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寒未过,夜里的桃花江更添三分凉意。
    江宁抬眼看去,虽未至元宵,江中已有不少画舫,灯火通明。箫声来自于江心中的不大不小的画舫,烛火照着窗子,勾勒出佳人模样。
    花市四周多的是秦楼楚馆,京中爱留恋花丛巷陌的纨绔子弟也爱来桃花江。江中传来哀怨萧音,不知是哪家姑娘为情所伤。江宁呆站在江畔,萧声月色使他沉下心来,自己刚刚的做法实在不该,若是明日传了出去,平阳侯府和丞相府的脸上都不会好看。
    明明萧致和都告诉过他,害了江澄的人并非云傅,而是云家那个不长进的孙子云斯。可知晓这件事的人寥寥无几,萧致和也叮嘱过他去问云傅,切莫再将他人牵扯进来。可为什么就那么巧,云傅并不在青州城中。
    怕是云家与萧家和合伙来骗他。
    江宁终觉不妥,他不是个糊里糊涂的人,还是把话说明白了的好,要是云家和萧家真的合伙欺他年少,自己报了哥哥的仇再一走了之。正当江宁抬脚往平阳侯府走时,听见身后软软糯糯的一声:“萧公子留步。”
    江宁回头看去,正是刚刚江心吹箫之人的画舫,画舫上站着位十来岁的丫鬟,身形消瘦,头戴海棠。等画舫靠岸,那小丫鬟微微行礼,面无表情道:“江边寒气重,姑娘请公子上画舫喝杯酒暖暖身子。”
    “你们姑娘识得我?”
    “萧侯爷如今袭爵,又娶了丞相家的千金,认不得人也是应该的。”小丫鬟说罢掀了帘子要进屋去,迈开一步又回过头来,冷哼了一声道,“姑娘待公子不薄,先前姑娘说要回沙城老家,是公子拦着不许。姑娘也知道难进你平阳侯府的门,早就劝公子娶了丞相家的千金,公子不愿。如今公子打了胜仗回来了,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娶了丞相家的千金,十里红妆好看的很。公子如今是平阳侯府的侯爷,奴婢有一百个胆子也说不得,只是可怜我们姑娘一片真心。”
    听到此处,江宁心中早已经明白过来,想来画舫中不是旁人,正是温钰姑娘。他抬眼看那小丫鬟,只见她背靠画舫一把一把的抹着眼泪,眼里写满了埋怨。
    这也怪江宁,一听闻他要去云笙,他所有心思都放在了自家哥哥的冤案上面,哪里还能想起温钰。既然今日遇见了温钰,断然没有不管不顾走开的道理。
    江宁上船,只见美人灯下静坐,手边放着一支玉萧,低垂着双眼。忽而她抬起头来打量着江宁,双眼含着泪,嘴边挂上一丝苦笑道:“红色果真衬你。”
    美人都是相似的,当日江宁见云笙也是这个样子,一双眼含泪看着他,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江宁看看身上还未换下的喜服,自知又伤了她的心,上前一步道:“温姑娘,你听我解释。”
    “你叫我什么?”温钰不可思议的看着江宁,说,“两年未见,致和你怎么变成一个我不认识的人了。”
    江宁见她那个样子,心中也是不忍,萧致和告知过江宁此事不必瞒着温钰。只是自己出门并未拿信物,就算拿了也怕她不信自己假扮萧致和回京的事情,只当是萧致和负心,只能按下不提,道:“陛下赐婚。”
    “陛下赐婚是多年以前的事了。”温钰道,“原本以为你来此处是心中有愧,如今看来为是我多想了。如今你已大婚,我也要离开这里了。”
    “温姑娘。”江宁定了定心神,说,“你明日还来这里吗?我……我有些东西想要交给你,有些话想要和你说清楚。”
    “萧侯爷,有什么话,现在说清楚就好了。”正如江宁所想,温钰心中认定了萧致和是个负心汉,如今江宁所说所做也被她当成是萧致和绝情,此时江宁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了。她坐在桌边透过窗子看着江面花灯。
    想来萧家门外也是如此花灯如昼,可这些都和她没有关系。她是生于浮萍长于浮萍的可怜人,从来也没有奢望过侯府能够迎娶她这样的人。只是往昔,萧致和因她大病了一场,那时他快要丢掉了半条命,仍是偷偷跑出来,又怕把病气过给她,只远远的看她一眼,沙哑着嗓子说:“你放心。”这些年他将温钰藏的很好,放在心中,待她如宝。温钰没奢望太多,只是她没想到这样一个人今日唤她“温姑娘”,眼神也疏离了不少,难道他真的以为温钰会去拆散他和云笙的好姻缘不成?难道在他一直都是这样看她想她不成?
    直到今日,温钰才知道什么叫做错付。
    “温姑娘,是我对不住你。”江宁说,“你今日一定很生气,等你明日气消了,我们再慢慢说。”
    “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早听闻温钰脾气好,江宁却没想到她脾气能好成这个样子,心中藏了太多情绪也不发作。他今日心中也烦忧,不愿意端着萧致和的做派处理那些烂摊子,又见温喻听不进去话,只得下了画舫寻到一处酒肆喝了个痛快。
    唐晓寻着他时,江宁已烂醉如泥,趴在桌子上说着胡话。唐晓结算了酒钱,看着江宁身上的喜服皱了皱眉头。青州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今日萧云两家联姻闹得京中沸沸扬扬。江宁没按捺住性子一走了之,萧家云家派人去寻也不敢在明面上,怕惊动了皇宫,唐晓又拿出一笔银子给店家,叫他们把今夜的事烂在肚子里。
    在这件事上,唐晓自知不够厚道,云家的事他也只是听过一耳朵,并不知道内幕。就算是萧致和也是大着胆子猜测,这才要江宁去向云傅问个明白。唐晓扶着江宁回侯府,正如那日回侯府一样,江宁靠在他身上,除却一些不甘的话也并未打闹。
    “云斯……云斯是谁?”江宁吐过了脑袋清明一些又揪着唐晓的衣服问。
    “云丞相养子的孩子,听说那孩子也是苦命。”
    “那他是云府长大的吗?小侯爷说,他也是云姑娘的弟弟,如今我……我竟然娶了仇人的姐姐……我……我……哥哥知道了一定很寒心。”
    “瞧云姑娘的样子,她可能都不知道云斯还活着。”唐晓帮江宁抚着背,看到他呛出来的眼泪,心中多不忍,好言哄着他,“一切等云傅回来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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