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二十二年,东鹤国历天宝十一年,冬,章华殿。
    燕云十六国,南雁最为强盛,以其为尊,西海东鹤次之。南雁野心勃勃,这几年如同饿虎,意在一统十六国,对灵也国虎视眈眈。
    灵也国位于金乌北部,一旦南雁吞并了灵也,第二个遭殃的就是金乌。
    先帝沉迷仙道,四处求仙问药,十岁稚子被被迫掌权,金乌看似平静,实则内忧外患。
    “鱼邻、天往、润泽、诺城以及罗城,十年之内,陛下为国主开五城,两国经贸再无关隘。陛下想好了吗?”那人语气很是倨傲,倚在桌边,一缕长发垂下,一手支着头一手用扇骨随意敲击着桌面,眉梢带着两分嘲弄三分同情。
    世上也只有罗子恪一人敢如此。
    “不够。”澹台由也不在乎他的放浪行径,沉着脸道,“三年。三年之内,五城并开。”
    “好啊。”敲桌的声音并没有停顿,好像是知晓澹台由一定会这样要求。
    “如果输了……”
    “不会输。”敲桌之音骤停,风从外面吹来,灌满他衣袍。罗子恪抖开扇子,眼神如同刀刃,说,“陛下已经在南疆布好局,国主不是为此也做了万全准备了吗?”
    “南疆离净月城很近,东鹤在那里肯定也部署了兵力,平阳侯到南疆发现不对劲一定会回东鹤。”澹台由确实已着手准备,他以为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将东鹤安插在金乌的暗桩全都剔除,没想到这一切都被西海知情,眉心不禁一阵跳动。西海对金乌的情况了如指掌实在不是件好事,但他仍旧平静对罗子恪道,“你别把话说太满,若真的让平阳侯逃脱,东鹤挥兵东进,金乌如何自处?”
    “都这个时候了,国主该不会以为自己还有谈判的筹码吧?”罗子恪大大咧咧走到澹台由面前,玩味看着澹台由故作镇定的表情,摇摇头轻语道,“陛下已经在南疆布好局了呀。金乌入局还是平阳侯入局,国主不妨好好想想。”
    澹台由拂袖而起,怒目而视。
    罗子恪却毫不畏惧,他回身端起桌上酒盏,一手端到澹台由面前,笑道:“为了打赢这场仗,子恪特意为国主找了个好帮手。”
    澹台由接过酒盏,一饮而尽。
    “平阳侯这次在东境身中剧毒,差点死在净月城,国主可知是谁所为?”罗子恪这个人,好像眉眼永远都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使人猜不出他说出的话几真几假。
    “不是你们吗?”
    “不是。”罗子恪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靠在背靠上,脸上又是轻蔑的表情,他语气淡漠吐出一个人的名字来,“淮安王世子萧致谦。”
    “他?”澹台由说,“淮安王府与平阳侯府,关系不是很好吗?”
    “原来国主不知道啊。”罗子恪喝了一口酒,接着说,“萧远嘉与萧远尧是同胞兄弟,萧远章不过是靖祯帝的侄子,却能与萧远嘉平起平坐,取名‘远’字辈,这让萧远嘉情何以堪?萧远嘉天资不够,靖祯帝才立了萧远尧为太子。国主生来就是太子,自然不懂那种与皇位失之交臂的感觉,国主不会天真的以为萧远嘉没有害过萧远尧与萧远章?”
    澹台由推门走出,白霜染屋檐,落雪压枯枝,王宫中总是静悄悄的。
    不见风月,难觅桃源。
    当然,荀术告诉杨凤歌的只有前半段,萧致谦的事,他一概没提。
    真是造化弄人啊,谁能想到长柳公主会嫁给萧致谦,又有谁能想到萧致谦对长柳公主动了情。
    “陛下被挟是假的,借兵也是假的,什么都是假的。”杨凤歌闭上眼,却止不住眼泪,她问,“公主呢?公主知道这些吗?”
    “公主。”荀术说,“她什么都不知道。”
    长柳公主请辞的场景还在眼前,去青州前,公主流了多少的眼泪啊。
    杨凤歌还记得那个冬天,动荡不安的朝堂,长柳公主突然闯进章华殿,跪在澹台由面前说:“哥哥,让我去和亲吧。朝局动荡,西海欺人太甚,身为公主,我也想为子民尽力。”
    澹台由是否有一分不舍?
    想起长柳公主,他是否有一分愧疚?
    “她以为她是去解救金乌子民的,你们真是好狠的心。舅舅你有没有想过,萧帝知道陛下与西海的计谋之后,公主会怎样?她只有死路一条啊。”杨凤歌睁开眼,她看着荀术,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云笙。
    只有平阳侯死在南疆,所有的秘密才有可能保住,听罗子恪的意思,平阳侯是知道金乌的谋划了。荀术要杀平阳侯,他还将云笙接到军营,用心可想而知。
    “夫人不能留在这里,这里太危险了。”杨凤歌喃喃自语,转身就要往云笙那边走。
    荀术拉住她,问:“你要干什么?”
    “你放手。”杨凤歌甩开荀术的手,往后退了一步,擦掉脸上的泪痕,说,“舅舅,你把夫人带回来,还是为了杀侯爷,对不对?”
    “对。”
    “萧致谦非死不可吗?”
    “对。”荀术往前走了一步,问,“现在你知道真相了,你还要救他吗?”
    杨凤歌看着荀术,眼前的人实在是太陌生了,她不明白舅舅是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的。
    她又往后退了退,几欲逃走。
    忽然,荀术抬手打了杨凤歌一巴掌,他红着双眼说:“清醒了吗?你是杨家的女儿,不是萧家的女儿。你母亲真的把你惯坏了,纵的你不知天高地厚。”
    杨凤歌捂着脸泪如雨下,她瞪着荀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啊,她是杨家的女儿,是澹台由的师妹,命运早就为她选好了要走的路。
    知道了这些,她又能怎么样呢?难道要去找萧致和,把金乌与西海的交易都告诉他?
    罗子恪说的对,金乌好像已经没有退路了。
    不,一定有其他选择。
    平阳侯那一个样温和的人,怎么可能会这样送死。
    “报——”一个小卫兵快步跑上前来,讶异的看看杨凤歌,又气喘吁吁对荀术道:“将军,找到平阳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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