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瑾瑜点点头,小心翼翼地牵着画芷的手下了车,一下来就看见门口停了好几辆马车,还有人不断往车上装东西。
    陈嘉琰牵着沈画棠的手站在一边,神情有些漠然地看着这一切。明川倒是忙里忙外的帮着装东西。沈画棠见沈画芷来了,忙笑着冲她招了招手。
    沈画芷自然也没什么心思帮忙,倒是贺瑾瑜看不过去也去帮着抬东西。沈画芷瞧了里面一眼问道:“都收拾得差不多了?”
    “大概吧,我也刚来,嘉琰不放心也跟着来了,只是像尊门神一样在这站着,也不帮帮忙。”沈画棠笑着说。
    “得了吧,你还想叫堂堂王爷去做这等小事啊。”沈画芷调笑说,“其实我也不想叫子仪去,可他这个人脸皮儿薄,总觉得和父亲有故交,能帮的就非要去帮。”
    陈嘉琰捏捏沈画棠的手指道:“帮忙?沈家这么对你我不找他们算账就是好的了。”
    “我们来也就是个面子功夫,你就忍忍嘛。”沈画棠抬头看向陈嘉琰说,“都说了不叫你来还非要跟来。”
    “那可不行,你那个疯了的六姐姐万一又找你拼命怎么办,我得看着点才放心。”陈嘉琰望着她轻轻笑着说。
    正说着话,殷姨娘扶着沈君阳走了出来,沈君阳看起来清减了许多,一袭白衫脚步有些发颤地走了出来。看见陈嘉琰忙过来欲行礼,却被陈嘉琰面色淡淡地一把托住:“不必了沈老爷,您这一路多保重。”
    沈君阳忙点点头,看着陈嘉琰微微犹豫了一下说道:“有劳王爷费心了。”
    说罢神色有些羞愧地看向许久未见的沈画棠:“棠姐儿,你...跟王爷好好过日子,日后我不在京城了,川哥儿就劳烦你看着了。”
    “父亲放心吧,明川是我亲弟弟,诸事我定会替他操心着的。只是这明川过不了多久便要成婚了,到时父亲也不能来观礼了。”沈画棠笑着答道。
    “我观什么礼,”沈君阳自嘲一笑,“沈家如今就川哥儿一个有出息的了,我可不能去给他蒙羞,有尚书大人夫妇看顾着就已经足够了。虽然他现在名义上不是我儿子了,可看着他现在这样,我也能有点盼头了。以前都是我糊涂,尤其是对不起你们姐妹,如今也没什么脸面说什么,总之你们好好的我也没什么心事了。”
    沈画棠听的不由得有点心酸:“父亲别这样说,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我们还是会尽力的。”
    “我的命都是你保住的,我还有什么好要求的,你只管过好你自个的日子,我就心安了。”沈君阳一笑间尽显岁月的流离沧桑。
    “不知父亲回老家后有何打算呢?”沈画芷突然问道。
    “我打算开个书院,”沈君阳精神终于振作了点,“老是这么颓废下去也不是这么回事,以前我一心扑在仕途上,却落了个这么的下场,反倒还忘了当初的本心。病了这么久,我也想开了,我也总不能叫你们养着,好歹我还有点会读书的本事,以后当个夫子也是不错的。”
    沈画芷直言不讳道:“那太太呢,父亲打算如何,回去老家和太太继续做恩爱夫妻么?”
    沈君阳面色一变,瞬间便阴了脸:“夫妻?我们早就不是什么夫妻了。这躺在病床上我也仔细想了,这么些年的事我也有错,可是...我原谅不了她!反正她和蕊姐儿现在这副样子,也不能出去见人,回老家就继续关着好了!”
    殷姨娘瞧着沈画芷的脸色忙补充说:“这可不成,咱家不比从前了,太太也不能闲着。她们那屋两张嘴吃饭呢,也能做做事情贴补家用才是。”
    沈君阳点点头,没有反驳:“你说的对,现在休了她她也无处可去,但我们现在自身难保,也断然不会供着她。若不是她从小就传给鸢姐儿和蕊姐儿一些歪门邪道,又何至于落得今日这个下场!我也不会再叫她出去害人了,既然嫁来了沈家,死也要死在沈家,你们放心,她绝不会出去跟你们惹任何麻烦的。”
    “那就好。”沈画芷轻轻一笑说,“有父亲这个态度我就放心了,太太这些年手上沾了这么多条人命,也该还还了。”
    正说着话,突然一个身形微微佝偻的老妇带着一个穿着条脏兮兮红裙子的女子走了出来。沈画棠已经好几年没见过刘氏了,这么定睛一看那老妇居然是刘氏,她的脸狠狠地干瘪了下去,身上也像是没有肉一般,全凭一个骨架子撑起空荡荡的衣裳,猛一看那样子真有些吓人。陈嘉琰也戒备起来,紧紧盯着刘氏的动静也不敢放松。
    刘氏也发现了她们,乱发下低低地一笑就朝他们走了过来。
    沈君阳一皱眉,立马便有两个婆子拦住了刘氏,刘氏晃着灰白的头发扯着嗓子叫嚷道:“你们拦着我做什么,我有几句话想要问这两个死丫头!”
    “呵,都这样了还是威风不减呢。”沈画芷嘲弄道,“还有什么要问的,我们也不想听,太太一路保重。”
    “你这个贱人生的贱货!我...”
    刘氏还没骂出口,就被一个身形粗壮的婆子捂了嘴,往马车那边拖拽过去。殷姨娘见状忙吩咐说:“最后面那辆马车挤挤就成了,路上看着点她们,别惹出什么乱子了。”
    沈画蕊的模样也如同三十来岁的妇人一般,浑身脏兮兮的,偏偏头顶还带着一朵硕大的大红花。她使力与婆子对抗着不愿上车,一边哭一边叫道:“我不去我不去,我要去找识哥哥!”
    那婆子不耐烦地一撇眉:“六姑娘还不知道吗,您那好夫婿早就在那红牌姑娘的房里暴毙了,这丑事谁人不知!再说人家也不要你了,你老是这么死皮赖脸个什么劲!”
    沈画蕊顿时哇哇大哭了起来,却被婆子直接不耐烦地推进车中。接着便有两个仆从打扮的人扶着一个病病歪歪的男子进了另一辆马车。
    “大哥哥怎么成这个样子了?”沈画棠吃惊不小道。
    沈君阳头一低没吭声,殷姨娘有些恼恨地说:“这大少爷也是不懂事,咱家都这样了还老是去喝酒,这不喝酒喝出事来了,整个人喝的人事不知,手抖得什么都握不起来,最近连腿脚都不好使了!这趟回老家也正打算给他找个大夫看看呢。”
    “之前那个孩子呢?”沈画棠不经意地问,“那个谋害大嫂的妾室,也没听说家里传出来喜事啊。”
    “那小妖精那么不安分,都作到谋害当家奶奶的份上了,她也是遭了报应,娇惯的要命,大半夜的非要去找大少爷,结果路上出了事,那孩子也没保住。”殷姨娘摇摇头叹气道。
    沈君阳轻咳两声,殷姨娘顿时不敢出声了。
    “时候也不早了,上路吧。”沈君阳说道。
    殷姨娘忙扶住沈君阳上了当先一辆马车,跟沈画棠等人作别后马车便遥遥远去。
    “听说哲哥儿给昕然妹子一家养了呢。”沈画芷看着一行远去的马车说道,“哲哥儿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这样也倒是比跟着沈家强多了。”
    沈画棠点点头:“正是,看来殷姨娘现在才是真正的当家的了,她这些年也算是熬出头了。可太太又霸着当家太太的位置,她始终不能名正言顺,这桩事于殷姨娘眼里始终是个疙瘩,看来太太也有苦头吃了。”
    沈画芷嘲弄一笑:“求仁得仁,又何怨乎?咱们这位太太的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到头来儿女没一个能中用的,她却还要在她以前最瞧不起的姨娘眼皮子底下苟活。”
    “姐姐,那都是旁人的事了。”沈画棠握住沈画芷的手,朝她轻轻一笑,“咱们不需为他们费心。”
    沈画芷瞧着妹妹秀美温柔的脸蛋,突然像是回到了多年以前,她们扶持着艰难前行的闺中岁月,那时虽难熬,可也注下了她们一生的知心相伴。
    她轻轻反握住沈画棠的手,朝妹妹会心一笑。
    “嗯。一切都过去了。”
    第96章 .番外四:御夫有道
    杨挽想自打嫁给明川以后, 就常往沈画棠那里跑。
    这次刚被丫鬟领进去,就见尉迟笙穿着金边琵琶襟外袄和珠络缝金带红裙,和沈画棠头对头地正悄悄说着什么。两人一边说还一边咯咯直笑, 连挽想进来都没发现。
    杏枝轻咳一声:“王妃, 沈奶奶来了。”
    沈画棠忙直起身子, 朝挽想招手道:“来挽想, 快坐。”
    挽想一脸好奇地看向她们:“刚才你们说什么呢, 笑这么开心。”
    沈画棠微微红了脸,尉迟笙却挺挺胸脯道:“想儿妹妹, 我在跟嫂嫂说我们家那个倒霉蛋呢。”
    挽想听闻此言,不敢多问,神情温柔地在一旁坐下来。
    尉迟笙却一脸坏笑地将挽想招过来, 朝她悄悄耳语了几句。
    挽想的脸立马红得像熟透了的苹果, 低着头说:“好了,笙姐姐别再说啦。”
    沈画棠忙打圆场道:“挽想的脸皮薄,你还是别跟她说这些了。”
    尉迟笙笑着说:“那是想儿的夫婿待她好,瞧瞧我家那个倒霉蛋,我若不使点非常手段,怎么能翻身当家做主呢。”
    挽想想到明川心中一甜,又微微红了脸。三人又在一起说了一会子话,尉迟笙和挽想才离去。
    冬日的夜晚透着一股侧骨的寒意,尽管屋里烤着暖炉, 还是有微微的凉意在屋里游离。沈画棠披着月白兰花外袄侧卧在美人榻上绣东西。陈嘉琰自外面走进来, 将外袍随意搭在架子上。他见沈画棠低头专注着也不理他, 一把从背后搂住她,轻轻啃咬着她的后颈道:“又在给昀哥儿做鞋子了?”
    沈画棠经不住痒,偏过头将东西朝他手里一塞道:“是给你,我这绣活就不去给昀哥儿丢丑了,就挂在你身上让别人笑话你好了。”
    陈嘉琰心中一软,轻轻将那个荷包和针线盒子放到一边。却猛地打横抱起她站起来,看着她轻轻一笑:“我不怕别人笑话,你尽管给我做。”
    沈画棠被他这么一抱,身上披的外袄顿时滑落在了地上。她有些畏冷地缩了缩,陈嘉琰立马抱紧她将她放在床上,掀起锦被将她裹起来。随后,开始...脱自己的衣裳。
    沈画棠轻咳一声:“这么冷的天你还...”
    “是啊,这么冷的天,当然要做点什么暖和一下了。”陈嘉琰唇角一弯,飞快地退下自己的衣衫钻进被子里。
    男子的身上带着一种暖炉似的热意,沈画棠畏冷地靠紧他,陈嘉琰一手握住她的两只小手帮她捂暖,一手熟练地褪去她身上的衣裳,雨点似的轻吻一路纷纷落在她身上。
    沈画棠不满地嘀咕:“我就是平日里太纵着你了。”
    陈嘉琰好笑地抬起头,修长的手指却在神秘的幽谷处转着圈:“你说什么?”
    沈画棠经不起他的挑逗,羞红了脸说:“今天尉迟妹妹来了,她说不论在哪,都是她当家做主的,哪像你这般为所欲为的。所以我觉得我也不能这么纵着你,咱家我也要说一不二才成!”
    “不论在哪?榻上榻下吗?”陈嘉琰坏笑着逼问道,“她怎么连这都拿出来说,西桑人的性子果然大胆直辣。”
    “我可没说!”沈画棠不敢看他的眼睛,“是你自己乱猜的。”
    “在一起过了这么多年了,棠棠什么意思我还能不知道吗。”
    陈嘉琰轻笑着,突然扳过她的身子轻轻一转,将两人换了个位置。
    沈画棠一脸惊愕地看向底下俊美英毅的男子,陈嘉琰双手一摊,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赤、裸的胸膛在昏暗的灯光下散发出致命的诱惑。
    他含情脉脉地朝她看了一眼,轻轻地笑着说。
    “你来吧,想怎么来怎么来。我保证不反抗。”
    ...
    陈嘉泽第二日与同僚在酒楼一同用饭的时候意外地遇见了明川,没想到一向少言寡语的明川一脸同情地将他拉过去,拍着他的肩膀好生安慰了一番。
    陈嘉泽想了半天也没闷过弯来,结果午后自家大哥也将他叫了过去,语重心长地教育了他一番。
    陈嘉泽这才恍然明白过来,憋了一肚子气,晚上一脸沉沉地回到府中,前脚才刚没踏进门就被母妃差丫鬟给叫了过去。
    陈嘉泽一脸无奈地踏进母妃住的那园子,只见母妃正穿着一身素色的衣裳,拿绢帕掩着面正低低抽泣着。
    陈嘉泽一副见惯不惊的模样,颇有耐性地在一旁坐下来问道:“母妃这又是怎么了?”
    “泽儿,你可得管管母妃啊,母妃这么辛辛苦苦地将你拉扯大,现在你可不能做那没良心的白眼狼啊...”
    陈嘉泽打断她,开门见山道:“您还是直接说正事吧。”
    “还不是你那媳妇,我看她越来越过分了!”北胡公主登时换了张面孔,满面怒容道,“我今日请了几个熟人来家中,她居然二话不说将人家赶了出去!完了还训斥了我一顿!这叫我的面子往哪搁啊,虽说她是个郡主,可既嫁来了我们大齐就得守我们大齐的规矩,她这样算是怎么回事!”
    “停,”陈嘉泽一皱眉,眸中带着寒意看向北胡公主道,“母妃又去找那些乱七八糟的客商联系了?”
    北胡公主心虚地一缩头,继而又伸直脖子理直气壮道:“我想知道你妹妹的消息嘛,这么大老远的,我也是担心她才...”
    “母妃这是担心吗,母妃这分明是给别人弹劾儿子的机会!”陈嘉琰猛地站起来道,“你和那些走窜各地,身份不明的人联系,还将人家奉为座上宾,这要叫别人知道了怎么想?说咱们永安王府尊卑不分事小,若是有心人说我们和别的部族勾结,心有不轨,到时候怎么办?母妃做出这种事,你觉得到时候我能说得清吗?”
    北胡公主讪讪道:“又哪有这么严重了...”
    “您镇日闭在这家宅之中当然不知晓事情严重,幸好笙儿及时将他们赶了出去,若是这事真落实你儿子我的官职就不保了。官职不保还是小事,我们身为皇亲国戚,却与越泽那边互通消息,暗通曲款,你这分明就是不给咱家安个意欲谋反的罪名心里就不舒服!妹妹那边每三个月都会送信来一封,我们也从没断了联系,若是您实在想她,我也可以向皇兄奏请,要她回来省亲。又哪里值得母妃这样上蹿下跳的了,而且你觉得那些客商找上你就心思单纯了吗,他们走访各地身份根本就查不明,就算有心利用你你也不知道!”陈嘉泽语气微怒道。
    “我看你就是向着那个小妖精!一个没有礼数不懂规矩的凶悍丫头有什么好的了!都让你这样顶撞自己的母妃,不管你的妹妹了...”北胡公主又呜呜咽咽起来。
    “行了行了,”陈嘉泽有些不耐地打断她,“每回遇到事您就拿这来要挟我。这种事可不是小事,您真是越来越糊涂了!在王嫂那里得的教训您还不知悔改,一心想着引祸上门!笙儿虽平时直辣了一些,但她可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糊涂人,以后你就得听她的!”
    “听她的?”北胡公主几乎气得快背过气去了,“你是不顾你母妃性命了吗?”
    王嫂以前就叮嘱过他,说太妃脑子糊涂,自己都不晓得自己在做什么。可他如今前途正好,一定要谨记着祸起萧墙的道理,不能由着太妃性子胡来。陈嘉泽这么一想把心一横道:“我这正是为了咱家的安危才这样做的!如果您不为难笙儿,笙儿也会好好对您的,反正她不是那种记仇的人。我知道您不喜欢她,可是她是您儿媳妇这件事,这辈子也更改不了了,若想叫咱们一家平平安安地过下去,您还是听她的吧。”
    陈嘉泽说完就径直朝门外走去,北胡公主看着儿子决然而去的身影,气得捂着胸口嗷嗷直叫起来。身边的婆子虽然知道太妃这是在虚张声势,却还是忙围上去劝慰。
    尉迟笙听见门外的动静,忙将私藏的美男丹青图胡乱塞到榻下,将被子一蒙,做出已经睡去的假象。
    陈嘉泽却毫不留情地进来将被子一掀道:“别装了,我知道你没睡。”
    “我累了!”尉迟笙坐起来气鼓鼓地瞪向他,“我今日是对你母妃凶了一点,可你瞧她办的那是什么事,咱们一家身份本就敏感,她还生怕引不起别人猜忌,在那扇风点火添油加醋的!那几个人一看就没怀好意她还敢往家里带,若不是我大张旗鼓地将他们赶出去,又跟你母妃闹了一场,明日弹劾你的折子就得送到皇兄跟前去。虽然嫂嫂早就提醒过我,但我真没想到你这个母妃这般让人不省心,我今日骂了她一顿我嘴皮子还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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