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海的下方,是一座方圆不足十里的小岛。
    小岛无名,在十方血海中毫不起眼,然而岛上却树木成荫,生机盎然。
    丛林间,野兽出没,见到妙莲落下,并未受到多少惊吓,抬眼望过后继续享受午后美好的阳光。
    “师伯,十方血海无边无际,你以前……真的来过这里?”李常在随一念从莲台之上一跃而下,迟疑问道。
    这茫茫大海,要想记下这样一座偏僻的小岛,谈何容易。
    “当然,我不仅来过,而且在这岛上还有一位朋友……走,我带你们过去见见他。”采绿眉间带笑,随手收起了妙莲。
    “朋友?”李常在不由一愣,一脸疑惑地看了看四周,忽然伸手一指,“呀,师伯你看,金师伯已经走远了。”
    “让他去,这厮就是个急性子。”采绿似乎很不以为然,带着一念和李常在,也朝着乌鸦的那个方向行去。
    这座小岛方圆不过十里,因此,乌鸦如何,并逃不出她的神识覆盖。
    走不多时,一个弥漫着淡淡水烟的水潭出现在了视线中。
    水潭的旁边,生长着一片高大的树木,上面稀稀落落挂着一颗颗杏黄色的果实,清香四溢,沁人心脾。乌鸦这厮,早就飞上了枝头,狼吞虎咽,大呼小叫。
    吱,吱,吱!
    一群形似弥猴的异兽状甚焦急,围在一旁,愤怒地投掷着石块,拼命想阻止乌鸦的这种强盗行径。
    不过,它们显然是徒劳,这些石块根本就无法靠近乌鸦的身体。
    “这些……?”一念昂着头,很是吃惊的道“采前辈,这些竟然都是须弥果!”
    须弥果,是一种极为稀罕的灵果,具有拓宽识海、滋养元神之功效,可谓神奇无比。
    “咯咯,和尚大哥好见识,这些的确是须弥果。”采绿夸赞了一声,随后玉手轻抬,将乌鸦摄拿了下来,“行了,贼厮鸟,你抢夺它们的食物,不嫌丟人吗?……咦,你如何知道,这水潭边的灵树上,长有须弥果的?”
    乌鸦嘴中吞咽不绝,含糊不清道“……唔嗬,大爷我与臭小子以前来过这里,还采摘了一半的果实,可惜都被那个小子昧着良心给私吞了。”
    “阿弥陀佛,鸟施主,为人莫要欺心。贫僧好像记得,当初在船上时,你已经将自己的须弥果全都吃了。”一念很认真地插话道。
    “呔,小和尚,出家人怎么可以毁人清白……不两舌、不妄语,这些佛门清规戒律你全都忘了吗?”乌鸦被当面揭穿,不由勃然变色,高声恫吓道。
    “鸟施主,贫僧只是据实而言,怎么就犯了妄语之戒?”一念挠着光头,看上去一副茫然不解的模样。
    “哎呀,小和尚,大爷我和你说不清。你整天只知道念经,脑子有些不灵光,离痴、呆、傻也就半步之遥了……”乌鸦高声呵斥,无奈地摇着头。
    他纵是有千般手段,在一念的身上似乎也不好使……这个小秃驴,怎么就一根筋?
    “天杀的,不要胡扯!和尚大哥是个实诚人,可不糊涂。”采绿直接截住了话头,说话间一把夺过了乌鸦翅下的两颗须弥果,递到了李常在手中,“师侄,这个你收着,尽早食用,对你境界圆满、凝聚元婴大有帮助。”
    “师伯,这个……不好吧?”李常在瞅了果实两眼,迟疑道。
    “嗨,傻女人,那是大爷我的!你怎么就送人了,还讲不讲理了……”乌鸦大急,张嘴埋怨不迭。
    不过,他却有些拉不下脸来出手抢夺,再怎么说,他也是对方的师伯不是。
    “老娘我有不讲理吗?”采绿冷笑,“你反正都已经吃过了,再吃也是暴殄天物。你这厮平时自吹自擂,说是要帮大兄弟教导弟子,为何现在有了好东西,却只顾着自己贪图口腹之欲……哼,真是枉为师伯,居然还有脸面来质问我?”
    “好吧好吧,随便你怎么说,都是大爷我不好,这总行了吧。”乌鸦没精打采,悻悻地拍打着翅膀,忽然小眼一转,高声道“喏,苦主来了!”
    顺着他的视线,李常在猛然看见,从旁边的水潭中跃出一只似人似猴的怪物,满目凶光,恶狠狠地盯着这边。
    “死二灰,看什么看,再看大爷我把你的眼珠子抠出来!”乌鸦回瞪过去,将一腔郁闷都发泄到了怪物的身上。
    那怪物看着乌鸦,神色陡然大变,旋即又将目光转向采绿和一念,昂头嗷嗷大叫了起来。
    这只怪物,自然是那跟随在潭底神秘老祖身边的二灰。厉无极和乌鸦曾经在岛上大肆采摘须弥果,令它一直耿耿于怀,刻骨难忘。
    “真难听!”乌鸦张大了嘴巴,调笑道。
    “金师伯,它这应该是生气了。”李常在脸上露出了一丝忧色,顿了顿后又扭头看向采绿,小声道“采师伯,你说的那位朋友呢,不会指的就是它吧?”
    “你说呢?”采绿回视一眼,笑吟吟却并不说破。
    就在李常在暗自猜疑之际,潭水再起变化,如同一个漩涡般疾速旋转,正中心处,一具森白的骷髅无声无息,踏波而出。
    那骷髅一对空洞的眼窟中,两团幽蓝的火焰缓缓跳动,恍如是地狱恶魔,让人不寒而栗。
    “朋友,真是有缘啊,我们又见面了。”望着骷髅,采绿面不改色,上前说道。
    咔咔!骷髅下颚动了几下,如同是在说话,不过听在李常在的耳中,却只有诡异的骨骼撞击声。
    “你怎么又来了。”一道晦涩的神识波动,不经意间响了起来。
    “咯咯,小女子偶然经过,忽然间想起了老朋友……所以,下来看看。”采绿笑道。
    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间,要一直追溯到十万年以前。悠悠万载,转瞬成空,还能够称得上朋友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
    “你来便来,却为何要采摘须弥果?惹得这些小东西躁动不安。”骷髅安抚过二灰,旋即又扭动头颅,空洞的眼窟似乎一直在凝视着乌鸦。
    “嗨,嗨,你看着我做什么!大爷我这次可没有采摘,只是为了试探生熟,好意品尝了几颗而已,剩下的还被抢了去……”感觉到气息有些诡异,乌鸦的心中顿时有些发毛,嘟嘟囔囔辩解道。
    “咯咯,这吃也吃了,还能怎样……就当是招待朋友了。”采绿笑着打起了圆场,接着又道“朋友,小女子心中正好有些疑惑,这次既然有缘见面,希望你能够为我解答一二。”
    说罢不待骷髅回应,直接传出一道神念,将一行人在古峒神山的遭遇原本述说了一遍。
    “你想问什么?”骷髅道。
    采绿眨了眨眼,“那幻象中的两人,朋友是否有所耳闻?长黜和那魔修,以前定然相识……小女子是觉得,这些和我大兄弟的失踪,应该有着某种关联。”
    “长黜、我从未听说。”骷髅轻咬颚骨,“我来到这界后,见过的人极少,恐怕不能帮到你什么。”
    “朋友不会是有什么顾虑吧?”采绿柳眉高高挑起,似乎是并不相信。
    骷髅沉默不言,只是抬头一直看着远处的大海,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
    “傻女人,你别问了,我们赶紧走吧!”乌鸦神情不耐起来,抱怨道“也忒小家子气了,只不过是几颗果子罢了,算了,还是眼不见心不烦的好……”
    “阿弥陀佛,鸟施主,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动。这奇果既是他人之物,你心中记挂,便是于理不合。”一念双手合十,忽然插话道。
    “小和尚,不懂就不要乱说话!你说须弥果是他们的,难道这树上刻了他们的名字吗?”乌鸦转过头来,直接翻了个白眼。
    “呃……”一念不由一愣,想了想后沉吟道“嗯,总有个先来后到吧。他们一直居住在这座岛上,而你我不过是偶经此地,再怎么说,也不能……”
    “和尚大哥,你不要理他。”采绿笑着接话道“我们是宾,人家是主,这厮不想着宾主尽欢,却犹然强词夺理,实在是世间第一等见利忘义、寡情薄幸之徒!”
    “挑拨离间!”乌鸦不屑的昂起了头,洋洋自得道“你这傻女人,小和尚和我好着呢,他不会不理睬大爷我,他又敢不理会大爷我……”
    “呵呵。”“好不知羞!”
    一念和采绿同时笑了起来。
    “朋友,这一位是?”骷髅这时好像是突然回过神来,抬爪指着一念向采绿问道。
    “你说他呀,和尚大哥法号一念,是南华寺古往今来最智慧杰出的青年法师。”采绿掩口一笑,看向一念的目光中尽是赞许之意。
    “前辈莫要说笑。”一念神情赧然,白净的面皮上立刻爬上了一圈红晕。
    “南华寺?”骷髅似乎很是惊诧,周身若隐若现的威压旋即辐散而开,一对空洞的眼窟若有所思地盯着一念,许久后方道“原来是南华寺的佛子,这就难怪了……我说山下的那株灵根,今日一早为何会突然开放。”
    “什么灵根?”采绿不解,狐疑地望着骷髅,“朋友,你这话究竟是何意?”
    “优昙花开,佛子东来……果然。”骷髅叹息,神识波动陡然加剧,上下颚骨发出一阵刺耳的摩擦声。
    “神棍,故弄玄虚!你到底想说什么?”乌鸦实在是按耐不住,仰着大嘴高声斥道。
    这家伙鬼鬼祟祟,假称老祖,却不说真名,故意将元神附在阴森的骨架之上,完全就是一见不得光的宵小嘛!
    “噤!”骷髅微微转头,眼窟中火焰闪烁了一下,挥爪对着乌鸦轻轻一指。
    恍惚间,似乎有一道超越了世界的力量,一闪即逝,让乌鸦再也无法出声。
    “朋友,还请手下留情。”采绿瞪了乌鸦一眼,淡淡说道。
    “无妨。过得一时三刻,他自然能够恢复。”骷髅浑不在意,又转头看向了一念,“小师父,我想问一声,贵寺之中有一名从海上漂来的婴孩,是否就是你?”
    “咦,奇怪,此事前辈你如何知道?”一念大为惊诧,嘴巴不禁张得老开。
    他长大后,曾听师祖提起,自己当年是由海上漂流而来……只是,如此隐秘之事,对方又是如何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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