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香过去的时候,卢秀慧正卷着袖子坐在长凳上,一腿垂挂在凳下,另一只腿则翘在凳边,然后在大力的用锯子锯木头。柳香都还没进门去呢,老远的,她就听到了她锯木头的声音。
    如今正是一年中最炎热的季节,做木工活本也是体力活,需要耗费不少体力。柳香从前只知道秀慧姐姐是个凡事都十分认真的人,也知道她事事尽责,但她从没想过,她竟会这般的肯吃苦。
    如此大热的天,她竟然也肯一直闷在屋里一个劲干活。而且她这种做劳力并非是为了掩盖自己不佳的心情而在刻意麻痹自己,她是真的有用心思去研究。
    柳香觉得,她在这方面竟也是有天赋的。
    如今做出来的东西,越发比从前更好了。
    “香儿,你来啦。”见到柳香,卢秀慧暂时丢下手中的活,只随意抬手抹了把额上脸上的汗,笑着朝柳香走过来。
    她如今和柳香从前一样,一身简单的粗布衣裙,简单挽起的发,满头满脸的水珠……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流汗多的缘故,柳香觉得她如今气色越发好了。
    柳香高兴的拉着她手说:“如今天越来越热了,姐姐纵是再喜欢,也得注意着些,可千万别中了暑气。”
    卢秀慧则接过一旁丫鬟手中奉过来的凉茶,大口喝下后,她笑道:“不会的,我心中有数。”又说,“正好你来了,我就暂且先歇会儿。你且先等等我,我去洗个澡换身衣裳再出来,我有许多问题想向你请教呢。”
    柳香就怕她心情不好这才常常过来坐坐的,如今见她并没有多为那事受伤,心里也就放心许多了。
    等卢秀慧出来,二人凑一处认真讨论了一番后,柳香突然问起她来:“你觉得那位张公子如何?”
    若柳香不提,卢秀慧都要忘了那张公子是谁了。那不过是她哥哥心中不服气,是为了气赵佑樾,故意领回来给她相的一个年轻后生而已。
    其实不说她大他好几岁,且又是二嫁女,人家未必看得上。即便是看得上,愿意和她这个二嫁女定下这门亲,她也不肯的。
    婚姻和爱情这个东西,她尝过一回它的苦和甜就够了,再多的,她也消化不起。
    如今自己把自己给解救了出来,就只想好好的享受生活。至于再嫁……她其实是没有想过的。
    从前那样的婚姻,她好歹还有爱情支撑呢,好像也没有幸福到哪里去。而如今,她岁数大了,又是二嫁,又有几人能是真心待她呢?不过都是冲着她兄长如今的地位和权势来的。
    退一步讲,就算是真心待她的,可她也不是谁都瞧得上的。
    她如今总算明白了,赵家二郎和香儿妹妹夫妻感情好,那是因为他们彼此有情。而如今,做了夫妻的,夫妻间能彼此有情且也还没有通房小妾的,又能有几个?
    如此一想,她便觉得嫁人好没意思。
    不过,面对这会儿柳香的有意试探,卢秀慧倒也大方,并不扭扭捏捏的。
    卢秀慧真诚说:“那位张五公子的确不错,年纪轻,且相貌也好。出身伯爵府,又有功名在身,即便是放在这富贵云集的京城,他这条件也算得上是上乘了。”
    “那……然后呢?”柳香好奇,“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卢秀慧笑得坦然:“我能怎么想?他不过是哥哥的一个朋友而已。”
    柳香才不信这位张敬松张五爷真就只是卢大爷一个朋友这么简单,当时卢大爷带他过府来时,她人就在这儿。看那排场,看那行事的做派,分明就是把人带回来让秀慧姐姐相看的。
    既是相看,哪能说得那么直白?肯定得寻个借口的。
    “一个朋友?”柳香才不信,“这借口随意打发了别人行,别想打发我。”
    “好吧。”卢秀慧承认,“父母兄嫂的确都有这个意思,不过,我没同意。”
    “为何不同意?”柳香惊奇,“之前你看他的眼神是不一样的,你骗不了我。”
    在自己的感情一事上,卢秀慧可以说是对柳香从来都不瞒着的。所以此刻,她也没必要再藏着掖着,尽显矫揉造作。
    卢秀慧诚恳道:“当年我与赵家侯爷相看时,他也正是张五爷这个年纪。这位张五公子,其实某些方面倒和赵侯爷有些像的。”她笑,“也不知是不是兄长故意的,所以这才找了那位回来变着法子给我相看。”
    柳香想了想那位张五爷的容貌,也是个美姿容修身绮貌的美男子。也是弱冠之年得中的举,又是伯爵府公子,日后前程自然坦荡。
    虽说在外在条件上比起她那位大伯兄来,稍逊色了些,但他自也有他的优点。因非长房所出,不必继承伯爵府爵位,他的夫人日后也不必过多操劳,何况,他肩上没有继承子嗣的担子,便是只得闺女,也必然做不出抛弃“糟糠”之妻这种事来。
    而在这方面,可比赵侯爷好多了。
    卢秀慧则继续说:“我当年和赵侯爷相看时,他也是穿的一身碧青色圆领锦袍,这位张五爷和他身形差不多,又和他当年年纪相仿。乍一瞧见那样的画面,不由想到八年前来。所以,就一时走神了……可绝非你想的那样。”
    柳香听她这番说辞,便也就没再多问。其实心里想的是,秀慧姐姐看起来洒脱,但心里应该还是很介怀的吧?
    并不想引她去想伤心的事,所以,柳香适时转了个话题。
    “去年的时候,二爷择了个铺面送给我,是打算给我做木匠铺子做生意的。后来因为我想完成祖父的心愿,去参加木工考核了。所以,开一家木工铺做生意的计划,便就一直搁置了。如今我在木林院渐渐站稳脚跟,日后在木林院里只需按部就班干活就好,无需再如从前一样耗费心力。所以,我这些日子又打起了开铺子的主意来。”
    “今儿来找你是想问问,你想不想和我一起?”
    “我可以吗?”卢秀慧双眼也亮了起来,“好自然是好,可就我这点手艺,怕是不行的吧?”
    柳香说:“姐姐有天赋,这才学多久功夫就能有这样的手艺了,待得日子长了,肯定能更好。何况,姐姐自小学算术,又打理过好几年的家,管账肯定是好手。”
    卢秀慧只略犹豫了一瞬,就笑着答应了说:“只要你不嫌弃我拖后腿,我便和你一起。只是如今我和赵家没关系了,便不能再占赵家的便宜,所以,便是我们关系好,也得明算账。”
    柳香觉得这些都不是问题,立马就应了下来。
    柳香不是突然间就有了这个想法的,这些日子来,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当时之所以走上仕途,参加了木工选拔赛,其实还是为了完成祖父在世时的心愿吧。
    如今目的达到,她觉得算是给了祖父一个交代。所以,她如今还是想去做点自己喜欢的事。开一家木匠铺子,再收几个靠得住的徒儿,将祖父留给她的手艺传承下去。
    柳香如今和自己夫君的关系还是可以的,之前虽然因为大房和离的事柳香有怀疑过自己丈夫是知情者。但后来二人敞开心扉说通后,她信了他的话认了他并不是知情者后,二人关系也一直很好。
    所以,如今要开始着手准备开张木匠铺子的事儿,柳香都会告诉自己丈夫。
    自从自己兄长自作主张和离后,这些日子来,赵佑楠越发有些讨好妻子了。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明白,兄长这么一来,也害苦了他,他们赵家已经出了一个背叛妻子的人了,如今又出了一个……这让人家对他们赵家儿郎怎么想?
    会不会以为他也是这样薄情寡义翻脸不认人的人?
    然而事实上,荣安大长公主已经几次在他面前说话敲打他了。
    赵佑楠自然想和自己妻子好好过日子,所以,不免要比从前更多花些心思在家庭上。平时营里没什么大事时,他能早回的话会尽量早回,然后和妻子一起陪儿子。
    哪怕也没有特意去做什么,但花了时间和心思的,总归还是不一样。
    而柳香对丈夫近些日子来的表现也还是满意的,既然知道他有心想好好和自己过日子,柳香自然不会故意作。从前什么样,现在就什么样,有大事也会和他商量。
    听妻子说了要开木匠铺子的话后,赵佑楠认真想了想,而后望向妻子问:“木林院的差事,你还是想继续干下去是吗?还是说,如今开了木匠铺子后,就辞了那边的差事,一心扑在生意上。”
    辞了木林院的差事?这个柳香倒还真没这样想过。
    她问:“为什么要辞了那边的差事?我觉得我可以。”
    赵佑楠则严肃又认真的望着妻子,问她:“你就没想过,或许你误解了你祖父的意思?”
    “什么意思?”柳香问他。
    赵佑楠说:“你的祖父是鲁国公,他当年是被先帝定了死罪的。后来因为在我祖父的帮助下,这才逃出一命。虽然他老人家如今是不在了,但你们却都是他的后人,今上也并非是什么明君贤人,也是说翻脸就能翻脸的,若他知道了你们家的真实身份的话,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柳香明白他的意思,其实她在得知自己祖父真实身份时,就考虑过这个。但她的确并没有误解过祖父他老人家的意思,他老人家这一辈子的心血都耗在了木工上,他自然是希望自己的手艺是可以传承下去的。而她也希望,可以把祖父的心愿继承下去。
    “二爷的意思我明白。”柳香此刻很理智,“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若真有一日我身份暴露了,便是辞了木林院差事,也于事无补。既然如此,那我何不趁现在至少还没身份暴露的时候,去多为我们柳家争一份光呢?”
    赵佑楠是在很认真和她探讨这事,并没有逼她的意思。见自己似乎有些将她吓到了,赵佑楠则主动去握住她手,紧紧揉在掌心,他则继续关怀备至道:“若你不愿意,那我们就什么都不改变,还像从前一样。你也别多想,更别担心什么,只一心做好你自己想做的事就行。”
    “另外,我只希望你在完成你祖父心愿的同时,也要多多顾及你自己,顾及墩哥儿,顾及我,尽量能有多点时间陪陪我们,也尽量有多点时间好好休息。”
    “你只专心去做自己想做的就行,哪怕是天塌了,也还有我。”
    柳香还挺感动于他说的这番话的,其实那天他和自己道出全部实情的时候,她就有感慨过,原来他们二人之间的缘分,早在数十年前就定下了。又觉得,他这个人仗义又可靠,很能给人一种踏实感。
    其实虽然为着大房的事她因大爷做事太绝多少有迁怒过他,不过,她心里还是知道他的好的。所以,每回在大长公主面前,当大长公主要她多多留心二爷时,她也替他在大长公主面前说了不少好话,她私心是不想大长公主对他有偏见的。
    总之他这个人,她这辈子是认定了。
    做夫妻也有不短的一段日子了,他是什么样的人,她还是清楚的。
    “若哪天天真塌了,我不需要你替我顶着,我只希望我们可以手拉着手一起去顶。不论发生什么,只要我们一家三口能一起,就没有什么闯不过去的难关。”
    “傻瓜。”赵佑楠捏她脸,“要女人顶事,那要我们男人做什么?”
    柳香却很倔强:“女人如何比不得你们男人了?女人坚强起来,也不比你们男人差。你还真别小瞧我,总有一天,我得做出一番成绩来。你忘了吗?我对你说过的,我的目标是将来可以名垂青史。”
    “嗯。”赵佑楠说,“那不错。娘子若哪日名留史册了,往后为夫就跟着你混了。至少,在后世有人提起你时,多少也能捎带我一二句,如此一来,我平生便也没什么遗憾了。”
    柳香却觉得他这是在磕碜自己,他征战沙场十年之久,如此威名赫赫的一个人物,史官的笔下,肯定记载过不少有关他的英雄事迹了。还要跟自己混,不是磕碜她又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二爷好好呀~真的太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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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
    柳香故意不高兴, 故意装着生他气的样子说:“你这样说,就是故意笑话我的,我不理你。”既然是故意装生气给他看的, 自然也摆出了生气的样子来。
    双十年华,正是一个女孩子一生中最美的年纪,又生的好看,日子也过的富裕顺畅。有一个虽有点调皮但却十分可爱又招人稀罕的儿子,还有一个对她温厚忠顺又凡事都能替她顶着帮她撑腰的夫君。
    本就是最美好的年纪, 又过的舒心,柳香自是气色绝好。一颦一笑, 一蹙眉一撇嘴,都是生动。
    赵佑楠看在眼里,不由欣赏起来。
    其实他挺喜欢妻子偶尔在他面前露出些真性情来的。不管生气不生气, 至少得让他知道, 只有知道她时刻的情绪, 他才能做最好的应对。
    夫妻之间, 其实就该小吵小闹,偶尔闹一场,这才是生活。若是一辈子都和和气气相敬如宾, 又有什么意思?
    所以,见现在妻子越来越愿意在他面前彻底敞露自己心扉了, 而不是如一开始一样, 始终对他恭恭敬敬客客气气, 并且抱着随时要走的态度……赵佑楠觉得,和妻子现在的这种相处方式,才是他所喜欢且也是期待已久的。
    见她故意摆着生气的样子给自己看,赵佑楠也愿意顺着她去哄说:“为夫说的可都是真心话, 你不信?不信的话,你伸手碰碰这里,看我有没有撒谎。”说着,赵佑楠主动捏着她手朝自己心口的方向探来。
    柳香本也不是生气,又见他现在这样,不由得就没绷住,突然笑了一下。
    笑完后就不能再装再演了,于是柳香认真说:“不论怎么样,我们一家三口始终都要在一起。”
    赵佑楠揽过妻子来搂入怀里,非常真诚的说:“好!为夫向你承诺,你我绝不会有大哥大嫂的这一天。”
    大房夫妻的事,赵佑楠一直是知情者,所以他自然知道兄长赵佑樾心里在打什么算盘。除了因为他有隐疾,想给大嫂幸福外,其实也是因为他如今多少在谋划了,他没自信能保证一定成功,所以,就正好也趁这个机会把大嫂支走。
    若他们赵家真到了反的那一日,真到了把身家性命系在裤腰带上的那一刻,他想,他肯定也不会学老大。老大这样做看似聪明,却绝对是愚蠢的。
    感情这种事,其实是经受不住任何诱惑和磨难的。有的时候,真就说散也就散了,缘分也是说没就没了。
    等到他觉得时机成熟了的时候,说不定,人家女方也早变了心。
    没有谁是愿意永远等在原地的,何况,老大还找了这么一个蠢的要死的借口。他这不是故意让大嫂对他彻底死心吗?
    兄长想怎么做,他想管也管不着,反正他只知道真到九死一生时,他肯定不会“丢下”香儿不管。大不了到时候,一家三口一起死遁远走高飞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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