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会没困难?罗之江吞下前一个,抛出了后一个。
    李逸群冷笑:这算是什么困唯?临时找人刻一颗就是,也决不会有人多事,会去验那颗印信是真或是假。况且,刻图章,只是一句话的事,等上一两个小时,就有了。
    罗之江再次迟疑了一下,犹豫还未能及时掩饰过去就让李逸群注意到了,后者压根儿就不给前者任何机会,紧逼一句:你还有何困难?
    一句话到底,罗之江是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
    罗之江心一横:没有了,我干!
    一个多小时后,图章上的碎屑还未清理干净,罗之江就急急地点叫了几个人,会同日本宪兵队派出的那两名督办官,一起浩浩荡荡地去了乌二的家。
    队伍开到之时,乌二婆娘竟是不慌不忙,隆重地笑脸相迎,还打电话至最好的饭馆订了一桌好酒好菜,像是招待贵宾般,热情非凡地筵请查封大员入席就座。人席举箸下筷的众人在平日里俱与乌二相熟,关系很不错,并不因查封一事而觉得有什么尴尬,照样与乌二婆娘插科打诨,有说有笑。
    酒足饭饱毕,查抄正式开始了。
    翻箱倒柜搜罗了半天,仅抄得一个保险箱,内中除了三罐被三五牌香烟罐装着的金银首饰与几根黄鱼外,就再无其它东西了。这与坊间所传相去甚远,在传言中,乌二富得流油,而眼前的此情此景,不禁令人大失所望。失望之余,谁都会产生联想,乌二婆娘是不是事先转移家产了;一那顿饭hellip;hellip;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谁都不好意思当恶人,把心底的这层意思往外说。封条还没贴上,乌二婆娘就命家中的娘姨,给每位查封大员发了一瓶洋酒、一盒亨牌雪茄、外加一大包巧克力,特别是后者,是极稀罕的物件,自去岁美日谈判破裂以来,这物什,就基本上在市面上绝了迹,乌二婆娘还能大袋大袋地拿出来送人,想来是花了不少钱才兜箩来的吧?!
    东西到手,查封大员们谁也没多余的想法了,挂封条、贴布告,道谢而别。
    罗之江向李逸群复命时,把乌二婆娘送的礼物拿出来,摊在桌案上,说,这是乌二家送给我的,我交公!
    实质上,他得的好处,远不止摆出来的这些,乌二婆娘在送他上车时,偷偷往他的衣袋里塞了五根黄鱼,沉甸甸的、硬邦邦的,让他上车后,不用掏出来,隔着那层布,就能真切地感受到乌二婆娘的心意有多硬实、有多沉甸。
    拿人钱财,就得为人消灾。
    摆出高姿态,不过是探李逸群口风罢了。
    说真的,罗之江不这么做作,李逸群或许不会反感,他怎会不知,这年头谁不是能贪就贪、能捞就捞呢?得了人好处,就别那么虚伪嘛,既当婊子,又想立牌坊,有那么两全其美的事吗?
    这是心里话,他不能对罗之江说,要说的,是罗之江接受得了的话,或者说,是乌二婆娘接受得了的话,恶人要做,好人也要装。他避重就轻地说,她很会做人嘛,这对乌二是有好处的!手一指桌案上的东西,收下吧!
    别的话,李逸群是一句话都不多说了,他心里另有盘算;说不得,至少罗之江是听不得的。当面夸奖了几句罗之江事情办得漂亮之类的话,李逸群就打发罗之江带东西走了人。
    一些话,李逸群是如鲠在喉,不吐不快,想咽也咽不下。所以,他要找个局外人一吐为快。所谓局外人,也就是七十六号之外的人,不是敌人,就是朋友。细数起来,李逸群的朋友很多,大都是喝过血酒、换过拜帖的朋友。但那都是些什么样的朋友呢,今日见你得势,就拼命地讨好、阿谀逢迎;明日见你失势,就竭力地疏远、落井下石。
    一个都靠不住!
    有个荒谬透顶的话说在这世界上最能靠得住的人,就是敌人,只有敌人才不会掩饰敌意,敌人的敌意是明明白白的!
    所以,李逸群去找了他的敌人;夏正帆。
    这是李逸群第一次到夏疋帆的家,浓浓地充斥于房间的草药味,迎面直袭他那十分敏感又脆弱的鼻子,激得他连打好几次喷嚏,一个接一个,一个比一个响。强烈的刺激一过,他又有种说不出的受用。
    揉了揉还有点发痒的鼻子,李逸群开了口,你把全世界的药,都搬进你家了吧!
    差不多了!夏正帆指了指胸膛,苦笑着说,你老兄贵人多忘事,我这里hellip;hellip;
    哦!
    夏正帆不提,李逸群还差点忘了,夏正帆正被那富贵病,给折磨得死去活来呢!心下暗想,只怕是算计人算计多了,遭报应了吧!想了就笑,笑了就正色,夸张地一拍脑门,看我这破记性!
    好了,别煽情做戏了!夏正帆对李逸群一指沙发,坐!言毕,刚才还直立的身子,又倒向了逍遥椅的靠背,楠竹材质的逍遥椅立刻发出了难听的吱呀声,彻底湮没了夏正帆的尾音。
    你的日子过得好逍遥啊!李逸群羡慕地说。
    嗯,这你说对了!我确实很逍遥。夏正帆望着天花板说道,逍遥椅的颠簸让他惬意得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觉。
    哎,我到你家来,好歹也是个客人,你怎么连茶水都不给一口?李逸群不是开玩笑,他是真有些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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