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礼珏。
    瘦瘦小小一只,那股子柔弱可怜从照片里溢了出来,错不了,就是他!
    茭白的头很疼,礼珏真的在沈而铵这儿。
    搞不好是去年茭白中计之后,礼珏趁机逃走,“缔夜”的一年对他来说也很可怕,能逃就逃,说不定能遇到机缘让他逢凶化吉呢,他的想法总是天真又美好。这是他的属性。
    后面的发展就是,沈而铵的人在戚家之前抓到了逃跑的礼珏,把他带到了南城,折磨至今。
    这只是茭白的猜测,还没确定。
    但有一点他是肯定的,礼珏对沈而铵的偏执是爱,沈而铵对礼珏的偏执是恨。
    偏执100+对偏执100+。
    茭白发着呆。屏幕上的照片被一根修长食指划过去,后面接连几张糊掉的之后,突然出现了一张清晰的照片。
    清晰到,地牢一般的房间里,沈而铵坐在椅子上面,他垂眸,认真安静地折着彩纸,半个蜻蜓在他指尖跳舞。
    而对面的礼珏被锁住的手脚腐烂,身下都是排泄物。
    茭白感到了窒息。
    小黑屋那时候,他不太清楚到底遭了多少罪,思维都是混钝的,现在他变成上帝,视角变成了旁观者,很不适,他的视野开始扭曲,眼中的礼珏变成了自己。
    胃里突然往上冒酸水,茭白一下没忍住,恶心地干呕出声。
    戚以潦按掉手机,把他苍白抽搐的脸捏住,转过来,轻按在怀里:“那不是你。过去了。”
    第88章
    车停在距离沈家老宅不远的路边。
    茭白拨沈而铵的电话, 嘟嘟了好一会,无人接听。而戚以潦一拨,就接了。
    商人有商人的考量, 就算是暗中较劲的对手,在没有真正的撕破脸以前, 明面上都会接对方的电话,应酬,寒暄,尔虞我诈。
    更何况如今的沈家跟戚家还没交锋。哪怕小沈董的得力干将在兰墨府吃了两颗子弹。
    戚以潦的手机里传出沈而铵平静的声音:“戚叔叔, 有事?”
    “是我。”茭白慢悠悠。
    那头的呼吸声一滞。
    “别他妈再挂断!”茭白冷笑, “我现在就在南城,离老宅不算远。”
    沈而铵愣然:“你来南城了?”
    “对,来了。”茭白靠在戚以潦身上,眼睛往降下来的车窗外望去,“你约个地方,我过去, 你带上礼珏, 我们谈一谈。”
    沈而铵一言不发。
    茭白说:“那就这样,你把地址发过来, 半小时后见。”
    “我和戚叔叔说了, 人不在我这里, 我没接触过他,为什么你不信?”沈而铵低低出声。
    “因为你他妈挂老子电话,心虚!”茭白气急败坏地咒骂了声, “不说了,见面聊。”
    茭白戳到戚以潦的手机屏,挂掉了电话。他不能挑明礼珏就在沈而铵那, 还有照片为证,这么做,等于把戚以潦卖了。
    沈而铵的黑科技团队对付岑家就行,戚家不能被卷进去,刚不过。
    “你这朋友会发地址约你?”戚以潦把手机放靠车门那边的口袋,手一直搂着年轻人的腰,克制地摩挲。
    “会。”茭白把运动外套的拉链拉上去,趴在车窗吹春风。
    沈而铵知道他对南城有多厌恶,可他来了。
    这是茭白在向沈而铵表明他的坚决,不见到礼珏不罢休。
    同时,
    茭白顶着半残的身体,大晚上的赶飞机跑这一趟,也是给沈而铵,给他那副不甘心的最后一次机会。
    .
    沈而铵将约定地点发到戚以潦的手机上面。那地方就是他此时的所在地,璋萃园。
    见瞒不过,躲也躲不过去,他就让茭白直接来关押礼珏的地方。
    卡伦把车开到那用了五十多分钟,因为茭白尾椎难受,车就开得慢。
    车停下别墅门口,戚以潦打开车门,将折叠起来的轮椅伸展,放到地上,他抬腿下车,对车里的茭白伸手:“小白,抓住叔叔。”
    茭白攀上戚以潦的胳膊,肩背。
    戚以潦抱出茭白,没立刻把他放到轮椅上面,而是抱在身前,腰弓着,额发扫过他的颈窝,深嗅他的味道。
    茭白脖子后仰。嗅什么啊老变态,我脖子里不就你佛牌上的沉香。
    别墅的门突然打开。
    沈而铵的脸露在墙边显示屏上:“你们进来吧。”
    用的是“你们”,而不是“你”。
    戚以潦扫向车旁刷手机的卡伦。
    卡伦指了指自己,意思是问:我也进去?
    戚以潦颔首。卡伦把车门甩上,手机一收,迈步跟上。
    .
    别墅的路道两边全亮了灯,光线比较明朗。轮椅顺利地碾过一块块青灰色地面,没被植物绊到。
    沈而铵在客厅的屋檐下站立,他穿着照片里的浅蓝色外套跟黑西裤,洗过脸了,额发潮湿微乱,唇很冰,眼眸黑漆漆的,那里面是一片秋冬的湖水,静而暗。
    别墅的客厅不是跟地面持平,建得高,要爬十几节台阶。
    戚以潦抱起了茭白,卡伦没等戚以潦吩咐,就往轮椅那走,准备把它拎上去。
    台阶上有人影快步下来,在卡伦前面拿起了轮椅。
    卡伦那双长眼一眯,笑道:“小帅哥,二次碰面,不打个招呼?”
    沈而铵沉默地搬着轮椅上台阶。
    卡伦伸了个懒腰,意味深长地来一句:“这人啊,忘性大,去年六月份的事了,不记得也正常。”
    沈而铵的身形顿了顿,他记得。那晚他被药物啃噬,人性所剩无几,是茭白及时找过来,唤醒他的神智,带他去戚以潦叮嘱过的诊所医治,被他踹肚子,被他攥伤手骨。他醒后去兰墨府道歉,茭白反过来开导他。
    都记得。
    他全部,都记得。
    沈而铵一步一步走上台阶,将轮椅轻放到地上,轻声对茭白说:“你坐。”
    茭白从戚以潦怀里下来,他按着轮椅扶手,慢慢坐上去:“礼珏人在哪,带我去。”
    肩膀被按,茭白朝戚以潦投过去一个安抚的眼神。他呕过了,也吐了一次,已经不会再触碰到小黑屋那段恶臭记忆。
    戚以潦看向沈而铵,他的眉头皱在一起,长辈一般谴责:“而铵,你不是说那礼珏不在你这?”
    沈而铵道:“我会跟茭白解释。”
    “谎撒多了,就没什么诚信了。”戚以潦摇摇头。
    沈而铵见茭白看过来,他的面上燥热,像被人票众扇了一耳光,喉咙里急闷地喘了几声,似乎要解释,却一个字都没溢出来。
    .
    别墅很静,没暖气。沈而铵带茭白去了地下室。
    春天的夜晚,地下一层有点阴凉,茭白打了个喷嚏,他这身子比去年虚多了,好在任务做完就能满血。
    脑袋上一沉,一件深灰色休闲外套从上方盖下来,裹着一股沉敛清淡的男士香水味。
    沈而铵停在前面的一间房外:“到了。”
    茭白转着轮椅向前,没转动。
    戚以潦的胸膛压在轮椅后面,下巴抵在他发顶,嗓音低且磁性:“要我陪你?”
    茭白看了眼一点精神都没有的血猫,他摇头:“不用了,你跟卡伦医生在外面等我。”要是戚以潦在场,会影响他发挥。
    戚以潦不多言,他揉了揉茭白的头发,“去吧,见见你那邻居,见完了就出来。”
    “我保证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他。”茭白说完,立马脸不红心不跳地改口,“不是,不是最后一次,不一定。”
    戚以潦的面部漆黑。
    “在这儿等我啊。”茭白转着轮椅靠近沈而铵。他在心里叹气,老变态,你是不知道,我难啊,完全不知道前方有什么路障,只敢也只能大步直行。所以我还是不给你开空头支票了。
    .
    走廊上的轮椅滑动声渐渐消失。
    戚以潦解开白衬衣的袖扣,慢条斯理地卷着袖子。
    “有句老话,喜欢是放纵,爱是克制。”卡伦靠着惨白墙壁,“但很显然,你家小朋友并不能完全体会这份含义。你的克制,在他眼里就是,”
    卡伦丰厚的两片唇分开,吐出一字:“怂。”
    戚以潦不置可否:“随他想。”
    卡伦的拇指在手机屏上蹭几下,这位爷还真是极难被挑起情绪,一贯的有修养讲气度,他就没听说或目睹对方难堪,狼狈,失控过。
    不知道今晚有没有这个机会,满足一下他这个老百姓的好奇心。
    “那小沈董对你有敌意。”卡伦刷朋友圈,随口道,“不是情敌,是被你抢走了他的唯一一个玩具,怨怒藏都藏不住。”
    戚以潦轻笑,眼底没一点温度:“哪来的玩具,更谈不上抢。”
    “个人有个人的理解,小沈董就要那么认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出不了什么状况,你家小朋友不糊涂,有分寸。”卡伦从烟盒里甩出一支烟,朝向戚以潦,没被接,他自顾自地点燃,“戚董,怎么这么见外,你不会是怪我要了你一个酒窖吧。”
    “虽然我爱酒,但我不是酒鬼,我要那么多,还不是让你家那位意识到,他在你心里多珍贵。”卡伦抽了口烟,冠冕堂皇地说道。
    戚以潦睨他:“那我还要谢你。”
    卡伦摆了摆手:“君子之交淡如水,你们结婚的时候,给我发请帖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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