的,中秋夜那日,父亲就那样放纵小郑氏胡为,他何曾考虑过祖母的感受。”
    “你我都知道祖母年迈,怕是享不了几年福了,他难道不知道?”
    “他既知道,却不阻止。他是何居心,你我皆知。”
    赵佑楠沉默了有好一会儿,随后才严肃看着人问:“你是想出手了吗?出手对付那二人。”
    赵佑樾没否认,也回视着弟弟,目光柔和中透着坚定:“是。”又说,“那位郑二太夫人,便是我手中的一颗棋子。你放心,我会让整个李氏一族和郑氏右军结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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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年郑氏两房闹成那样,赵氏宗族这边,其实是持中立态度的。除了他们的二叔二婶为母亲鸣不平外,别的赵氏族人,多是和稀泥的态度。
    不过无碍,刀没割到他们身上去,他们不疼的。
    等哪日刀真正割过去,他们就疼了。
    “那大嫂呢?”赵佑楠问,漆如点墨的眸子依旧盯着对面的人,语气严肃认真,“她这场病,想来是装不出来的吧?”
    言下之意是,为了自己的计划,而害自己妻子大病一场,这样做,真的就值得?
    赵佑樾眉心一跳,却是避开了弟弟追视的目光,只淡淡启口说:“慧娘她……她很好。”他迅速调整了下面部情绪,尽量不让情绪外露,只依旧温柔冷清道,“慧娘自嫁入赵家来,从未去芙蓉居立过规矩,这是当年父亲大人和祖母达成的协议。如今祖母搬走了,那位郑家二太夫人又来了,于是咱们这位父亲大人似乎就忘了曾经自己承诺过什么。”
    “慧娘不愿害我担不孝之名,自愿要去的。”他越说语气越平静,还能镇定的执起酒壶来继续给弟弟斟酒,“于是我们夫妇二人便想出了这个计策来。小郑氏母女不知收敛,慧娘因受他们二人磋磨而病倒。如今阖府上下无人打理,侯爷急了……这样的结果,不是很好吗?”
    “你知道我方才所言是何意思。”赵佑楠多少有些因此事而为长嫂抱不平的意思,“她本就多年再无所出,身子想来有损。如今又大冬天受这样的寒气,真对身子无碍吗?是,你的计策是不错,可这样不过是损敌八百自伤一千。”
    “你有没有想过,她心里好不好受。”
    赵佑楠不反对兄长以他的方式寻仇,但是极立反对他为了复仇而无所不用其极,尤其是把妻儿牵扯进来。何况,身为旁观者,他看得出长嫂对兄长的感情,他实在不希望兄长会伤了一个爱他极深的女人的心。
    赵佑樾有一瞬的沉默,似是在想什么。再望过来时候,他忽然严肃了些,对赵佑楠说:“慧娘如今病着,你趁机接她去你那儿养着吧。这侯府,就交于我一个人来应付。”
    赵佑楠严肃目光在兄长面上胶着许久,而后才放弃继续追问他的盘算。
    赵佑楠说:“我本来打算这几日带祖母她们出城去庄子上住几日的,京郊梅林里梅花开的正好。几日兄长有此打算,不如我正好接了大嫂和明霞一道去。”
    赵佑樾点点头,表示赞同:“如此甚好。”
    赵佑樾赵佑楠兄弟二人商量一番后,打算年前这段时间送卢氏母女出门散心,免得那位侯爷日日差人过来查探病情,同时还得受那对母女的挤兑。
    虽说卢氏并不在意那对母女,但赵佑樾还是想,送她去老二那里暂住,想必心情会好些。
    晚上赵佑楠夫妻走后,赵佑樾回去后院,当着岳母卢夫人的面,把这个决定和妻子说了。他自己心里也明白,若无岳母劝她的话,想她也不会肯暂时搬出去住。
    卢氏是卢夫人亲闺女,从小宠到大的,见姑爷这般为她打算后,立即就说:“慧娘,你别辜负了姑爷的一番好意。你自己个儿身子是个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眼下这侯府里一团乱,眼瞅着那对母女不顶事,这赵侯便日日差人来探你的病情。他是什么意思?他分明是想你带着病替他张罗好这个新年。卢家那边也事情一大堆,我总不能一直住这里陪着你,我很快就要回去的。”
    “你们小两口,辈分低,搞不好就能被扣上一个不孝的罪名来。再说,如今你已好的差不多,总不能接下来十几二十天的,一直卧屋里不出门装病吧?一直闷屋子里,没病也得闷出病来。你听姑爷的,暂时搬去和二郎夫妇还有老太太一起住,过些日子再回来也不迟。”
    卢氏其实就是不想和自己夫君分居。
    赵佑樾看出了她心思来,就说:“正好这几日二郎有带祖母去城郊庄子上住一段日子的打算,你去祖母膝下尽尽孝,也是应该的。我虽不能日日呆在那儿,但梅林离京城不远,我也会常去看你们。”
    听丈夫如是说,又顾虑着母亲,卢氏也就松口了。
    既商量好后,次日晌午,趁着赵侯人不在家时,赵佑楠亲自过来接人。
    昨儿赵佑楠夫妇来侯府时,小郑氏母女就知道了。比起恨大房夫妇来,小郑氏自然更恨这二房的夫妻。所以,当时知道他来时,就想去闹,但被郑二太夫人拦住了。
    二太夫人说:“小叔子来探望长嫂,于情于理都是应该的。你若去闹,便是更让侯爷厌恶你。说不定,这又是那些人设下的圈套,就等着你往里钻。”
    小郑氏被母亲这样一劝,倒是劝住了。
    不过她只忍了一日,今儿听说二房的人又过来,且还要接卢氏出门养病后,再也忍不住。
    什么病,都是装的。大房夫妇,好贼的手段。
    她和母亲不过就是让那卢氏院子外面站了一下午而已,怎就那么柔弱,突然就病倒了?
    她可病的真是时候呢,她这一病,阖府上下一应内务都挪到了她手上。偏又故意不让替她办事的那些嬷嬷听她差遣,以至于本就不熟这些的她更是一筹莫展。
    如今侯爷为此而迁怒于她,她可真是背了好大一口锅。
    小郑氏本就觉得卢氏是在故意装病,且也因这些日子来侯爷对自己的冷落而十分生气。所以,如今抓着了把柄,自然过来拦人。
    但赵佑楠想接人走,凭她来拦,自是拦不住的。
    所以,等下午赵侯回府后,她便又立即去赵侯那里哭诉。
    赵侯也没想到,大房二房两兄弟会趁自己不在家时,直接把人送走了。听到这个消息后,一时也有些震惊。
    小郑氏瞄着男人脸上的表情,见他先是困惑震惊,之后慢慢一点点变成面含震怒,她就知道想来此举是刺激到侯爷了,于是继续哭诉道:“妾身之前就有和您说过,那大郎媳妇哪里有那么娇弱,定是装病的。她故意设下这个圈套来给妾身钻,故意想借此来离间妾身和侯爷您的关系。”
    “瞧,如今纸包不住火了,就伙同二房一起跑了。”
    “大郎呢?”赵侯冷着脸问一旁的管家。
    管家回说:“大爷此刻正在紫玉阁中。”
    “去把他叫来。”
    赵佑樾过来时候,小郑氏已经在赵侯耳边说了不少大房夫妻的坏话。赵侯原是不信的,毕竟请到府中来给大郎媳妇看病的大夫是他差人去请的。
    若那卢氏真是没病在装病,那大夫不会不告诉他实情。
    但眼下卢氏出了府去,撂下这阖府上下一堆烂摊子事不管,他便不由也信了妻子的话来。
    见长子过来,赵侯直接冷着脸问:“你媳妇呢?”
    在父亲面前,赵佑樾从不会如弟弟一样,他对这个父亲始终该有的礼数都在,十分恭敬。
    听父亲问话,他则抱手回说:“慧娘病着一直不好,祖母知道后,心疼得不行。所以,她老人家特意让二郎过来,接她们母女先出去住一段日子。等慧娘病好了后,会再回来。”
    赵侯一惊:“你祖母知道了此事?”
    赵佑樾平静抬起眸子望向自己父亲,眉心略拧了下,也是一脸愁绪的模样。
    “是。”他点头说,“原是一直瞒着的,但那日祖母打发了个嬷嬷过来传话。那嬷嬷知道了,自然也瞒不住她老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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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76章 √
    赵老太君到如今都是什么都不知的, 兄弟二人当初谋划让老太太出去住,为的就是想让她老人家日后别再操心侯府里的这些事,是想她颐养天年的。
    既如此, 兄弟二人自然十分默契的都尽力去瞒着老人家。
    哪怕是妻子跟着一道去了京郊住,也是对老人家说是妻子打理完善了家里,想去她跟前尽孝的。有二郎夫妻在,且妻子身子已经养得差不多了,便是去了老太太跟前, 她老人家也看不出什么来。
    而此番赵佑樾故意这样和父亲说,目的有二。一是想拿老太太来压住父亲, 希望他纵是心中再不满意,也得顾及着老太太而有所收敛。
    二则是,若是小郑氏母女知道祖母老人家已经知情的话, 必然不会再刻意去想把这个消息故意送去与祖母知道。若是他不特意这样说一句, 凭这小郑氏歹毒的心思, 以及她那母亲倚老卖老的姿态, 怕是不会让祖母老人家清静。
    赵侯一时沉默住,没再说话。
    而这个时候,赵佑樾既然占了上风, 自然又撺火说:“祖母知道慧娘病倒的原因后,非常生气, 原是要过来质问父亲的。只是, 儿子和二郎都觉得她老人家年纪太大, 实在不能再动气,便好言好语给劝住了。父亲是知道的,老太太素来疼爱孙媳,既知慧娘病因, 又怎会再留她于府上任人磋磨,便直接派了二郎来,接慧娘母女走了。”
    小郑氏见这个侯府世子爷话说的滴水不漏,而且句句把矛头指向她来。并且,这次交锋原本是她占上风的,结果他来后,三言两语就扭转了局势,小郑氏不免又要急得跳脚。
    “大郎,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在怪我吗?”小郑氏不依不饶,依旧哭着说,“当年老太太在府上住着,念她是长辈,所以我便免了两位儿媳妇的晨昏定省,如今老太太已经搬出去住了,这个家我便是长辈,难道,让你媳妇到我跟前来站规矩,也不行吗?”
    赵佑樾说:“立规矩……是可以的。只是,大雪天气让她在雪里站一个下午,这却是谁家都没有的规矩。”
    小郑氏当时这样做的确是存在报复心理的,之前因有那老虔婆在,她被压了十多年。如今好不易那老虔婆走了,她终于能翻身当家作主,自然该立立威风。
    可她怎会想到,不过就是让那卢氏在雪里站了会儿,她竟就病了。
    小郑氏就觉得卢氏是装的:“你媳妇身子骨未免也太弱了些,不过就站一会儿而已,也能病倒。大郎,要说这不是你们夫妻的阴谋,我还真不信呢。”
    赵佑樾没再理会小郑氏,只和自己父亲说话道:“这几年来,慧娘一直费心打理阖府上下,想是亏了身子。经过这一回后,儿子有和慧娘商议过,这个掌家权,还是彻底交到侯夫人手上的好。慧娘也正好可以好好调养身子,为日后打算。”
    赵佑樾这样的决定,是连赵侯都没有想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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