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厮累得跌趴在门槛边儿,气喘吁吁继续说:“好好的,都好好的。二爷知道夫人会担心,所以,让小的赶忙回来先告诉夫人一声。这会儿,侯爷和二爷先去了溢福园。”
    “走,我们也去。”卢秀慧高高兴兴挽着柳香手,边走边笑着道,“这下能放心了吧?凭咱们这位圣上的性子,若是真要办了赵家,他们兄弟两个今天压根就回不来,早给扣住留在宫里了。但既然能毫发无伤的回来,肯定就是没事了。”
    “反正,这一关是过了。”
    到了溢福园门口,人还没进去呢,果然就听见正屋里传来了老太君的笑声。
    “好喽,好喽,这下总算是什么都好喽。”老太君一边高兴,一边瞧见了从门外走进来的柳香卢秀慧二人,她则朝她们二人招手,然后对李氏说,“如今大郎和他媳妇的误会说开了,不日便要再行大婚。二郎媳妇家这事儿就此说开后,也算是尘埃落定了。日后,咱们赵家便就都是喜事了。”
    “不行,你得写信告诉你家老爷,还有,也得让三郎四郎都知道。咱们赵家,真的挺久没有这么高兴过了。哦,对了,写信的时候告诉他们爷三个,让今年过年务必回家来过。”老太君吩咐李氏。
    李氏也高兴,忙应着说:“您老且放心吧,我现在就去写这份信去。”说罢,李氏起身先出去了。
    柳香问丈夫:“圣上怎么说的?”
    赵佑楠拉她坐自己身边,笑着道:“此事也不是圣上一人说了算,便是他不答应,群臣也得逼着他答应重审重判。你放心,你祖父可是开国元勋,功劳甚高,便是如今都过去六十多年了,他在朝中的地位依然显赫。”
    “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当年的鲁国公,根本没有判。如今,不过就是逼着圣上还你们家一个公道而已。到时候,属于你们家的爵位、功勋,都会一样不少的还给你们家。”
    “那我爹会是鲁国公?”柳香简直不敢相信。
    “你祖父不就是岳父一个儿子吗?”赵佑樾算是变相的回答了这个问题。
    柳香还是觉得此事实在过于不真实了些。
    其实,她也没想过家里能再得到曾经属于祖父的爵位,只想着,只要家人都能平平安安的就好。可如今,却是超过了她的期盼。
    然后不由又想,她爹那样的性子,能胜任鲁国公一职吗?
    赵佑楠仿佛猜到了她心中想法一样,说:“国公只是一个爵位,岳父若无心为官,可以就这样自由自在做一个富贵的爵爷就好。兴哥儿读书好,日后让岳父请封兴哥儿为世子,让他去报效朝廷。”
    说起请封世子这件事来,柳香不由又想到自己的那两个哥哥。
    还真怕他们二人到时候会争。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与其说是圣上主动要给鲁国公一家翻案,不如说是群臣逼着圣上给鲁国公一家翻案。也是通过此事,圣上知道,自己在这个朝中、在群臣眼里,已经没什么分量了。
    自从那赵家兄弟提出可立东宫之子为皇太孙后,越来越多的朝臣都站去了东宫那一边。
    这桩案子本也没什么可查的,当初就是先帝被奸佞蒙蔽了双眼,一时错信了谗言而已。其实当时鲁国公刚死没多久,先帝就后悔了,也当着群臣的面直言过,鲁国公乃是忠良。
    有先帝当时的态度在,这桩案子翻起来,自然就是顺理成章的。
    既然翻了案,既然鲁国公尚有后人在,自是要后人继承公爵府的。所以,空旷了好几十年的鲁国公府,近来也渐渐有人开始修葺。等过完年后,柳家一家也就可以搬进去住了。
    柳老爷也真是不敢想,这闷不吭声的,自己竟就成了公爵爷,竟还是什么开国元勋之后。但再想想父亲在世时对他的那副严厉模样,柳老爷也就没什么怀疑的了。
    只是,从前都只是个一事无成的小商贩,如今一跃做了鲁国公,他总觉得不太自在。
    柳老太太婆媳倒比他有出息多了,老太太说:“你父亲当年那般英勇,也不知是怎么生出你这么个胆小如鼠的儿子来的。”
    柳老爷说:“外甥肖舅,我可能更像小舅舅。”
    提起古阳县的那些亲戚来,老太太忽然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来。
    “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如今咱们家突然富贵,那些亲戚自然会登门来邀赏靠近乎。亲戚们之间,原也该相互帮扶的,只是有一点很重要,我必须要提醒你。”老太太严肃。
    柳老爷忙说:“母亲请吩咐。”
    柳老太太道:“他们若是登门来要钱借钱,若要的借的不多的话,你可应允一次两次,但事不过三。这是其一。其二,若他们敢仗着你如今的爵位而做出什么触犯律法的事情来的话,你万不可庇护。该打该杀,你皆不可干预。更不能让那些人打着你的名义胡作非为,一旦知道,立即撇清关系。”
    “是,儿子谨遵母亲教诲。”柳老爷胆子素来小,也最是怕事的了,他巴不得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永远不要来找他才好呢。
    至于他们敢仗着他名义作乱?那他更是要撇得远远的了,他还怕被牵连呢。
    交代完儿子这一点后,老太太又说:“你如今是鲁国公的爵位,最多再过几年,势必是要请封世子的。我的意思是,届时正好等兴哥儿考了功名,你请封他为世子。至于大郎二郎……虽说之前闹得难看,但如今咱们家好歹是发达了,在京中也有御赐的宅邸住。如今若再撇他们在乡下,也实在是不好。所以,可接他们两家入京,日后大家一起住大宅子里。”
    “但接他们入京来住可以,他们若敢肖想爵位,我便是不能容忍的。届时,我定会再撵了他们出去。”
    柳老爷夫妇也正是这个意思,所以,忙都应了下来。
    其实柳老太太多少也是为着几个重孙着想,尤其雪姐儿和霜姐儿两个。日渐大了,也该好好教些大家闺秀该有的规矩和礼数,日后好说一门像样的亲事。
    她们的娘都不是什么懂规矩的人,让她们跟着她们的母亲学,又能学出什么好的来?
    所以她想,趁早接进京来,等过完年那边修葺好了,搬进鲁国公府后,她再择几个嬷嬷去好好教养这两个丫头。
    日后说出去,怎么也是鲁国公家的小姐,不能给她们太爷爷丢人才是。
    -
    入了冬后,太子更是日日吐血。如今已处于弥留之际,每日糊涂的时候比清醒的时候多。也就还留有一口气在,但也是只见出气不见进气了。
    之前御医们就诊断过,说是太子殿下活不过这个年了。如今看来,怕是年前就得办丧事。
    虽然皇后很是不舍得自己儿子就这样去了,但都这些年过来了,她也渐渐能接受现实。吩咐了太子妃和萧衍,让他们该准备的得都准备起来了。
    圣上近来身子也不乐观,太子原是住在东宫的,但因圣上身子也越发不好起来,怕继续住在宫内会折了圣上的寿数,所以,几个月前,太子自不再上早朝后,就已经从东宫搬到了宫外的太子府来住。
    近日来,京中倒是不少人前去太子府探望。
    赵家兄弟当然也不例外。
    太子尚撑着一口气,看到赵佑樾赵佑楠兄弟二人去后,还想撑着身子坐起来。太子妃和萧衍就侍奉在床榻边,见状也要扶他起来。
    赵佑楠赵佑樾忙加快了步子迎过去请安,顺便说:“殿下身子不好,还是躺着吩咐比较好。”
    太子也的确是浑身发软,根本撑不起一点力气坐起来。三十多岁的男子,原也是个温润敦厚的儿郎,如今越发病重起来,瘦得都不成样子了。
    其实太子还撑着这口气,不过也是为了母亲和妻儿罢了。只要有这口气在,父皇便不能对他们孤儿寡母如何,若是一旦他不争气,走了,那么,父皇或许就要改立赵王为储君了。
    他是在和自己的父皇拼谁先死。
    只要父皇死在他前面,他便就是名正言顺的新君。届时,他可立即立衍儿为太子。这样一来,哪怕是他紧跟着就走了,也不会有什么牵挂。
    “衍儿他们母子……就多多得二位赵大人照拂了。”太子如今说话都费劲,但为了妻儿,他还是不得不筹谋,“哪怕衍儿不能得这个天下,只要他们母子能够平安,孤也就无甚可求了。”
    凭他对贵妃母子的了解,若是日后他们二人得势,母后是太后,他们还不敢如何,但他的妻儿就不好过了。
    先太子之子,又与皇叔争过皇位,贵妃母子能容忍他继续活着吗?
    怕是不能。
    “殿下。”太子妃实在没忍住,哭了出来。
    赵佑樾却说:“公子乃是正统,朝中有臣等在,自会拥公子上位。此事,还望殿下勿要操心。若殿下真想为了太子妃母子好,还是好好休息的好。只要您在,他们二人便就还有依靠。”
    “孤知道。所以……孤一直在挺着。但……但真怕挺不过去。孤……孤的身子,孤的身子孤明白,时日无多了。拜托……衍儿母子,便……拜托二位大人了。”
    艰难的说完这些,忙又吩咐儿子:“衍儿,日后定要听两位大人的话。他们……赵家……一门忠烈,他们说的,都是……都是良言,你……你定要虚心请教。”
    萧衍跪了下来:“是,父王,儿子谨记在心。”
    “给二位大人磕头。”太子吩咐。
    萧衍刚要转身给赵家兄弟磕头,忙就被二人扶起来了。
    赵佑楠说:“扶立新君,乃是臣之职责所在。但君臣有别,臣万死不敢受。”
    太子却说:“你们不但是忠臣良将,更是孤妻儿的恩人。受此一拜,是值得的。咳咳咳。”太子没多说几句,便又咳得厉害。
    兄弟二人也知道,这种时候还是得让他多休息,不能多打扰。所以,又说了几句,也就告辞了。
    只是,二人才在回府的路上,便就听到从宫城的方向传来悠长的敲钟声。刚听到敲钟声时,倒没在意,但一声声不停歇的敲下来后,不只是赵佑楠兄弟二人了,便是街上的百姓,也知道情况有变。
    “钟声是从皇宫的方向传来的。”赵佑楠似是急等兄长回应一样,把自己其实早确定的事又确认了一遍。
    是皇宫的方向的话,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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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8章 √
    “圣上走了?”兄弟二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这显然是在他们意料之外的。
    圣上虽然近日来身子也是一日不如一日, 但毕竟隔三岔五还是能撑着上朝的。御医也有给圣上诊断过,说他身子虽然虚弱,但却远没有到弥留之际的地步。
    如今却突然驾崩……
    其实都不必细想, 凭他们二人的智慧,不难猜到其中怕是有什么原因在。
    “走,先回府。”赵佑樾沉着脸,十分严肃。对身旁赵佑楠说完这样一句后,即刻勒住缰绳打马往赵侯府方向疾驰而去。
    圣上突然驾崩, 太子又生命垂危,此时乃是最乱的时候。一个不小心, 怕是能发起宫变。一旦宫变,便就会伤及无辜,血流不止。
    而这种时候, 兄弟二人最在意的, 自然都是自己最心爱的人。
    二人并肩纵马往前, 望到前面两条街的岔路口后, 赵佑樾侧头对弟弟说:“你先回府,我去卢家接人。”说罢已经纵马到了街口,他手一用力, 便勒马左转,往卢家的方向去了。
    赵侯府好歹是军侯府, 府上八百府兵都是按着作战要求训练的。一旦真发生什么, 自有作战抵抗的能力, 至少没人敢闯赵侯府。
    而卢家便不一样了,卢家一家都是文官,便是有护卫,那些护卫最多也只能防一般的贼。若真有作战有素的军队闯入, 卢家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慧娘还在卢家。
    虽然柳香人在侯府,但柳家一家还在桐叶胡同那儿。赵佑楠心里细算了算,觉得赵侯府一时不会出什么事,所以,便临时勒马往桐叶胡同去了。
    左毅和魏青分别是赵佑楠赵佑樾兄弟二人自小跟随的影卫,平时除非得二位主子另派差事,否则的话,主子们出门,他们都是暗中悄悄跟上的。赵佑楠既然选择先去柳家接人,但多少还是担心府内家眷的安危,所以,立即给二人指派了任务。
    二人接令后,即刻飞身踩着屋檐往赵侯府方向去。一会儿就没了身影,轻功极高。
    而此刻的东宫,太子一家三口自然也听到了这样的钟声。太子倒并不意外,反而还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他苍白瘦削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一丝笑意来,气粗如牛,呼哧呼哧的,鼻息很重。不过,他却仍旧还在撑着。
    虽然现在父皇驾崩了,但他还不能接跟着撒手人寰。他还得等,还得撑,至少,要比父皇迟几天走。
    所以,太子艰难的说:“放……放心了,现在孤放心了。你们也要放心。宫里有母后在,宫外有赵家军在,谁也不能拿你们如何。”
    “父亲。”萧衍是个聪颖的儿郎,虽然他嘴上没说,但心中多少也能猜到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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