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如准备进会议室,刚好看到对面走来的邵博韬,她恭敬地等着叫了声“爸”,眼里全是笑意,再加一脸的媚态,明显就是热恋中女人的模样。
    邵博韬满意地点点头:“董珣呢?今天这种日子,他不会还迟到吧?”
    “不会,他……”许清如不自在地看向地板,“等一下就来。”
    目光扫过她颈间的吻痕,邵博韬了然,转身要进会议室时又低声补了一句:“口红。”
    她的口红花了,被人吻花的,至于董珣为什么还要等一下再来,便也不难猜测。
    许清如脸一红,赶紧转身走向旁边的洗手间。
    邵博韬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又笑了一下。
    一个在工作上很有能力也极其努力,同时又深陷爱情不可自拔的女儿,可比一个野心勃勃的女儿让人放心。何况这个女儿爱的是他的宝贝儿子,是他心中的最佳继承人,看着她和董珣朝着他当初最期望的方向发展,他自然是高兴的。
    站在镜子前把多余的口红擦去,许清如脸上那种小女人的羞涩瞬间不见。
    邵博韬搬出去住了,可做饭的阿姨还在,她和董珣的情况,他随时能了解到。或许就连那天她和董珣在车库做得精疲力尽的事,阿姨都会向他汇报。
    爱情是她掩藏野心的工具,也是董珣逐渐转变的借口,既然邵博韬都能寄希望在他们身上,他们自然要把这出大戏好好演下去,所有的争吵、冷战、恩爱,全都得适时且适度地展现在他面前。
    不过,之前的吵是争吵,冷战也是真冷战,至于恩爱……
    指腹抚过颈间的吻痕,想着刚才在她办公室激情的一幕,许清如不由得笑了笑。
    爱不爱的现在还很难说,可能远远没达到这种程度,但董珣的情欲,对她身体的渴望,倒全是真的。
    当然,对她的无可奈何也是真的。他被迫接受她的勾引,被迫加入这场游戏,一直试图做到她所说的“努力控制住你自己千万别爱上我”,最后究竟能不能做到,那就不好说了。
    这次董事会会议的议案之一是关于提前换届选举的,邵博韬早已安排好一切,最终结果自然是同意提名许清如和董珣为公司下届董事会非独立董事候选人,任期自股东大会审议通过之日起,而股东大会的表决权同样握在邵博韬手里,他就是明摆着要让自己的儿子儿媳掌控公司。
    事情的进展与期望的步调一致,许清如倒也没多开心,不过好歹还是松了口气。
    虽然这个董珣没有真的那位好对付,但不得不和他统一战线时,对她来说风险反而大大降低了,毕竟在邵博韬面前,他们的战线坚不可摧。
    桌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许清如垂眸看去,是舒云的电话。
    邵博韬就在她身边,她和舒云也没什么非谈不可的要紧事,于是她很自然地挂断,只发了条微信过去:在开会,有事吗?
    迟迟没收到回复,她心里突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目光再次看向聊天界面,入目的是两天前舒云发给她的照片,一张医院的检查报告单。
    明空做了人工肛门手术后,又被诊断出生殖器疱疹,祸不单行,雪上加霜。
    会议结束,其他董事会成员纷纷对许清如和董珣表示祝贺,两位退出董事会的高管同样殷勤地与他们攀谈着。
    许清如脸上挂着笑,不露一丝破绽,心里却总想着舒云那个电话。等回到自己办公室她才赶紧拨回去,却一直没人接听。
    连打了叁个电话后,舒云终于发来条消息。
    明明早就入了春,天气却还是很冷,许清如依旧穿着大衣,内搭高领毛衣,和路上的无数行人一样,俨然还在过冬。
    只是踏入夜店那一刻,她这一身又显得格格不入。到处都是穿着清凉的年轻人,舞来扭去的身躯上还冒着汗,和外面明显不是一个世界。
    许清如不喜欢来这种地方,舒云更是从不会踏足,可此刻的她,正坐在舞池边和一群男人喝得起劲。
    许清如走过去,男人们很快迎上来,但她只冷冷扫了一眼,几人便识趣地离开。显然不是出来玩的,而是出来卖的。
    在舒云身旁坐下,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抱歉,下午在开会。”
    舒云笑笑,朝她举杯:“就算你在,也改变不了什么。”
    许清如抬起面前的酒一饮而尽,又一次陷入沉默。
    “知道吗?她还记得我。”也不知又喝了多少,舒云才抬眸看着她笑笑,“她说,我当初被人收养的时候,她就站在铁门后面看着我,看着去接我的人穿得光鲜亮丽,她很羡慕我。”
    低低地笑了几声,她接着道:“所以后来,有人愿意收养她时,她很开心,以为她也可以解脱了,可是,她去的……是另一个地狱。她没法继续上学,没有朋友,没有自由,她就像……就像一只宠物一样,被人圈养起来,甚至都没有宠物的待遇,熬过了一年又一年,好不容易等到那个畜生死了,她却早已跟外面的世界脱节了,她没办法,她为了活着才……”
    音乐声震耳欲聋,男男女女沸反盈天,许清如直接拆了酒瓶盖子,默默举瓶往嘴里送。
    “其实,对她而言,这也是解脱吧,生不由人,死……总算可以自己做决定。”说着说着,舒云又笑了起来,“她也没有别的选择。”
    “是啊,自己做决定。”许清如静静看着空荡荡的酒瓶,“连死了,都比活着好。”
    厅里人声鼎沸,尖叫欢呼声越来越刺耳,全场的焦点也从舞池变为舞台,今晚的高潮时刻就要来临。
    许清如被吵得耳朵疼,站起身正想叫舒云换个地方,一具柔软的身躯突然撞了过来,要不是她及时扶住椅子,只怕两人都要一同跌倒在地。
    撞到她的女孩一身兔女郎装扮,应该是这里的服务员,女孩刚开口跟她道歉,一个醉醺醺的男人就拽着女孩的手臂把人拉了过去:“给你脸了是吧?”
    女孩一脸为难:“对不起先生,不是钱的问题,我真的只是来做服务员的,我的工作只有这一项,别的……”
    “来了这种地方还跟我装纯?当婊子还立牌坊?”男人一脸讥讽,油腻的手直接伸到女孩胸前,然而他抓上的是一个冰冷的酒瓶。
    许清如定定看着他,嗤笑出声:“有钱了不起?”
    男人一把摔了酒瓶:“要你多管闲事?”
    摔碎一个酒瓶的声音不算太大,丝毫没影响到远处狂欢的人群,但周边已经有人好奇地看了过来。
    “有钱就能为所欲为是吧?”许清如笑笑,从包里取出所有现金和银行卡拍他面前,指着舞台上的性感女郎,“给你十万,你替她。”
    男人愣了愣,似乎是在判断她这话的真假,眼角余光却已不自觉地瞥向桌上的银行卡。
    舒云笑了一声,也“啪”一下将自己的卡拍到桌上,指着舞台:“再加十万,脱光。”
    男人依旧愣在原地,也不知是醉得太厉害,还是心里挣扎得太厉害。
    身边有人吹起了口哨,一个接一个地起哄,舒云敲了敲桌上的卡,大声笑着:“所有男人,二十万一个,上去跳,脱光了跳,去一个我付一个的钱。”
    笑闹声,尖叫声,欢呼声,越来越多的人把目光投向这边,看着这场或许无比刺激,也或许只是闹剧的大戏。
    二十万多吗?按蓉城的房价,也就能买个卫生间。
    可二十万又少吗?台上那些跳舞女郎都不知要跳多久才能挣这么点钱。
    喧嚣声中,有人戴着面具走了过来,开口问舒云:“说话算数?”
    舒云晃了晃手机:“先付钱,再上台,你,面具摘了。”
    看男人犹豫,许清如指了指自己的卡:“再加十万,面具摘下,衣服脱光,上去。”
    这一次,男人没再犹豫,一把扯下面具,把手机递了过去,许清如如约给他转账,他在一片尖叫声中跨上舞台,一件件脱着衣服,直至一丝不挂。
    许清如和舒云相视而笑,越笑越大声。
    有钱的确能为所欲为。不过叁十万而已,就能让一个人不要颜面,不顾自尊。
    可仔细想想,他的颜面又有多重要呢?瞧他皮囊还不错,这样的男人,就算视频曝光,同样有很多女人不介意,反正有的是人愿意捡垃圾,反正男人不会被社会过多苛责,裸照,裸舞视频,算得了什么?
    看着赤身裸体的男人在台上舞得起劲,又有几人跃跃欲试,挤上来要求转账。
    许清如和舒云说到做到,全都把人送上了舞台。肥胖的,矮小的,丑陋的,各种各样的男人为了金钱扭动着他们令人作呕的身躯,成为了所有人眼中的小丑。
    尖叫声更大,欢呼声也更强,尤其现场的女人激动得喊哑了嗓子。
    许清如和舒云继续相视大笑,无所顾忌地笑,笑着笑着,却有冰凉的液体从眼角滑落。
    厅里依旧热闹,氛围被推向了史无前例的高潮,可这一切的欢乐,与她们两个始作俑者无关。
    挤开人群走出大门,看着外面空旷的街道,许清如紧了紧衣领,却还是感觉浑身都冷,刺骨地冷。
    身后传来舒云的声音:“许清如。”
    许清如顿住脚步:“回去好好睡一觉吧,就当做了场梦。”
    “二十五年前,我看到了。”
    静立的身体猛地僵住,许清如依旧没回头,指尖却不自觉攥紧。
    舒云慢慢走近,在她面前停下:“那天,我其实是去和你做同样的事,只不过,你抢先了一步。”
    握紧的手指缓缓松开,许清如轻声笑了笑:“是吗?”
    舒云也笑:“我知道他最喜欢去那里抽烟,我一直在等机会。”
    因为一个经常欺负她们的恶魔给福利院捐了栋楼,因为原来的老楼开始一步步拆除,因为足有一米高的栏杆被率先拆毁,所以机会来了。当那个男人又习惯性地站到那里抽烟时,五岁的女孩也有能力悄悄从背后推一把。
    没有人看到,没有人怀疑,新闻一致报道福利院院长失足坠楼,当场身亡。
    “我没告诉过任何人,永远都不会。我们想做的是同一件事,你也不用怕我知道,过程不重要,谁做的也不重要,反正结果都是我们想要的,那就当是我们共同完成的。”
    说到这,舒云又笑笑:“其实后来我还查询过很多资料,我在想,我是不是反社会人格,不然为什么那么小的年纪就会有那种可怕的想法,还把那种想法付诸行动,可最后我明白了,人在绝望的时候,做什么都不是错。”
    她说:“许清如,不要觉得自己可怕,我们没有错,错的是他们。”
    寂静的街道上再无半点声音,就连舒云的脚步声也已远去,许清如却仍然盯着地面,一动不动。
    她想起了那个雨天的下午,那道她痛恨了许久的背影,还有那些让她害怕的画面。
    阴森的房间,赤裸的男人,丑陋的阴茎,痛苦的哀求,淋漓的鲜血。周权民看向她时贪婪的眼神,恶心的手指,院长的责备和打骂,还有那句“等你长开了就给他送过去”。
    五岁的年纪,做出那样的事,她是反社会人格吗?她也曾这样怀疑过,可她找到的答案和舒云一样。
    她们有什么错?凭什么是她们的错?
    又有脚步声靠近,许清如缓缓抬头,看到的是董珣高大的身影。他是从夜店方向来的,刚才应该也在里面。
    许清如笑笑:“又被你看到了?”
    他没回答,只一步一步走近,然后,拥她入怀。
    “许清如,我所有的秘密都攥在你手里,在我面前,你不需要再演了,可以放心地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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