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个冬天,刘湛几乎每天窝在偏殿排演沙盘,夜里便宿在暖阁,宋凤林自然陪着。
    雪大之后诸将也不能经常进宫,更多时候刘湛是跟宋凤林商量战略。
    因着来年大梁北上伐汉,王宫里的第一个春节也并未大操大办,只简单摆了宴席一家人团聚。
    如此很快到了开春大雪消融。
    汉王一声令下,中军全军动了起来,五万人前往洮河关,刘湛给李小连下了死命令,固守洮河关不出。
    余下十五万中军全军往海边移防。
    北海沿岸广阔,又被山峦岛礁等分割成三片海滩,十五万人共分成三股,分别驻守不同的海滩。
    另外汉国上下加紧征兵,征来的新兵将驻守在内陆以随机应变。
    与此同时的庆军大营。
    “将军,庆王召集众将议事。”赵午光进到营帐来传话。
    张泰宁刀削般刚毅的脸都是愠怒。“西戎大军就在玉门关外,自己尚且自顾不暇,为了一个虚衔出兵伐汉,糊涂!”
    早在去年庆军上下就传遍了来年要伐汉,诸将的态度各异,有赞同的,也有像张泰宁一样强烈反对的将领。
    “可庆王意已决。”赵午光长声叹息。
    也是因为刘湛回信言辞讥讽驳了他的面子,庆王觉得下不来台,不打对不起自己庆王的身份。
    “就说本将军身体不适,他们要打便打。”张泰宁打定了主意不管。
    却不想庆王竟下王令要他必须去参与会议,张泰宁也只能憋着气前往。
    中账里,诸将神色各异,只有一身金黄从头到脚都是龙的庆王铁了心想打。
    “如何攻下洮河关,诸将可有对策?”庆王架子端得极高。
    自从受封为王之后,唐崇健便仿佛变了一个人,变成了高高在上的庆王。
    有将领开口。“末将建议佯攻,拖个一年半载能给天子交差就行了。”
    “愚蠢!”庆王面色一冷。“南军乘海船北上定能杀汉军一个措手不及,我军正好趁汉军内乱时夺下洮河关北上,只要拿下岑州我们便多了一条退路!”
    没想到庆王还妄图夺岑州,一时诸将都愣了。
    要知道齐云山并苍霞平原有百姓千万,还有雄关数座。
    且不说南军在海岸登陆,十万大军能打到什么程度,只要汉军聚而击破,想要覆灭汉国无异于痴人说梦。
    张泰宁耿直,再也忍无可忍。“你们去看过汉军那洮河关了吗?如此雄关,还临河而建,只要汉军把桥断了,我军要渡河攻城,哪怕二十万人去也不够填!”
    洮河关临河而建,洮水河就是天然的护城河,想要攻城,大军根本摆不开阵势。
    诸将纷纷点头。
    庆王一张老脸气得通红。“洮水河才多深!又不是那天险湟川!咱们有十万大军,直接把河填了!踏河攻城!”
    洮河关确实不深,只在丰水期会涨到没过人,平日里河水都只有大腿深。
    然而填河攻城?
    诸将面面相觑,实在是无言以对。
    张泰宁腾地站起。“末将自请驻守子午关,恳请庆王批准!”
    这人一而再再而三的驳斥自己,庆王感到面上无光,但是张泰宁手中有五万人,他不能真的跟他翻脸。
    当天张泰宁就率领麾下将士前往子午关戍守。
    庆王下令十万大军开拔攻打洮河关。
    彼时西戎聚集三十万兵力在玉门关外,而玉门关守军只有不到十万人。
    庆军要守汉中本就不容易,此时抽调走了十万大军,整个汉中的防守便不足。
    然而庆王一意孤行。
    一则他接了梁天子的王服冠冕,就要履行承诺。
    二则他看上了岑州这个得天独厚易守难攻的城池,想趁机拿下作为庆军后方。
    庆王不知道的是,此时的洮河关已经被李小连布置得铁桶一般。
    洮河桥被断得干净,洮水河也拓宽挖深,洮河关的城墙上布置了十数台弩床投石机,射程正好能打到河对岸。
    当庆军前锋来到洮水河畔,将士上下无不胆寒。
    此战率兵攻打洮河关的将领是庆王三子,此子傲慢刚愎,暗杀了自己亲大哥之后,行事更加的张狂。
    “渡河攻城!”三王子不管不顾的下令。
    就在庆军前锋畏畏缩缩的动起来时,洮河关上传来了动静,只见数十根手臂粗的巨箭破风而来。
    顷刻间聚集在河岸边的庆军便倒下一片!
    这还没完,紧接着投石机投来火油罐,火油落地火势蔓延,且伴随着呛人浓烟。
    庆军前锋乱作一团。
    汉王下令死守,李小连不会让这些贼兵踏入汉国半步!
    洮河关的战情每天都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递送到刘湛手中,彼时刘湛正在宝坪县督军。
    宝坪县在北海沿岸的中间,刘湛在此设临时的中军大营,他亲自率领五万兵,另分两路兵马驻守在另外两片海岸。
    不管南军哪一片海岸登陆,位于中间的中军大营要去支援也很快,骑兵一个时辰能到。
    五月中旬,北海沿岸的草地长满了小白花,海浪的迭送之中,远方海平线陆陆续续出现了一些影子。
    哨塔上的士兵只觉得浑身寒毛直竖!
    汉王说天下有海船,巨大如楼宇,能渡海而来。
    他既害怕又期待,如今亲眼目睹,只觉得心神具颤,哨兵愣了有一会,反应过来忙敲响铜锣。
    “海船来了!!!”
    “真的有海船!!”
    一时原本宁静的海岸边炸了锅,驻扎在林子里的士兵纷纷冲到林子边沿想看海船。
    “看什么看!准备迎战!那是敌兵!!”牛士禄没好气的驱赶。
    军营里鼓声大作,等了足足一个多月的士兵们纷纷抄起武器各归各队。
    他们早已排演了无数次,重甲盾兵、重甲枪兵、弓箭手、陌刀手、陌刀骑兵迅速到达自己的位置准备应战。
    同时哨兵以最快的速度奔赴宝坪县中军大营。
    从海上往海岸眺望,只见海滩上空无一人,海滩深处的林子影影绰绰,看不清有什么。
    “将军!岸边果然没人!”海船上的哨兵奔走相告。
    率领船队的将领乃南王谢煜的胞弟谢焕,岸边没人他一点也不奇怪。
    “哼,北疆蛮夷哪里知道世上还有海船?”谢焕不疾不徐的下令。“传我军令兵分两路,命杨贤文率领十艘沿湟川而上,两日后合围卢丰县。”
    这片登陆的海滩位于湟川入海口附近,谢焕的计策是先拿下海口附近的卢丰县,再以此为据点与汉军周旋。
    项时他再跟汉王谈条件,只要汉王奉上足够的财物,他们佯攻几场便动身南下。
    这南王的意图倒是跟庆王不谋而合了。
    谢焕自信满满,他此战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定能快速夺下卢丰县。
    在牛士禄等人的视线中,越来越多的海船出现在海平线上。
    那些像楼宇一般巨大的海船,一艘能搭载上千士兵,此时都往这处海岸靠来。
    “怕什么怕!没出息!”牛士禄扫了一巴掌那发抖的士兵。
    “那海船又不会吃人!汉王说了,海船巨大靠不了岸,待会他们一准划小船过来。”
    不怪士兵害怕,他们见过最大的船就是湟川里上下运货的商船,能有几丈长就不得了。
    而眼前的海船,竟比湟川上最大的商船还要大上数倍甚至十倍!
    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士兵,可不就对这庞然大物心生畏惧。
    果不其然,视线中数量众多的海船停在了海滩不远处,而后从船上放下了数量众多的小船。
    果真是划船过来!
    牛士禄那厚实的大掌握着陌刀,浑圆的黑目里都是热烈的战意。
    当第一批小船靠岸,牛士禄终于下令全军进攻!
    一时林中喊杀声四起,林子后方的空地,箭雨冲天而起,正好落在海浪迭送的地方,那些刚下小船或还没来得及下船的南兵纷纷中箭。
    这一切都在刘湛的计算之中。
    紧接着五千陌刀手,五千步勇从林子冲杀而出,牛士禄率领陌刀骑兵从海岸左右包抄。
    突然冲出林子的汉军打了南军前锋一个措手不及,他们以为自己要偷袭汉军,怎想竟被汉军伏击。
    不仅如此,重甲盾兵重甲枪兵五人一组出现在林子边沿,形成了一条防线。
    汉军就没想过会让他们登陆!
    不过一个照面的功夫,前锋登陆的上万南军已经全军覆没。
    但见海浪都染成了鲜红,数量众多的尸体在上面飘荡。
    远处还没靠岸的士兵慌忙划船调头,这可怖的一幕吓得船上南军魂神惊惧。
    “弓箭手出来射箭!把那些小船上的贼子全部射杀!”牛士禄哼哧哼哧的怒吼。
    弓箭手冲出林子,纷纷抬手射箭,远处还在海上飘荡的南军一时都成了活靶子。
    “快跑!”
    “快点划!”
    海上飘荡的南军乱成一锅粥。
    谢焕震惊得半晌没回过神来,哪怕他被汉军伏击,也不该如此不堪,仅仅一个照面便没了上万兵!
    那些可怕的长刀,还有反着光的巨大盾牌,那些身手矫健的步勇,这一切都让谢焕惊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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