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我在想,我的初恋是谁?
    连初恋都不记得了?
    不是!而是我拿捏不准初恋的标准到底是什么。
    如果是我暗恋的?那么高中时我就有。
    如果是双向奔赴的?那么大学里我才有。
    如果是需要有实质性的?那么要更晚一些。
    她们是不同的人。
    我出生的家庭有些不寻常,可以说是世家。
    什么世家?迷信世家。
    我娘是远近闻名的神婆,凡是医生看不了的病,她都能看。
    不是我娘会看,而是她的师傅会看。
    我娘的师傅在哪儿?我家堂屋门后的神龛里。
    神龛是纸糊的。
    每当有人来看病,我娘都是先烧香,然后对着神龛一边咣当咣当磕头,一边喃喃自语地念叨病人的情况,像来自什么村、生了什么病,希望师傅能赐副药。
    等香灭了,药就有了。
    那些药方,我都能背下来。
    若是小孩总是半夜哭闹,则诊断为丢了魂儿,魂不是让别人给弄去了,而是去世的祖宗稀罕这个娃,喊去玩耍了。
    怎么召唤?
    半夜的时候,用簸箕端着孩子的衣服,去十字路口烧纸,嘴里念叨着“娃呀,跟我回家吧”,然后端着簸箕回家,把衣服给孩子披上,魂就有了。
    如果是大人生病了呢?
    那么就诊断为,老人在那边过得不好,缺钱缺衣服了。
    缺钱则需要烧纸,缺衣服则需要糊上几身纸衣服。
    若是最近接连下雨呢?我娘则推断老人在那边漏雨,需要扎个新的房子烧过去,同时还要去坟上添土。
    大家都说我娘看病厉害。
    厉害到什么程度呢?
    镇医院副院长的娘病了,他会亲自来找我娘,磕头磕得很虔诚,屁股撅得老高,磕完头还会把100块钱放在神龛的位置。
    他自己看不了?是的。因为民间有个说法, 病分虚实, 医院只能看实病,虚病则需找神婆。
    我娘看病赚钱不?
    不要钱,她把这一切都当成修行、积德。
    为我积的。
    虽然不要钱,鸡蛋、红糖倒是收了不少。
    我爹也搞迷信, 但是他瞧不上我娘搞的那一套, 觉得全是瞎忽悠。每当我娘生病需要打针吃药时,我爹就会调侃一句:你师傅不灵了?
    我爹搞周易、弄八卦。在他眼里, 这是科学。
    我爹师从何人?
    没有师傅!他是自学成才。
    他从地摊上买了本《算命不求人》, 随身携带,遇到个人就按图索骥, 给人查查是什么命。
    他自认为算得很准。
    以他的性格, 肯定先给孩子算算。
    我是什么命?
    两个词概括:招蜂引蝶,剑走偏锋。
    我爹他自己是什么命?
    发如猛虎、败如浪沙。意思是说他发家快,而败家则是一点点的。
    他认为很准,因为上世纪80年代他是正宗的万元户, 上过县里的光荣榜。
    别人家的万元户多是预估, 连来年的收成都算上, 而我家的万元户是实打实的。
    那时我们家有养猪场, 一栏就不止万元, 而且那时我们家还有拖拉机!
    败是怎么败的?
    我爹认为这个浪沙就是我们兄弟姐妹几个, 上学、买房、结婚、生子, 把他掏空了。
    给我算的准不准?我认为不准。
    先说招蜂引蝶, 一直到上大学, 就没有女生主动喜欢过我。甚至在我的认知里,觉得女人就不可能主动喜欢男的。
    我发育得比较晚, 高一、高二时,小鸡大小还跟小学生的差不多。记得月底过大星期天回家时, 我爹还半开玩笑地掏我的蛋,我知道他担心我那方面发育不良, 影响传宗接代。
    所以,在男女问题上, 我也很迟钝。
    一直到高三, 我才隐约开始喜欢女生。
    我喜欢的第一个女生很丑,差不多相当于我在男人中的丑位,应该没有男生喜欢她。
    但是,我觉得这样的女生喜欢起来更有安全感, 因为没人抢。
    我也不知道我到底喜欢她什么,可能只是因为她是女的吧。
    我是理科班里的文科尖子, 语文动不动考130多分。语文老师很器重我, 经常利用早读时间找我谈话。其中她就试探着问过我,班里有没有喜欢的女生呀?我就跟她说我喜欢谁,她略惆怅地感叹了一句:好好读书,等你考上了大学,还有更好的在等你……
    潜台词很明了!
    毕业时,我鼓足勇气跟我暗恋的这个女生说,我非常喜欢你, 当然只是单纯的喜欢, 你别多想。
    她直截了当地拒绝了我,她说她暗恋我们班里一个打篮球打得很好的帅哥, 对我实在没感觉。
    我也理解,可能她看我跟我看她一样,觉得我太丑太平庸了。
    我实在没有任何闪光点。
    那时, 应届生很难一次考走,复读个一两年是常态。按她的学习成绩,大概率要复读两三年,具体我也没有再关注,只听说她考了个专科。
    再次见面时,她刚参加工作,休假回农村老家。
    我,已婚。
    另外,我有辆七十多万的小轿车,专程跑到她老家去接她进城吃顿饭。
    她胖了,也邋遢了。
    当时是冬天,她穿了一件浅绿色的羽绒服,胸口让左右胳膊摩擦得发了黑, 袖口油乎乎的。
    还有,她特别能吃……
    当年的美好荡然无存, 我便一切都放下了。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因为她嫁到外地了,很少回来。
    有微信后,我们互相加了微信,知道她日子过得一般,应该是在化工厂上班,印象最深的是她跟团去了趟台儿庄,发了19组朋友圈。
    没拉过手,没亲过嘴,更没被她喜欢过。
    在高中谈恋爱,被发现后会全校通报批评。
    在大学呢?又是另外一个极端,仿佛人人都必须谈恋爱。
    大一时,我谈了个女朋友,叫苗静,兖州人,是我舍友的女朋友给介绍的。原本就认识,一个班的,我们班额比较大,班里有106个同学。
    拉过手。
    这是极限亲密动作。
    没谈多久,她就不喜欢我了。
    原因是什么?
    那时,我总是上网,不爱学习,考试成绩在倒数十名里。她觉得,像我这样不爱学习的人是没有前途没有未来的。
    在我的印象里,她的家庭比较特殊,父亲因煤矿致残,母亲是家庭妇女。夫妻俩虽然生活在一个庭院,但近二十年没有正经说过话,形同陌路,彼此仇恨,家里穷得叮当响。
    我们那个年代,饿着肚子上学的很多,她就算一个,干着勤工俭学。
    所谓的勤工俭学,就是在学校当环卫工人,一个月50元。加上师范院校生每月60元的补贴,靠这110元她足够生活了。
    她几乎不买衣服,一年到头穿校服。
    临上大学了,都没有一件像样的内衣,穿着妈妈的内裤去上的学。啥样的内裤?农村大妈穿的那种大红大绿三角裤衩。
    我咋知道的?
    暑假时,我们都在学校住,我经常去她宿舍,能看到她晒的衣服,问过她。
    跟她相处的半年多,我觉得她就是另外一个她妈,认死理,很容易极端。
    分手后,哪怕上学路上遇到,她都选择绕道而行。一直到大学毕业,她都没再跟我说过一句话,俨然是不共戴天之仇。
    她跟她妈一样,只要记仇就是一辈子!
    她应该算是我生命里,第一个表达过、喜欢过我的女孩,只是相处的时间太短,没有太多美好的回忆。
    前些年,我搜了一下她的信息,发现她在高校工作,大概率是硕博连读了。
    我还顺藤摸瓜地找到了她的微博。
    我留了个言,问她一切可好。结果第二天就被删除了。
    不仅删除了,还发了条微博含沙射影,意思是她的花园里长满了杂草,她用了俩字:拔之。
    看来,我在她眼里,依然啥都不是。
    不是在她眼里,而是在sd人眼里,只要你没有编制,你就是loser。
    我们班上百个同学,除了跳楼的与转学的外,我应该算是唯一的奇葩。
    其他的?毕业时,要么公务员,要么研究生。
    在我们学校,也有鄙视链。
    我们鄙视音体美学院,因为他们多是草包系列,不学无术。学校是一维的,只以成绩论英雄。
    有没有鄙视我们的?
    当然有,师范专业。鄙视链的最高级。
    我们这些乱七八糟专业的,都是因为没有被师范专业录取而调剂的。
    我的下一个女朋友,就是师范专业的,中文系,比我矮一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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