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退下后,明谨看到不远处匆匆出现的姚远,她与姚远目光对视,后者行礼,而后陪着太子说着话,一同离去了。
    明谨目光幽深,却听到身后有脚步声。
    蹑手蹑脚的。
    她没动,但伸手隔开了后面要捂住他眼的仲帝。
    “君上不知道一苇渡江可以听声辩位么?”明谨回头,朝仲帝似笑非笑道。
    后者无奈,收回手,悻悻道:“如果我以前身体好一点,也一定是一个武学奇才,不一定比你差。”
    “……”
    大婚之夜那晚,借着给元帕滴血,明谨摸过他的脉,知道他的根骨……一般。
    “君上多虑了,绝无此种可能。”
    仲帝第一次发现明谨不谦虚的样子,乐了,“看来你果然特别喜欢武道,难怪对白衣剑雪楼的人特别好。”
    明谨倚靠栏杆,瞧着笑意潺潺的仲帝,“我喜欢他们,不是因为他们皆是武道翘楚,而是因为他们都很好。”
    她说着,移开目光,“这世上,能守规矩而不放纵的人终究是太少了。”
    就是她自己也没能做到。
    仲帝走过来,跟她一起靠在栏杆,却是不陪她一起淡然冷漠,而是带着几分少年气粲然笑道:“你想怎么放纵,我陪你啊。”
    在她面前总是没个正行,却在黄昏时光中灿若骄阳。
    明谨看着他片刻,问了一句:“姚远是否跟琴前辈有旧?”
    她从不理会他这方面的表现,不论真假,一笑而过。
    仲帝眼底黯然,却又笑道:“应该算是年轻时候受过恩惠吧,只是琴师傅并不记得了,因为救过的人太多,当年困顿少年人,后来的太监总管,她怕是如何也是认不出来的,何况她失忆了。刚刚他跟太子来了?”
    “太子路过。”
    “他喊你母后,我听见了,怎么样,你有没有什么感觉?”仲帝笑得不怀好意。
    明谨瞥他一眼,起身进屋,也落下一句,“比她爹爹话少,这样挺好。”
    仲帝:“……”
    半个月后,明谨出了宫,在羡楼见到拓泽。
    拓泽看了看明谨气色,主动询问:“主上您没受苦吧。”
    “进宫能受什么苦?”
    拓泽想了下,皱眉道:“那厮的妃子好像挺多。”
    他们这些人每次一想到这件事都分外不痛快。
    “那是他忙,又不是我忙,我更不会辛苦,吃了么?”明谨气定神闲,仿佛风姿比从前还好,拓泽看着估摸她是真的没怎么膈应,猜微微放心,死活不肯坐下陪着吃饭,一边交代事务。
    主要有两件事。
    “秦家逃出去的余孽被毕一截住了,正关起来拷问,应该能问出关于当年太子之母秦氏的事,不过他也发现有另外的人在搜查秦家余孽。”
    明谨垂眸,调羹搅动着羹汤,淡淡道:“应该是徐秋白的人,暂时别管,封锁消息就行。”
    拓泽应下了,又说:“燮奴已随您的吩咐伪装成塞外的商贾在边疆跟大荒之间经商来回,跟大荒的商人建立联系,他说大荒朝内因为战败,几个王子之间彼此攻击,有内乱之象,分成了两派,一派想乘着昭国这边失去谢公的不稳局面再次出兵,一派想休养生息……如此混乱下,这几年应该分不出心神来对付大荒。”
    明谨接收了这些情报,一边慢吞吞吃饭,吃着吃着,她戳开鱼腹,却见里面一张纸条,里面一行字——都当了皇后了,与男子吃饭,也不怕招人耳目?
    拓泽看见了,气得牙痒痒。
    “你把门开了吧,让这位主儿进来。”
    拓泽一开门,斐无道施施然进来。
    神色比前段时间重创时好了很多,明谨打量他两眼,说:“鱼肚子里放纸条,前辈也不怕脏?”
    “怕什么,又不是给我吃的。”
    “……”
    明谨觉得自己这一生撞上的男人,包括她父亲在内,就没几个正常的。
    个顶个没什么人情味儿。
    “此前想联系你都无法,如今倒是自己进了都城,不怕白衣剑雪楼找你麻烦?”
    “那书老头儿都昏迷着呢。”
    明谨闻言皱眉,觑他一眼,“你不要招惹梨白衣。”
    她思维迅速,猜到此人提前摸去了白衣剑雪楼,状似查看书白衣的情况,其实必撞上了梨白衣。
    至于是不是挂着羊头卖狗肉,故意的,那就不好说了。
    她不吝以最坏的来揣度他。
    “你怎么跟那老头一样老把人往风花雪月想,自己嫁了人,就老妈子似的。”
    明谨听出了斐无道对她与仲帝成婚的不满。
    她垂眸,也没解释,只放下筷子,冷眼瞧着这人大大咧咧坐下挑着桌上的菜吃。
    “听到苏太宰出来了,你就赶来了,是要动手了么?”明谨问他。
    “那老东西出来太快,你遇上了没?”
    明谨提了那次黄昏遇上的经过。
    斐无道皱眉,筷子夹着肉片放进嘴里,“陵墓?那老东西有心爱之人?怕是会笑掉人大牙,你就这么信那狗皇帝?”
    明谨没提仲帝是假货,只淡淡道:“没什么信不信,只是权衡过,他在这方面没有骗的必要,而且也的确挟制了苏太宰,也可以解释为什么苏太宰这一两年武功大成后为何不造反。”
    其实四年多前书白衣为救她损了大半根基,苏太宰就可以动手了。
    “好像也有道理,不过还是得查一查,你查查他是否跟谢枳有所关联,而我,则去查一查他跟我蝶恋花的干系。”
    苏太宰这人既然无比了解谢家,又无比了解蝶恋花,不好确定他的过去隐秘。
    “还有一件事。”
    明谨思虑了下,提及姚远。
    “这死太监。”斐无道皱眉,冷笑道:“当年参与红石谷的十二监头领就是他的师傅,不过这老东西这些年销声匿迹,也不知去了哪里。”
    明谨原以为姚远是当年斐无道提及的两个老怪物之一,没想到是他师傅。
    “好像仲帝提及他的年纪其实不大,也就四十多许,那他师傅的年纪应该对得上。”
    斐无道对姚远很没好感,但明谨提及姚远跟琴白衣可能有旧,他略挑眉,沉吟片刻,提起道:“听说你大婚洞房那日,徐秋白那狗东西去闯宫门了?”
    本是很严肃谈论大事,他非要八卦,可明谨一听,忽皱眉。
    斐无道以为她生气了,正要道歉。
    “能在姚远手下不死还逃走,他的武功进步巨大,我怀疑他也练了炼血之术,是否这种秘术不仅能飞快提升功力,也能快速恢复伤势?”
    两人对视一眼,斐无道放下筷子起身了,而明谨倏然沉了面色。
    苏太宰根本无意与仲帝协议各退一步,他是在故意拖延时间,他要捕杀江湖高手来恢复伤势!
    那么首当其冲的无异于是江湖那些一苇渡江级的高手!
    陈不忘等人危矣!
    第239章 爬墙
    ————————
    涉及武道根基,明谨跟斐无道都不敢耽搁,迅速商议了决策,前者利用庞大的势力截断苏氏麾下的情报眼线,斩断苏太宰捕捉这些人的眼线,后者则是联系武道那些个一苇渡江跟门派翘楚,让他们暂时躲避起来,不要待在往日为人所知的居所。
    “用我手下豢养的信鹰,速度快。”
    斐无道应下了,跟着拓泽唤来的探子走后。
    拓泽问明谨是要回宫还是去白衣剑雪楼。
    “不,你只管传递消息进去就行,不管是琴前辈还是仲帝那边,都会有决断,不需要我给什么建议。”
    明谨写好了密信,让拓泽带走,自己则是去了毕一于都城郊区关押秦家余孽的地方。
    此时已是黄昏。
    偏僻的农舍里面隐约传出凄厉的惨叫声。
    明谨刚进屋就闻到血腥味,抬眼看到被用刑的几个秦家人。
    她毫无波澜,踱步进去,毕一让人上了茶,明谨坐在椅子上,瞧着秦家的核心人物,就是皇后的幺弟也就是仲帝的小舅子被拖到跟前。
    秦国舅是前皇后的哥哥,但这个小舅舅才是当年前皇后最得宠的,这些年也因为仲帝伪装出来的恩宠而如鱼得水,甚至一府双爵,在都城中脸面很大,尤是前段时间皇后有孕,更是张扬无比。
    这种路数,谢远也用过,对东家这种外戚,先捧到天上,养肥养刁了再拖出去杀。
    反正这伙人也不是他的真亲戚。
    “秦小伯爵,许久不见。”明谨打招呼道。
    前皇后跟苏慎之当天遭罪那边,秦家就知道大祸临头,可拼着力气把嫡脉的一些人连夜送走。
    可惜,如今被关在了这里
    毕一看了一眼明谨,虽然出手的不是自家主上,可她预料到了仲帝会动手,所以让他提前盯死了秦家。
    “是你!”秦天河死死盯着明谨,既怨恨又畏惧。
    “嗯,是我。”明谨端着茶,喝了一口,“以小伯爵你骄奢淫逸多年的性子,能忍到现在都不肯吐出的秘密,看来很重要。”
    秦天河目光闪烁,“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明谨没说话,毕一上前招呼,过了一会,被活生生折断了指骨又给上了秘药折磨的秦天河吐了实情。
    此前毕一没下狠手,是因为要留着给明谨听。
    所以……
    皇后肚子里的,果然不是仲帝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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