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后,秋枕梦拉着他配了足足几十套“显得人丰腴却不胖”和“让人看起来瘦却不弱”的衣裳。
    虽说每一套她都穿来试过了,很漂亮,可要求依旧是刁钻的。
    配完后,汪从悦总觉得眼睛和手都有点酸,比作画时配颜色还伤人,堪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躺在床上,才想休息,身侧被子忽然一抬,秋枕梦支起身子,便凑近了他。
    她披散着长发,丝丝缕缕的发丝扫过面颊,痒痒的。汪从悦干脆翻了个身,面对她。
    “小哥哥这次回宫去,要多久才出来呀?”秋枕梦玩着他的耳朵问道。
    他这次出来得早了,再回去合该往宫中多留一段时间。
    汪从悦拿下这只作乱的手,想说半个月再回。
    这话于喉咙里转了转,最终说出来的却是:“没什么事的话,大约五六日吧,或许更早。”
    少女便又躺了下去,深深地叹了口气:
    “小哥哥也太累了,宫里就不给假吗?比如休沐之类的,我记得书里说,当官的都有。”
    “那都是外廷大臣的假,”汪从悦卷了卷秋枕梦发梢,“不过到年节时,总有一两日可以轮换休息,到时候我便陪你过节。”
    从前除非与同僚邀约,或者应酬办事,否则这一两日的假,他也是不休的。
    休来没什么意思。
    同僚大多数尚有几个家人,可以回家团聚。
    而他家中只有孤灯一盏,下人一群,说个话解闷的人都没,连作画都觉无聊。
    “那还真是可惜。”秋枕梦声音里含着朦胧睡意。
    汪从悦随着这声“可惜”,竟也生出几分可惜之意来,有些遗憾地闭了眼。
    秋枕梦却忽而再次凑了过来,温软湿润的唇齿,轻轻咬过他的唇。
    他于黑暗中红了耳朵,与少女温存片刻,再分开时,些微的可惜全然不见了,一夜好眠。
    ·
    秋枕梦睡醒时,身边人已经走了。她换上昨日刚配好的一套天青色衣裙,梳了发髻,便要带着红豆去绣坊。
    因着汪从悦提醒,这回她没步行,坐了个小轿。
    半路上碰见那位“黄”公子,没带着货,牵驴站在路边,秋枕梦犹豫了一下,还是没下去。
    她不下来,黄公子却自己找上门,截住轿子。
    “我找秋小娘子一叙。”
    秋枕梦只能停了轿,扶着红豆走下来。
    黄公子笑道:“小娘子今日缘何躲着我?”
    秋枕梦微微皱眉。
    “昨日你骂了小哥哥,我不高兴,今后就当我与公子没见过吧。”
    黄公子却摇了摇头,面上似含着轻蔑之意:
    “骂便骂了,又能怎样?你难道真当他是个正人,平素没人骂的?据我所知,小娘子和他并无血脉亲情,如今搅合在一起,未免污了人品。”
    秋枕梦脸色一沉:“你什么意思?”
    “昨日我的话你都听见了?”黄公子笑了笑,“我要纳小娘子的事,并非空谈,小娘子这般和阉人住一起的,料想以后没什么好婚事,跟着我也算好归宿了,你看如何?”
    秋枕梦已经震惊了:“我看不怎么样,公子就别自作多情了,我也瞧不上你。”
    小哥哥才给她说过,这人是个假的黄氏文人。
    他居然有脸这么说话,看来就算不是德妃娘娘家的,也是个别的世家人。
    只不过地位不可能很高,也许是旁支出身,还没什么出息的。
    打还是不打,这是个问题。
    秋枕梦看向旁边的小厮,试图询问追查结果,这小厮朝她点点头。
    她放心了。
    黄公子脸色登时变得很不好看,语气也没之前那么和气了:
    “呸,要不是你长得还可以,我看了几日,觉得不错,谁愿意要个住在阉人家的女子?别给脸不要脸,我——”
    红豆脸色吓得苍白,挡在秋枕梦身前,遮住他的视线,斥责道:“公子当街调戏良家女子,还有理了?”
    小厮们也摩拳擦掌,就要上去扯开他。
    秋枕梦在家乡见过的这等人多了,还都是些更粗鄙的地痞流氓,深知先下手为强的道理。
    她比众人更快,上前一步,从红豆身后绕出来,抡拳砸中黄公子的脸。
    这人发出一声惨叫,退了好几步,鼻血直流。
    “这句话奉还给公子,别给脸不要脸。”
    黄公子终于从被打懵的状态中脱离。
    他呆滞地看着掌心鲜血,怒不可遏,骂道:“你这个不识抬举的女……”
    秋枕梦又一拳,打在他下巴上。
    黄公子噗通坐倒在地,爬起来,面目狰狞地冲上前。
    秋枕梦一巴掌扇他脸上,用了十分的力气,打得他滚地葫芦一样滚了出去。
    她现在无比后悔,自己怎么穿着一套马面裙出了门,应该穿裋褐的,打人更方便,还可以抬腿踹他。
    如此打了七八次后,自认身强力壮的黄公子,连秋枕梦的边都没摸到,又看看她身后那些下人,心中早已萌生退意。
    他捂着打成猪头的脸,嘴角鼻子全都是血,恨恨离开,走了没几步,突然又转过头,发出声模糊不清的冷笑:
    “小娘子别跟我耍威风,我看哪,只怕过不了几天,你家那阉人就要死了吧!到时候看本公子怎么收拾你。”
    秋枕梦眉毛扭做一团,才要抓住他问时,黄公子已经骑上驴,一溜烟走了。
    没抓到人,她转身便问小厮:“这人到底是谁?”
    “回姑娘,此人是龙吉齐氏旁支,还是个不成器的,估计是逛象姑馆没了钱财,被谁买通。”
    小厮解释道:“今早小的告诉了老爷,老爷说不足为虑,怎么办全随姑娘高兴。”
    秋枕梦稍微放了点心。
    轿子快走到绣坊时,她掀起小窗帘子,又喊住小厮,问道:
    “刚才忘记问了,龙吉齐氏,是个大世家吗?小哥哥为什么不怕世家?”
    “哎哟我的好姑娘,老爷好歹也是圣上重用的人,怎会是个世家都怕?齐氏不行,老爷自然不放在眼里。”小厮连忙说道。
    “那他怎么说小哥哥就要死了?”秋枕梦继续问。
    小厮摇头:“姑娘,小的怎么可能知道啊。”
    秋枕梦派他往宫里递个话,看看汪从悦的情况。暴打纨绔的好心情一下子没了,去了绣坊也心不在焉的。
    小厮一走就是大半天,下午回来时,带了一个模棱两可的消息。
    汪从悦不知事多太忙,还是真遇到什么大事儿了,他在宫外等了很久,最终只等到“回家去”一句话。
    秋枕梦正在绕线,闻言哆嗦了一下。
    “小哥哥没给你说别的?”她问。
    “小的也没见着老爷,来的是常在他身边侍奉的小内侍,说完就走了,瞧着很急。”
    她默然点头。
    虽说听小厮的话,还有那个假的黄氏文人的冷言冷语,让她生出几分不妙之感。
    可至少汪从悦还有心思让人回家,看起来也不像是要死的样子。
    小厮讲完了话,就要退出去。
    秋枕梦又叫住他:“你把我打人的事,还有那个公子的言语都说了吗?”
    “小的说了。”
    “那你有没有试着和小哥哥的同僚、师父打听消息?”
    小厮一愣,想了想,回答道:“姑娘,说来也奇了,内官监那些老爷,小的这回居然一个都没见着。”
    秋枕梦心神不宁地叫小厮去了,放下手中绣线,托腮出了会儿神。
    红豆悄悄地走了进来,托着一杯茶:“姑娘,茶来了,您喝一口?汀兰绣庄的燕儿也到了,正在外面等着呢!”
    她这才打起精神,走了出去。
    燕儿今日打扮与往常格外不同,穿了身很素雅的新裙,头上簪几朵小花,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我是来给姑娘告别的,”她跪下来,盈盈一拜,“宫里人选我入宫做事去了,还夸我岭女绣学得最好,多谢姑娘教导我。”
    秋枕梦心情总算好了几分。
    她和燕儿聊了聊,发现前去绣庄选拔的人是巾帽局的内臣,心里就更七上八下了。
    秋枕梦记得之前那些人说过,他们卯着劲头教导绣娘,是为了通过内官监进宫做事,抱这个头一号衙门的大腿。
    如今突然改了衙门,虽则看起来更合理,然而想起今天的事,她心里就有点不得劲儿。
    随后直过了五六天,汪从悦都不曾回来。
    秋枕梦接连派人打听,只听到内官监一部分内臣,不知为何跟外廷几个大臣交恶了,闹得不可开交,接连遭受弹劾。
    由于皇帝对内臣要求严格,这些内臣反击得不甚厉害,似乎是吃了亏,暂时偃旗息鼓。
    而这里面没有汪从悦。
    他自己也不知情况如何,往外头连个信儿都没递。
    秋枕梦足足等了十天,既没等到他回来,也没打听到和他有关的消息,好好一个大活人,居然就杳无音信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沧月、吹石两位小可爱的营养液!感谢我是空空的俏眼线、早安,玛卡巴卡小可爱的雷~
    明天更新时间不定,有可能早有可能晚,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放出来,请大家海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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