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伺候了姑娘一场,好歹有些情分在。所以,今儿斗胆求到您老人家面前来,希望您老人家能做个主,接了姑娘到府上来住吧。府上人多,人气旺,也不必多照拂她什么,奴婢会好生照拂她。只希望,偶能有人去看她一眼陪她说说话就行。”
    听说那丫头病得都快要不行了,赵老太君着实吃了一惊,忙问:“此事二郎知道吗?”
    陈嬷嬷说:“前几日二爷有携二奶奶一道去探望过姑娘,二爷知道姑娘病了。只是如今姑娘越发病入膏肓,奴婢没告诉二爷。”
    “好,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好好伺候你家姑娘。等二郎回来后我问问他,到时,定会差人去给你一个说法。”
    陈嬷嬷是个识趣的,忙就应着退了下去。
    赵老太君活到如今八十多高寿了,什么样的弯弯绕绕没见过。她见这嬷嬷有事不去找二郎,而直接过来找她,心中就起了疑惑了。
    她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也不好随口答应。所以,只能先让陈嬷嬷回去等消息,等她问完二郎后,再给回信不迟。
    那位阮将军,她是见过的。他和二郎同岁,是出生入死多年的好兄弟。那可真真是个忠君报国的好儿郎,虽出身贫寒,但却为人正义。从前他见二郎常入烟花之地不务正业不惜名声,他还苦心劝过。
    她记得,二郎与她说过,那位阮将军战死时,二郎就在他身边,他们二人是一同率领部军执行什么任务时牺牲的。临死前,他也没有别的愿望,只希望二郎可以找到他年幼的亲妹,并好好善待。
    这样一个英勇的儿郎,他的亲妹既是托付给了赵家,老太君觉得,赵家是有义务好好照顾那位阮姑娘的。
    赵佑楠才回府,人还没往青云阁去呢,就被老太太打发的人请去了溢福园。
    赵佑楠夫妻二人是一道回来的,所以,柳香自然也是跟了过去。
    老太君瞧见柳香,也不意外,只让他们一起坐下来说话。
    等坐下来后,老太君则把那陈嬷嬷过来的事说了。赵佑楠听后,沉默了一瞬,而后才说:“那祖母是怎么打算的?”
    赵老太君心里自是已经有了主意的,于是她说:“你与她兄长是生死与共的战友,他临终时,你又对他做了承诺。咱们赵家人,自当是得一诺千金的,便是你祖父如今还在的话,也会好好善待这位阮姑娘。”
    “只是……你原当她是妹妹,她却起了不该有的心思,这我也不能容。住进府来养病自然可以,但却不是住在你们的青云阁,而是搬到我溢福园来住。我想,若是她愿意的话,我再认她为干孙女,日后权当祖孙处。等她何时身子调养好了,自己也能想得开了,再适时替她择一门好的亲事。”
    “你们看,这样可否?”
    赵佑楠没说话,只是扭头看向妻子。
    柳香说:“祖母安排得甚好,这样才是最好的安排。”
    老太君对柳香说:“香儿只管宽心,就算她来了侯府养病,我也绝不会让她生出丝毫事端来的。住在我的溢福园,有我的人看着,但凡她做出点什么动静来,我都会知晓。”
    柳香却笑着道:“其实祖母不必如此费心,只要二爷时时小心些就行,不要再中了谁的迷药失了身才好。”
    赵佑楠也笑,侧头望着妻子说:“我除了失了身给你,还给过谁?”又适时趁机表白,“若我不想,谁给我下迷药都无用。”
    柳香:“……”好吧。
    看到这对小夫妻感情这般好,老太君心里乐得跟抹了蜜糖一样。
    “好,好,你们这样才叫好呢。祖母见你们这样,心里高兴。”老太太笑。
    但想着二郎夫妇好,大郎和慧娘却……老太太不免又惆怅起来。
    虽说二人和离了,但如今都未再婚嫁,老太太难免心中不会再存一些念想。她希望慧娘能和大郎和好如初,希望她再嫁到侯府来。
    “香儿,慧娘近来如何?”老太太忽然问。
    柳香忙收起了和丈夫的暗中较劲,认真回答老太太的话说:“慧姐姐如今日日去精匠坊忙,日子过得充实又快乐。祖母您放心,慧姐姐早好了,没什么大碍。她性子豁达,想开了后,就什么都不在意了。”
    老太太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忙问:“当初他们二人和离,到底是为了什么?你们可知道?”
    “这个……”柳香想着她答应过慧姐姐的事,便只能在老太太这里撒谎了,她硬着头皮说,“他们二人间过于私密的事儿,慧姐姐不和我说,我也不好多问。但二爷和大哥从小手足情深,想来二爷是知道的,是吧二爷?”
    赵佑楠正在拧着英气的眉陷入沉思,冷不丁的,就见妻子把问题转到他这儿来了。他坐正身子后,也一本正经说谎骗老太太说:“他们和离那日,孙儿就去大哥书房问过他。但祖母您是知道的,只要他不想说,孙儿也拿他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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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4章 √
    提到如今烈英侯府的侯爷赵佑樾来, 老太太难免也要蹙眉。
    “他如今是翅膀硬了!”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每回老太太只要想到那么好的慧娘被他气走了,她就生气, “这是他祖父不在了,他祖父要是还在,看他敢不敢。”
    赵佑楠心想,那他还真敢。这世上,就没有他不敢去做的事情。
    不过有些话赵佑楠不好和祖母老人家说, 如今老太太岁数大了,他们兄弟二人都只希望她可以安享天年。所以, 见老太太又开始为这事生气了,赵佑楠忙适时岔开话说:“听说,墩哥儿如今都会喊太奶奶了?可见还是和您老人家亲, 他到现在‘爹爹’二字还喊的不清楚。”
    柳香感受到了丈夫的用意后, 忙也帮着他说:“二爷还好意思说?平时你忙, 墩哥儿都是祖母老人家陪着带着的, 如今和祖母亲,不也是应该的么?”
    又加了句:“当然,我更不比你好哪儿去, 我其实没资格说你。”
    把对方的话说了,让对方无话可说, 柳香想着直接自己批自己一顿算了, 省得让他来说自己。
    望着这二人幸福甜蜜的样儿, 老太太还是很高兴的。想着这小夫妻两个平时那么忙,也就晚上回来时有时间陪陪墩哥儿,于是她忙说:“找你们来也就是说的这事儿,现在既然事情说好了, 你们也不必再赖我这儿,快回去吧。”
    “回去陪陪墩哥儿,这孩子如今大了,可聪明着呢,什么都懂。今儿乳娘抱他来我这儿时,他小人家还问我他爹爹娘亲去哪儿了呢。”
    这个话不能说,一说柳香就伤心,她想儿子了。
    赵佑楠忙离座起身告辞,柳香见状,也跟着起身道别。等二人走后,老太太方才脸上还留着的笑意,渐渐一点点散了去。
    尹嬷嬷走过来给她捏肩捶背,顺势望着老人家脸色问:“您可是觉着二爷二奶奶如今这样正好,又在为侯爷操心了?”
    老太君沉沉叹息一声:“大郎这孩子,他有话只肯放心里,不肯说出来。其实我知道,打从他爹做出了那种混账事后,他整个人就变了。从前他是面冷心热,如今变得面热心寒。他若是能如二郎一样,有气、有怨,全都撒出来,他会好过很多。”
    尹嬷嬷一边帮老人家捏肩,一边认真听着,听完就笑着回话说:“可侯爷是侯爷,二爷是二爷,不是一个人,总归性子是不同的。您心里也别怨侯爷,当初出事时,数他受的伤害最大。您忘了吗?当时他可是在宫里亲眼瞧见了那一幕的。”
    尹嬷嬷说:“当年侯爷也不大,不过才十七八岁。”
    想起这桩往事来,老太太也沉默了。她又何尝忘记了这个呢?只是那孩子,天生就很懂事。他从小就十分聪颖,长得又好,清清冷冷风光霁月的公子,当年不知惹得多少待嫁闺中的少女为他疯狂。
    十七八岁时出个门回来,车上能被扔满胭脂果子糕点一类的东西,常常闹得他头疼不已。二郎那时候才十一二,性子和他兄长截然相反,他见兄长有此困扰,便故意常常过去他院子笑话他,笑他是大姑娘,竟被几个小女子闹得一个人躲着郁闷。
    大郎聪颖,二郎也很聪颖,兄弟二人当年在整个京城,都是出了名气的。
    她常常想,若没有当年的那件事,若玉娘还好好的,那该多好啊。说不定,他们如今还能有个妹妹。玉娘当年去世时,是带着身孕走的。
    “老太太,您别多想这些了。”尹嬷嬷见老太君神智忽然有些混沌起来,她劝着说,“即便是如今这样,侯爷和二爷也都很好。侯爷和夫人之间肯定是闹有什么矛盾才和离的,您还瞧不出来吗?他们二人心中是有彼此的。等过些日子,误会解除了,说不定夫人又回来了。”
    “但愿如此吧。”老太太其实心中并不太乐观。
    很快,阮琴便就从长兴坊那处的小院子搬到了溢福园来住。老太君一早便吩咐人给她收拾好了屋子,屋子是老太君亲自选的,位置好,阳光充足,正适合养病的人住。
    因要来赵侯府住了,阮琴这两日心情好了不少,所以,病情也转好不少。只是这一路上马车颠簸,总归还是受了些罪的。
    一住进溢福园后,陈嬷嬷就端了药给她喝,先伺候她睡下了。
    阮琴睡下后,陈嬷嬷则往老太太正屋去请安,顺便替自己主子道了个歉。
    “姑娘还在病中,路上颠着了,身子不舒服。方才喂了她药喝下,这会儿昏昏睡过去了。等她醒了,定过来给您老人家磕头请安。”
    老太君并不在意这些虚礼,只说:“你家姑娘过来就是养病的,好好把病养好才是正经。至于这些虚礼,不必在意。”
    陈嬷嬷忙给老太君磕头:“多谢老太君体谅。”
    “你也起来吧,不必动不动就磕头,起来说话。”老太君唤了人起后,又对陈嬷嬷说,“一会儿你先回去伺候你家姑娘,等她醒了,你差个人来告诉我一声,我过去看看她去。”
    陈嬷嬷又要磕头,被老太君制止后,她则行了退安礼退下去了。
    阮琴迷迷糊糊睡了会儿,醒来时已是黄昏。如今天越来越冷,天也黑得越来越早,未免一会儿老太太过来时天黑透了,所以,陈嬷嬷见姑娘醒了,赶忙就先差了个人去老太太正屋回禀了声,之后才往内卧来伺候阮琴。
    顺便,也把一会儿老太太要来看她的事告诉了阮琴。
    阮琴听后,就蹙了眉。
    “寄居在人家家里,该我主动去她老人家那儿请安的,如何能让老太君来我这里。”阮琴似乎很在意这个,说着就要起床来。
    陈嬷嬷按着她说:“姑娘别急,且听我先把话说完。方才姑娘睡下的时候,我去过老太太那儿了,也和老太太如实汇报了姑娘的近况,是老太太自己说不让你下床,也是老太太自己说要亲自过来探望你的。”
    “姑娘病得这么重,这会儿何需在意这些虚礼呢?如今赶紧得养好了病才是正经。”
    阮琴有些把陈嬷嬷的话听进去了,所以,一时也没了动静。
    老太太就住在这个院子的北屋,阮琴住在西厢。之前东厢那边是李氏和赵映月母女住着的,不过后来李氏需要打理阖府庶务后,为避免搅了老太太清静,就搬走去另外一个院子独住了。
    但东厢那边还留着,赵映月会在母亲和祖母院子间两头住。她若歇在溢福园时,便睡在东厢那儿。
    老太太院子虽很大,但正屋离厢房还是不远的。所以,很快老太太就过来了。
    听到外面的动静,阮琴要起来迎接。陈嬷嬷扶了阮琴一把,但没真让她起,只是让她做出了个起身的动作来。
    老太君走进来后,见她人要折腾起床,就忙说:“好孩子,快歇着吧,别折腾了。”说罢,老太君就往床边去坐在了床沿边,然后上下好好打量阮琴。
    这不是老太君第一次见阮琴,五年前小郑氏闹的那一场,她当时就见过这个丫头。她和几年前比,瞧着没怎么变化,一如既往的羸弱病态。
    甚至,如今这气色还不如从前呢。
    想着她原也是好人家的姑娘,若不是被她叔叔婶婶卖进那种地方去,如今可正是女人一生最好的年纪。就像香儿一样,寻个好儿郎,和自己夫婿过着温馨的小日子。
    “你几岁了?”老太君问。
    阮琴忙回说:“回老太君的话,我十九了。”
    “十九岁,也不小了。”老太君说着,就抬手去抚了抚她耳边碎发,心疼说,“好孩子,从前你受苦了。如今既住在这儿,便什么都不必担心,好好将养着就是。”
    阮琴打小缺少亲人的关爱,如今见赵家这老太太对她这般好,竟一时没有忍住,落了泪来。
    老太君则拿了帕子来替她擦眼泪,依旧温和对她道:“咱们先赶紧把身子养好,等身子好了,我亲自出面,给你说一门好的亲事。”
    说到这里,阮琴望了老人家一眼。
    她面上倒也没什么反应,只是说:“我这身子怕是养不好了,若是聘给人家,指定也是害了人家,我不想这样。我虽说亲哥哥是将军,可我是个没脸的人,不想认回去,从而辱没了他一生的军功。得老太太您垂怜,只要能在这侯府里有个安生之所,我便就很知足了。”
    老太太忽然板起脸严肃了起来:“你怎可自己看轻自己?是你叔婶卖的你,又不是你自甘堕落愿意去那种地方的。再说,如今你早已从良,是良家女了,谁敢说你!”
    “你就是想的太多,这才身子一直病怏怏的不见好。你听我的,从今往后,你只管放宽了心去。心放宽了,心气儿顺了,人豁达了,身子自然就好了。”
    尹嬷嬷在一旁听的连连点头:“老太君说的最是真话了,姑娘你可得听进去。”
    “多谢老太君教诲。”阮琴虽然嘴上说是听进去了,其实心里是没听进去的。
    她做过的事就是做过的,何能当做没做过?去过青楼就是去过,又何能当没去过?
    聘她回去做正妻……好人家的儿郎,如何肯要她?
    就算看在赵侯府的面子上要了,又何能真正真心待她?左右哪里都不是个好去处的。
    何况,她既见了二哥那样的英勇男儿,又何能瞧上别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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