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傍晚,云傅前来平阳侯府拜访,恰好江宁不在家中,便与云笙在一起说了很多知心话。
    来侯府前,云丞相再三叮嘱云傅,不可将这些烂糟事告知云笙,平白惹得她伤心。但云傅此时想着云笙是要和侯爷过一辈子的,侯爷因这一件事已经看不起云府,云笙若是不知情,日后会受很多无故的气,他便一五一十的将这些告知了云笙。
    “二叔的孩子?”云家孙子辈只有云傅知道云斯的存在,云笙什么都不知道,久久不能回神。云笙这才明白了江宁那日问她云斯是谁,怔怔说,“二叔二婶拼死救下母亲,实在是对我们有恩,二叔和爷爷从来都没有说过二叔还有个孩子流落他乡。小傅,你为什不把这些事告诉我?云斯在外面受了那么多的苦,若我知道,若我知道他与薛家、萧家有这样的过节,我是断然不会嫁进侯府,给你还有爷爷惹了这么多的麻烦。”
    “姐姐。”云傅拉着云笙的手,说,“你与侯爷本是好姻缘,我没想到侯爷在净月城会恰好遇见这件事,也不知道那江家与薛家有关联。薛家那边薛竞华已经答应我不会告诉他父亲,侯爷是个好人,这件事说到底是我的不是,如今侯爷自然是低看了我们云家一眼,若他对你不好,姐姐还要……”
    “我明白的。谁让我们做错了事呢?弟弟你放心,侯爷是个好相与的人,他近来可能只是有些生气,气消了就好了。”云笙叹了口气,云家此时在萧家名声不好,云笙不愿将自己的烦恼再倾诉于云傅,忽而她想起一件事来问,“如今小斯在哪?”
    云傅听到云斯的名字,神情变得很奇怪,低垂着双眼,停顿了许久才说:“云斯意气下逼死崔鸢,江澄要与他拼命,他生性邪恶却不胆大,手上沾了鲜血便来府里求爷爷救他。可他始终不肯住进府中,爷爷在城外给他寻了一处院落又派了奴婢照顾他,哪知道他夜夜梦见鬼祟,久而久之生了疯病。前几日他在院中发疯称奴婢都长着崔鸢的脸,要杀了她们,奴婢们没法子只能偷偷跑回来。爷爷放心不下去找他,可他已经不知人影。爷爷说薛竞华是个明事理的人,要我寻见云斯,薛家公子不会把云斯逼上死路的。我这几日才找见他,在城外一处破庙里,只是……”
    “怎么了?”
    “云斯病重,郎中说没多少日子可活了。”
    “薛公子可见了?他怎么说?”
    “薛竞华倒也没怎么说。”云傅支支吾吾半天,又说,“他说要我带侯爷去庙里看一眼,他说侯爷是个较真的人,性子执拗。侯爷因这一事看不起云府,若不能善了对你不好。”
    云笙在灯下沉默了良久。
    两人正说着话,却见江宁进门来,云傅说明来意。
    江宁自然是想要去庙里看一眼的。
    此时天色已晚,云笙为江宁取来披风,念着云傅在这里,江宁也没有拂了云笙的面子,乖顺穿戴好,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跟着云傅前往城外破庙。
    云笙将二人送到门外,再三思量对江宁说:“侯爷,我……我也想跟去看看。”
    “你别去了,那地方不干净。”
    “我还没见过他是什么样子。再怎么说他也是我的弟弟,如今他生了重病,我……”云笙如今说的是真心话。
    江宁心中又想起了江澄,说到底云笙并没有什么错,他便让云笙上了马车。
    马车出了瑞余门,又往前走了半个时辰,穿过一片树林。此时夜色深沉,树林中阴森可怖,马车中也很冷。云笙并不常出门,听见外面野兽乱叫未免有些害怕,不禁握住云傅的手。今日云傅肯带江宁去破庙见云斯,说明云家并没有说谎,江宁心中的气也消了三分。
    他解下披风丢给云笙。
    那破庙建于百年前。当年贵妃生下德明太子,掌命司算得德明太子命不能长久,大福必有大劫,要在城外荒芜之地设一神庙,将德明太子的塑身放置在此处,代他历劫。
    百年之后,史书寥寥几笔勾勒出德明太子不平凡的一生,唯独遗漏神庙。神庙历经百年,年久失修早已破败,德明太子的婴孩像也不知所终。
    三人站在破庙前,破庙里亮着一豆烛火,隐约有人影。云笙跟着云傅、江宁走进破庙,只见庙堂残破,云斯裹着一张脏被子窝在几卷茅草上,瑟瑟发抖。
    一地的枯枝烂叶,一个破了口的锅里还放着将各色糕点果品揉碎在一起。
    云笙早已经泪流满满面,她快步走上前去,唤了几声云斯。
    云斯微微睁开眼睛,看到云笙惊慌失措缩成一团,口中不知道说着什么。
    “云斯,我……我是姐姐啊。”云笙抹了一把眼泪,将云傅拉过来,云斯的目光才恢复三分清明。
    “小……小傅?”云斯的嗓音如同破锣,在漆黑的夜色中格外渗人,浑身战栗,紫青的嘴唇不住发抖。
    “跟我们回家吧,哥哥,爷爷很想你。”云傅爬过去将云斯捞在怀中,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
    此时云斯还没有发疯病,直到他抬眼看见江宁的脸,云斯像是着了魔一样推开云斯,大声喊着“鬼,鬼来找我索命了”钻到了供奉贡品的木桌下,将头埋在怀中,浑身颤抖。
    云笙也被吓了一跳,她抬眼看着江宁,心中平白无故有一种不安全感。
    她不明白云斯到底怎么了。
    云傅要把云斯往外拉,云斯死活都不出来,只在口中胡言乱语什么江家人的命案。
    “姐夫……”
    江宁一言不发,转身回了马车。
    回到平阳侯府,云笙受了惊吓,夜里发烧不止,迷迷糊糊中喊的都是“云斯别怕。”
    江宁站在门外,心中万千思虑。
    他很想替自己的哥哥嫂子报仇,可他现在竟不知道该向谁寻仇。唐晓说的对,云家并非万恶之家,云斯有过并非都是云家的过错。
    云家最大的过错是包庇云斯,为此他差一点死在狱中,可圣贤书又说得饶人处且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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