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日子对燕洲来说是很美好的, 于苏恂却是喜忧参半,即便他在姑姑那儿还绷的住,但是单独的时候还是想家, 他们住在宫里, 一切都有专门的人伺候,但是一切都要讲规矩, 尽管平章侯府已经是簪缨世家,但和宫里还是没法比。
    燕洲心思细腻, 早已看出来了, 他同苏恂已经同时在宫里过了一个月了, 二人虽然微妙有些竞争, 但他更希望和苏恂成为朋友。
    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
    他主动拿了书去苏恂房里找苏恂一起温书, 这二人住在皇子所附近的一个附殿,相隔不远,李湛本意也是让二人相互之间有个扶持, 他从不认为这俩人竞争对于德音来说是种制衡,伴读只是让他们成为德音得用之人, 打压一个扶起一个这种策略是李湛不屑用的, 朝臣最好是一心, 否则开元帝那种办法很容易导致党争。
    而党争也许一开始有用, 扶植一部分忠心之才, 但是时日久了, 却尾大不掉, 逢对方的政见就反,这并不是一件好事情。
    苏恂虽说年纪小,但是进宫了, 到底和家里还是不一样,小孩子的适应能力远远比大人想象的要快,听说李燕洲过来,忙擦干眼泪,整理了一下衣服才出去。
    “阿恂。”
    “燕洲兄来了,快进来屋子里坐。”
    李燕洲笑道:“愚兄是来跟你讨教问题的,这个术算啊,真是让我头疼的很。”
    一屋子的下人看着两个六岁的孩子什么愚兄这些,简直让人忍俊不禁,苏恂术算算不得比李燕洲那么快,听李燕洲说起这个问题,他顿了一下:“你都不懂的地方,我恐怕也是不懂啊。”
    “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不如咱们一起想吧。”
    苏恂这倒是不反对,俩人到底是同龄人,很快就熟悉了,能玩在一起,映真知道了,松了一口气,又赏赐给他们一人一方墨砚。
    在上书房念了一两个月的德音被映真带着去皇太后处请安,上官氏慈爱的看着孙子,又和蔼道:“德哥儿最近如何啊?祖母听说你念书念的极好。”
    德音看了看映真才回话,“母后说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孙儿还算不得什么。”其实是这小子被父皇母后已经夸的上天入地了,但在外面必须这么说。
    上官氏心疼道:“哎呀,祖母的小孙孙怎么什么知道。”
    说完又对映真道:“他还小,你们也不要太严厉了。”
    “是,儿臣受教。”映真笑道。
    三岁的德音已经知道不能乱吃东西,即便是在太后这里,他也不大吃,文九如还有些担忧,这些可都是她的得意之作,但凡吃了她糕点的人没有不想再吃第二口的。
    上官氏也有些不喜,认为是映真让德音不在祖母这里吃糕点,是不放心,她自问已经事事都小心,也顺着儿子媳妇了,不明白为何这样被对待。
    故而,她笑着对德音道:“祖母这里的糕点,德哥儿不爱吗?”
    德音摇头:“我母后说我不能吃太多糕点,否则牙齿会烂掉,父皇也说了,我要是被发现多吃一块糕点了,就把我嘴打烂。”
    他连忙捂住嘴,“祖母,我可不敢随便吃。”
    上官氏皱眉:“便是偶尔吃一两块也不会如何,再者那茯苓糕是对身子骨很好的。吃一块也无事,皇后,我是他祖母,难不成我会害他不成?”
    这话就诛心了,文九如也低着头,且听皇后连忙道:“母后怎地如此说,其实儿臣也是为难,别说是德音了,就是儿臣如今也不允许吃糕点了。皇上说儿臣如今越发贪嘴了,我那里吃的最多的都是杂粮饭,肉都很少食。”
    其实是映真时常抱怨掉头发,李湛就说他头发好,完全是因为晚上不怎么食荤腥,故而让映真跟着他一道吃粗粮饭和青菜,晚膳几乎是看不到肉,当然映真也是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就是偶尔前一天肉吃多了就吃粗粮。
    但是她是没什么负担推到李湛身上的,因为不到处乱吃东西是李湛跟她们母子说的。
    没想到真相居然是这样,上官氏愕然:“这话你也听啊?”
    映真点头:“皇上说的话怎么能不听呢?”
    这话文九如也不赞同啊,皇上说的也未必是对的,就比如不让吃糕点,吃什么粗粮杂粮,那杂粮粗粮那可是下人吃的,她其实进宫以来,有点发现皇上好像和想象中不同,但没想到这么不同。
    在上官氏这里,文九如虽然是女官的身份,但是由于上官氏的抬举,她在这儿的待遇差不多是副主子,上官家的人都还要捧着她,可想而知了。
    这句话便把上官氏的嘴堵住了,她就是心里不赞同,也不能光明正大的跟儿子对着干,曾想想儿媳妇以前好几年没孩子也是儿子要求的呢,连选伴读也是儿子选的,罢了,儿媳妇也没有什么权利。
    她有些同情的赏赐了映真和德音不少东西,映真感激的谢过,出了宫门,就和儿子一起上肩與,撒洋欢儿的跑了。
    别看德音小,他可是最听映真的话,反正这个世上最不会害他的人就是母后了。
    母子二人回宫之后,映真让人烤了红薯给他,“喏,吃这个通通气,你父皇说这个是从丰州的番邦人那里拿来的,又能储存又能放置,还容易种,日后天下百姓可都有福气了。”
    德音小胖手拿着啃的满嘴都是,映真宠溺道:“小花猫啊你。”
    “嘻嘻。”德音跟着笑。
    又见李湛回来了,他一回来就看到德音在吃蒸红薯,连忙笑道:“这玩意儿烤的也好吃。”
    “我知道。”
    她见儿子啃的差不多了,让乳母带出去玩会儿,又把今日的事情同李湛说了,李湛指了指自己的头:“债多不愁。”
    又可怜巴巴道:“哎,我是总算明白了,我就是真真小仙女的背锅的,求求真真大人可怜可怜我吧。”
    “可怜你什么?可怜你把《花白鹤》藏在点心匣子里吗?”
    李湛跳了起来,指着她,难得结巴道:“你……你……这你都发现了?下次我藏裤/裆里,看你敢不敢搜。”
    映真看着他的裤/裆,一步步逼近他:“现在我就搜搜。”
    他捂着裤/裆害怕的看着映真,“救命救命,我的绝密书都要被真真大魔头全部抢了,啊,来个人啊!”
    第103章 父慈子孝    父慈子孝……
    前方传来战报, 西南叛军居然还赢了一次,这些都在李湛的预料之中,这位叛军首领并非是一般乱贼, 而是个一人能吸引十个寨子的人物。
    这样的人物, 起事快,打仗也灵巧多变, 他所占的地方,爱民如子, 让以士大夫占多数的齐朝来说, 这样的改变几乎是不可能的, 李湛意识到了, 重大的变革也许就在这个时机了。
    齐朝大部分的地都是士大夫的,所谓的寒士也是家中有钱有官位的, 只是底蕴不厚,真正穷苦的还是百姓,所谓的开元盛世只是一块遮羞布罢了。
    正如动一个文人都能让朝堂笔诛口伐, 更甭提触怒到他们核心利益的时候。
    这场叛乱的出现未必是一件坏事,他想让所有人都知道现在的齐朝还能维护着, 但有一天人总会觉醒, 变法迫在眉睫。
    大朝会开的轰轰烈烈, 那是你方唱罢我方休, 有主战的有招降的, 还有说什么让增兵的, 更有说让西南之地割据一小块被逆贼, 先安抚住,再徐徐图之的,李湛闲适的看着他们, 不拉任何架。
    等他们说完了,李湛才拍了下桌子:“说的全是废话,怎么回事啊,诸公都是朝廷得用之人,难不成连叛贼如何拉拢人心都不知道的吗?”
    有人不服气,气鼓鼓的,六皇子和七皇子对视一眼,不敢说话。
    这个侄儿手段狠辣,从来不按照牌理出牌,但是他总胸有成竹,他们不敢有任何趁虚而入的心思,至少现在不敢有。
    有不怕死的卢御史出来了,“敢问陛下,那该如何是好呢?想我堂堂大齐,兵强马壮,居然输给一西南叛贼,想先帝在时——”
    “先帝在时又如何?可别忘了,漠北和大月国是谁打回来的,你挺会说,要不要让你下去陪先帝啊。”
    他可不纵着这些文人,李湛站了起来,“叛军首领不过是个马奴出身,连大字都不识得几个,可是他知道农民最需要的是什么,是土地,那土地不需要多,只要能养活自家几个人就成。有了土地,农民管你谁是皇帝,就是今天你卢成篡位了,老百姓都不会说你坏话。”
    卢御史连忙跪下,吓的抖如筛糠,方才他不过是一时孤勇,劲头一过,生怕自己送死。
    他知道现在提出来的时机最好,但是执行却最困难,一味蛮干,只会适得其反,不如徐徐图之。
    宣布散朝之后,苏润看了瘫倒在地上如死狗一样的卢成,冷哼一声,抬步就走。
    朝堂上乌烟瘴气,李湛回到宸福宫才松了一口气,映真拿了热毛巾替他敷头,“今天那么早起来,肯定累了吧,跟你按摩一下。”
    看他眼圈青紫,映真都舍不得说其他的费他的心神,手上不轻不重的替他按摩着。
    李湛长叹一声,“舒服。”又拉着映真的手道:“你这手怎么长的啊,按在我的头上多舒服啊,哎呀,到我小仙子这里我可什么都好了,什么病痛都没了。”
    “还小仙子呢,你可真会哄人,前几天因为藏书被我发现,还骂我是魔女呢。”
    毫不留情的揭穿李湛的谎言,李湛“嘿嘿”一笑,“那天我不是急了吗?人一时情急就会说很多不理智的话,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要不干脆和你儿子一样耍赖皮吧,昨儿你儿子说自己默写一个字要是写错就打手板心,结果还真的错了一个,我要打手心的时候,赖在我怀里不起来。”
    “什么?赖在你怀里,他都三岁了,可不能赖在你怀里。”
    映真摇头:“那怎么成?他还是个孩子呢,你就是看他平日里好像很懂事很聪明的样子,可其实呢,还是很依赖我。所以过早的让他独立,对他而言不是一件好事,虽说生在皇家许多事情都身不由己,但是我想让他知道不管怎么样我和他父皇不管什么时候都支持他。”
    真好,李湛双手交叉放在自己脑后,“这样也好,德哥儿也是很喜欢我的。”
    被个软软的小孩子这么依赖着,好像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原本李湛对孩子这种事情没什么期待的,可德音每次抱着他,他会觉得自己真的很高大。
    “你是他父皇,他不喜欢你还会喜欢谁啊。”
    李湛笑道:“你说我要是封德音为太子如何?”
    “太子?”映真皱眉,“这是国本之事,不必这般早就做决定,再者你如今才多大,这般立了太子也不好,自古天无二日,国无二主,你看重德音是好事,但是德音才几岁,这么早就把他架在火上烤,于他于你都不是一件好事。”
    难得映真想的如此明白,李湛笑言:“咱们只有一个儿子,这天下怎么也该是他的,否则我怎么能安心。早立晚立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分别。”
    诚然,立了太子之后,映真地位更加稳固,太后的地位可比皇后要稳固多了,可是她又很清楚的知道,孩子太早受到关注未必是好事,现在年纪还小,应该多读书明事理,成为太子之前得先学会怎么做一个人。
    他的心意已决,并不是为其他,而是为了推动新法,很快他将会广设官学,用增调法去消除所谓的同党,也许他要背负许多骂名,也许他不会成功,甚至会死,但是在此之前,他也有自己的私心,那就是希望儿子能够成为太子,执行他的意志,他的真真也能安享一世荣华。
    这一晚,夫妻极尽缠绵,李湛次日起来神清气爽,他难得不去养心殿,早上还亲自送德音去上书房。
    今日是大学士冯莼在教,李湛送他进去之后,便在里面听了起来,又看了看儿子,德音的背挺的直直的,听的认真。
    但是泰半,这小子的头就跟小鸡啄米似的,冯莼是个学问极好的老实人,否则也不会让李湛选为太子太傅,本来昨天教导小皇子的时候,小皇子听话的很,还饶有兴致夫人发问,今天却听的睡着了,他脸瞬间涨的通红。
    因为舜宁帝的难缠他也是很有耳闻的,这位远远不如开元帝宽容,御史上告,要寻死的人,他直接拿石头怼上去,或者次日这些人的丑闻就能爆出来,贻羞万年。
    却未想到皇上把食指放在嘴唇上“嘘”了一声,示意内侍们把德音抱起来放自己背上,李湛小声道:“冯师傅,今天他就先上到这儿了,我背他回去了,明儿有的,明儿再上吧。”
    但凡皇子们读书,一年只有几天是休息的,平日不是在上书房就是在家念书,别说小孩子了,就是大人也累啊,还好当年他被流放到豫章,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快乐,爬树飞奔,装道士玩儿,这些可比念书有意思多了。
    德音在半路就醒过来了,他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居然趴在父皇宽阔的背上,瞬间还不可置信呢,“父皇,是下学了吗?”
    李湛打趣:“当然没有,只是某个小宝宝睡着了,父皇只好背他回来了。”
    咦?这个小宝宝好像是自己哟。
    德音抠着自己的小指头,趴在李湛背上道:“那父皇,咱们现在是回家吗?”
    “回家,你母后说包饺子给你吃,亲手包的哟。”
    “哇,真的吗?母后的那瓶玫瑰醋可是真香,可惜我就尝了一次,母后不让我多吃。父皇,今天我要多吃一个,好不好?”
    李湛往上掂了掂儿子:“多吃几个都成。吃完小宝宝的书父皇在家替你温习好不好?”他学着映真的口吻对德音道。
    难得父皇这么温和,德音心里却打起了小鼓,母后曾经对他说过事反常及妖,父皇平日和自己好,但是也没有这么温和,难道这个父皇是假父皇?想着,他用他的小手上脸去撕李湛的脸,李湛疼的龇牙咧嘴,小内侍们惊恐万分。
    小皇子哎,你怎么在太岁头上动土啊,这个可比太岁还厉害。
    却见德音拍拍自己的小胸脯:“看来父皇是真的了。”
    “你个小兔崽子。”李湛忍不住骂出口。
    德音松了一口气,“这才是我的父皇嘛!”
    “再说我就把你丢下去。”
    “你要是丢下我,我让母后打你。”
    李湛心虚,“只有我打你母后的份儿,没有她打我的份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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