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什么?”他果然没什么好脾气。
    “没什么,就是想看看你在做什么。”荣呈因平静道。
    “我哪有什么事情可做。”他小声嘀咕着,话音却一字不落传进了荣呈因的耳朵里。
    荣呈因瞥他一眼:“又在阴阳怪气什么?”
    荣呈言赶紧嚷嚷道:“我没有!”
    知道他是小孩子气性,只要不理他,过不了多久,他便会自己忍不住说出口。
    所以荣呈因心情颇好地撩起帘子看了看窗外,没有再理他。
    马车缓缓驶动,荣呈言果然挨不了多久,就主动凑到了她边上,问道:“为什么你们每回都要带我去看赵氏,却不让我去看崔小娘?”
    荣呈因解释道:“赵氏是你生母。”
    “可崔小娘也将我养大了!”他反驳道。
    荣呈因抿了嘴,他知道荣呈言的意思,他去看赵氏是理所当然的事,可崔姨娘,他也想看。
    但是荣呈玉不让。
    用荣呈玉今早的原话说,便是“那样心肠狠毒的女人,去看她作甚?父亲在时给她好吃好喝的供着,父亲不在了,她倒是也晓得自己了结,省的脏了咱们的手。”
    所以赵氏在灵泉寺有正经的牌位,而崔姨娘的牌位,却不知被荣呈玉扔到了哪里。
    可对于荣呈言来说,毕竟是崔姨娘将他养大,何况,又没有人在他面前嚼过舌根子,告诉他崔姨娘做过的那些恶事,他自然是不晓得为何荣呈玉不叫他去祭拜的。
    荣呈因只能勉强道:“崔姨娘的祭日还未到。”
    “可去年他们就不让我去!”荣呈言委屈极了,说着说着便落了泪,混着鼻涕一把抓,含糊不清地哭诉着,“我也,我也想娘亲了,赵氏是我娘亲,崔小娘也是,可是,可是你们都不让我去看她,我想娘亲了,呜呜呜呜———”
    荣呈因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见他一哭 ,赶紧拿了帕子给他擦脸。
    “不哭了不哭了,不哭了好不好?带你去见,今年就带你去,他们不带你去,我带你去好不好?”
    荣呈言停下来看她一眼,登时又哭的更凶了。
    “可你是个傻子!”
    荣呈因:“……………”
    “不哭了好不好?”她撇撇嘴,还是尽力为他擦拭着眼泪鼻涕。
    两人便这样哭了一路,哄了一路,等到马车停在灵泉寺山脚下的时候,荣呈言终于止住了哭啼。
    可情绪还是不大好,有一搭没一搭地吸着鼻子,叫人看了直摇头。
    荣呈因与他上了山,爬山的过程总算叫他暂时忘记了这些东西,累得他气喘吁吁。
    待到了灵泉寺,候在门口的住持将他们带去了后头牌位供奉的地方。
    荣呈因观察了下四周,见这环境颇为幽深,翠竹环绕,又近佛家圣地,的确是个供奉牌位的好地方。
    跟来的家丁都候在外头,只有一个孙嬷嬷陪着他们进了供奉的屋子。
    荣呈言便跟着孙嬷嬷的指示,祭拜赵氏。
    她在一旁看着,心里多少也会有点触动,从前父亲带着她和哥哥姐姐一同祭拜母亲,也是这样的场面。
    如今想想,她昏睡了两年,便是已有两年未去看过母亲了。
    实在是不孝。
    祭拜花不了多少的功夫。荣呈言每年都来看望赵氏,荣呈因曾经便陪他来过一次。
    那时候父亲和崔姨娘都还没走,他对赵氏,也还有许多的话要说,而不是像如今这样,站在牌位前怔愣半天,硬是挤不出三句话。
    这样单纯又别扭的心性,荣呈因好像也能理解为何荣呈玉会由他哭由他闹,也绝不告诉他真正的崔氏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
    崔氏这人虽谈不上善良,却也是将荣呈言养的极好,从未亏待他半分。
    荣呈玉恐怕宁愿他恨自己,也不愿将他儿时所拥有过的美好戳破,徒留一地遗憾。
    不过,这其中令荣呈因不解的地方在于,崔姨娘究竟为何要害死赵氏,将荣呈言夺了去?
    那时候的她刚嫁进荣家,将来有的是机会可以生下自己的孩子,为何偏偏要去争养一个他人的孩子?赵氏不争不抢,又能碍到她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在听《落了白》,还不错,推荐!
    第二十七章
    春来万物生,细珠惹叶青。
    荣呈因提着裙摆在竹林里走着,孙嬷嬷陪在一旁,听她问话。
    “要说这崔姨娘,其实在夫人走后便来府上献过几次殷勤,可惜侯爷无意,后来便也不了了之了。”孙嬷嬷告诉她道,“许是侯爷心软,崔家没落后,终究还是将其带进了门。”
    说到这,孙嬷嬷又顿了顿,“可是,老奴听说,侯爷虽是给了她姨娘的名分,却始终是没碰过这位姨娘的,就连进她院子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更遑论留在那里过夜,那是有都没有的事。”
    “什么?”荣呈因很是吃惊。
    崔姨娘进门的时候,她已去了苍南山,这些事她自然是不清楚的。
    孙嬷嬷点点头,又缓缓道:“小姐别见怪,老奴在后院呆的久,这些事,都是院子里奴婢之间口口相传,打发时候说的。就连崔姨娘身边的丫鬟,也这么说。”
    “这恐怕也就是小姐想知道的,为何崔姨娘要夺走小公子的原因了。”
    原来是这样,荣呈因大致明白了,可见父亲对这位姨娘,是真没什么情意的。
    不过,这样的话,她又有了新的疑惑。
    “既然父亲并不喜欢她,她害死了赵氏,为何父亲还不将她逐出家门,或是,送到乡下庄子去?”
    孙嬷嬷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这个问题,老奴也想不通。总之,侯爷在时,崔姨娘过的可谓是体面了。”
    荣呈因微有些生气,按照父亲的气性,怎会容这样的人在身边呢?还将荣呈言交给她抚养,简直是不可理喻。
    孙嬷嬷看出她的不高兴,劝慰道:“小姐不必为这些事烦心,崔姨娘那只是情面,府中人人都知道,老爷真正喜欢的,只有咱们夫人。”
    荣呈因勉强笑了下,虽说是如此,可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正想着,身后刚吃完斋饭的荣呈言跑了上来,拉着荣呈因要回去。
    午后春光吐露,透过浓密竹林,斑斑点点地洒在各人身上。
    荣呈因见他吃斋饭竟也能吃的一嘴油光,不禁笑出了声,捻了帕子为他擦嘴。
    孙嬷嬷在一旁笑看着两人,面色祥和道:“这样才是亲姐弟的模样。”
    “我可不稀罕他!”
    “我才不稀罕她!”
    两道声音同时想起,孙嬷嬷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
    “走吧,下山吧。”
    荣呈因也笑了,看向荣呈言的目光中透着几分宠溺,叫荣呈言见了也是一愣。
    回去的路上顺得很,不过半下午的时候,马车就停在了荣安侯府门前。
    荣呈因回到屋中,便见红雨上前来通报。
    “小姐,已经去看过了,那屋子是真被砸了。听隔壁卖馄饨的说,是东郡王带人在他那里找着了几本朝廷禁书,这才惹了祸。听说,现人已经被官府扣下了。”
    “禁书?”荣呈因咋舌,“他真有这么大胆?”
    不过片刻,她又自己否定掉自己,“不对,他好不容易在边塞捡回一条命,在京城也向来活的小心翼翼,不会这般轻易犯糊涂的,定是陶珏,是他带人去查的!”
    红雨惴惴不安,“那,小姐,您是要做什么吗?”
    荣呈因下定决心,“去找陶珏。”
    去找陶珏?去哪找?东郡王府?
    红雨还没来得及出声,便见自家小姐马不停蹄地出了院门,往后门房去。
    荣呈因没多想便开了门,脚刚跨出门槛半步,手腕便搭上了一只骨节修长的手。
    后门砰的一声关上,红雨赶上前来,正欲开门,却听见荣呈因在外头喊道:“别开!”
    红雨怔住。
    荣呈因叮嘱她:“你别出门,待会儿我就回来!”
    荣家的后门巷里,陶珏环抱着荣呈因的腰,脑袋抵在她肩上,低低地嗅着她身上的清香。
    荣呈因双手高举,一时有些无可奈何。
    “待会儿就会有人过来了。”她推了推陶珏。
    “不是你自己要出来找我的吗?”陶珏不抬头,反问她。
    荣呈因哑口无言,任他抱了好半晌,才捧起他的脑袋,认真问道:“我听说今早东郡王带人端了一间书坊?”
    陶珏倒是半点不心虚,“卖禁书营生,不端他端谁?”
    荣呈因笃定道:“你是故意的!”
    “是。”陶珏笑握住她的手,“现在才反应过来,果然是比从前傻了些。”
    荣呈因严肃道:“陶珏!”
    “阿因。”陶珏依旧吊儿郎当地看着她,“既然说过要我帮你,为何还要找别人呢?”
    与从前不同,这回他的眼神里,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哀怨,却又显妖孽,荣呈因只觉自己整个人都要陷进去了。
    陶珏散漫地扣住荣呈因十指,一字一顿地问道:“他还进了你的闺房,是吗?”
    “他还做了什么?嗯?”
    “是同你二哥哥一样关心你,还是同我一样?嗯?”
    他说着,俯身碰了碰荣呈因的嘴唇,一瞬即逝。
    荣呈因思绪成功被他带偏了,糯糯道:“没有……”
    “没有什么?”
    荣呈因文不对题,“他只是来谈事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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