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儿子满脸写着疑惑:“父亲为何这么问我?”
    片刻,他反应过来, 反问道:“可是那时迁出了什么事情?”
    文国公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说是那时迁胸口被砍了一刀, 人现在还昏迷着,一个太医院的人都被叫去了时家, 就连皇上这会儿子也在时家守着呢!
    光是听着就觉得伤的不轻的样子。
    “嘿嘿嘿……那不是正好, 还省的我们之后再费心动手了……”
    听着儿子语气中夹杂着的幸灾乐祸, 文国公咻的扔出一本书朝儿子砸去:
    “愚蠢。”
    “谁不知道这阵子时迁跟谁结怨最深?他这会子出事, 就看陛下对时迁的这个态度,你当咱们家跟宫里的娘娘哪个能独善其身?”
    被这么一砸一训的, 文国公他儿子脑子终于转过来了,哪里还有心情幸灾乐祸?
    非但不能幸灾乐祸,这会儿子他恨不得求神拜佛祈求时迁能够没什么事情, 虔诚地不能更虔诚了。
    此外, 还得想方设法去探查究竟是谁对时迁下的黑手, 找到真凶好清洗干净自家的嫌疑。
    ***
    文国公府的人着急是利益相关, 真正挂心时迁的还得是家里人。
    打时迁头天晚上被护卫血啦啦地从外面背回来, 时家就陷入了一片混乱当中。
    当晚, 请过来的好几个医馆的大夫过来看了时迁的伤势,都是叹气摇头, 说是失血过多,救不过来了。
    “身后事都预备起来吧。”
    大夫摇摇头,提着药箱子就要往回走。
    老两口闻言险些撅过去。
    而一向温婉体贴的锦欢此刻却态度强硬而蛮横地使人拦着大夫不叫走,一再强调:“我相公会没事的,他会挺过来的。”
    拦住了人之后她就急急冲进里屋。
    老太太此刻已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却还是硬挺着精神起身为儿子准备衣裳。
    儿媳受不住,那就自己来吧,总的叫儿子体体面面地走才成。
    时母挣扎着走进屋里取出替时迁新做的长衫,在手上摩挲几遍之后终于还是松开交给了老伴:
    “给三儿换上吧!”
    时父已然无法言语,忍着悲痛点了点头,蹲下就要替儿子换上新衣,却见儿媳忽地又踉跄着从屋里跑出来,手中不知拿着什么东西,连着根细细的绳子。
    跟着,就见儿媳将手里的什么东西连着绳子放进了儿子心口的地方,而后将儿子紧紧揽在怀里,任由鲜血染红她一身也不松开。
    只一遍遍地拍着儿子的后背,声嘶力竭地喊道:“醒过来、醒过来……”
    儿媳旁边还有两个孩子不是是被吓得还是怎的,一直哇哇大哭。
    时父张嘴想劝些什么,然而他什么话都说不出口,眼角逐渐湿润起来。
    被拦住的几个大夫原还生怒,见着这么一副惨状,气一下子就没了,胸中不住升腾起同情之意。
    觉得这一家子的遭遇也是凄凉。
    但对锦欢口中“伤患会挺过来”明显没抱希望,伤成这样、流了那么多血还能好,除非有神迹出现。
    谁知,第二天一早,大夫一脸活见鬼地见着昨儿献血淋漓的人脸上真就慢慢有了血色,甚至于眼皮子甚至都微微颤了下。
    大夫惊了,忍不住要上前探查,却见时家忽地乌压压地来了好多人。
    原是天子得了时迁遇袭地消息,亲来上门探望了,还把一太医院的太医都叫了过来。
    余下的事全权交由了太医处理。
    ***
    距离时迁遇袭、昏迷,直至文国公带着证据指证当今三皇子买凶刺杀时迁不过五六日的光景。
    涉及到皇子,此事的下一步走向好似船只拐进了漫天迷雾的大海,前路成谜。
    天子会如何选择呢?
    找个好点儿、容易令人信服的理由替三皇子开脱?
    又或者是铁面无私地为处置儿子为时迁主持公道?
    谁也不知道。
    虽然上次天子在时迁跟大皇子之间选择了站在时迁的一边,可上次的事情归根究底跟大皇子本人关系不大,哪怕天子站了时迁那头,对大皇子而已也不过就是受外家牵连损失一点儿名声而已。
    这次可不一样。
    这次,若是站了时迁,那么三皇子可不只是受亲戚牵连损失名声而已了,这可是实打实地人品低劣,甚至犯了国法。
    要按罪论处的。
    不少人心中还在下注呢,谁知转眼结果就定了——老天爷压根就不要天子做选择,直接自己出面,于□□、朗朗乾坤之下“轰隆轰隆”连降一个钟头的天雷,将皇宫里三皇子的院落直接移为了平地。
    得亏老天爷先有一长串的雷鸣声预警,将三皇子院子里的下人全都吓跑了,这才没造成什么人员伤亡。
    而三皇子本人,此刻人在宫外的舅舅家喝茶吃点心,骤然听闻自己在宫里的院落被劈了,且独独自己的院落被天雷给劈了,他整个人傻愣在当场。
    再然后,他哇地一声哭出声来。
    他知道,他完了,他再也当不了舅舅口中的太子、天子了。
    一个为老天爷所厌弃的人,哪里还会有资格做太子、天子呢?
    三皇子这边大哭大闹,原本早该第一时间去哄人的舅舅武昌候郑厉这时却什么心情再去哄自己的皇子外甥了。
    只见他阴沉着脸往下吩咐了几句,不消一刻钟,一个满脸惊惶的人急匆匆地走了进来,恭敬而谄媚地给那人行了拜礼。
    “行了,收起你这一套,现在不想看,我只想知道现在三皇子的名声毁了,我一整个家族的希望没了,你打算怎么谢罪——陈留、陈大人?”
    陈留身子瞬间轻颤了下,他额间起了密密的一层冷汗,心止不住往下掉。
    他是想趁机以权谋私报复时迁,但是他却没料到事情到如今的走向,更没想如今竟是把自己也给陷进去了啊!
    陈留低着头不敢吱声。
    “你今儿若不给我个交代,我倒是要怀疑你是不是受了谁的指使来特意陷害本官了。你该知道,本官对敌人向来不会手软,到时候刑部大狱里的酷刑也不知陈大人你是受得住、还是受不住呢?”
    “砰砰砰”的一阵脆响声传来,陈留重重地磕了几个头,口中接连不断地哀求着“大人饶命”。
    直碰的额头青紫一片,也未听的一句回应,陈留的心陡然下坠。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直至一颗心将将要跌入深渊之际,电光火石间他脑海中火光一闪,好似悬崖岸边绝处逢生一般,他猛地拔高嗓音尖声道:
    “大人,我想起一事,许是能借此挽回三皇子的声誉,同时也能叫时迁彻底失了皇上的心,断了他的前途。”
    “哦?说来听听。”郑厉的语气仍旧轻飘飘的,好似带着些许漫不经心,然而陈留却一点儿不敢放下心来。。
    陈留小心翼翼地窥视着前面的人,慢慢道:“臣与时迁旧有嫌隙,曾使人查探过其过往,发现其中很时又些蹊跷。”
    “查到他犯了什么事了?”
    陈留摇摇头,“这个倒是没有,不过我倒是听说了几个很时巧合的传闻。据说时迁那个地方二十年来前前后后发生了好几起朗朗白日天雷劈人的事情。”
    “那又如何?”
    陈留:“您许是不知道,这几件天雷劈人的事情竟是刚好都跟时迁有关系……近到时迁本人的亲戚,远到他官场上的敌人,您说这是不是也太巧了些?”
    郑厉皱紧眉头:“有话直说。”
    陈留再不敢故作玄虚,直将其心中想法一一道出:
    “下官是觉得这个时迁身上有古怪。端看他走到如今这一步,运气也未免太好了些?好似得苍天及各路神佛庇佑一般……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只是苦于没有证据,故而一直没有动作。如今事急从权,倒是顾不得了,有句话叫做事在人为,不管他身上是真古怪还是巧合,都不妨碍我们直接做实这一点,挑拨陛下对其人的信任。一旦他失了陛下的信任,那么三皇子的困境自然迎刃而解!”
    郑厉脸上渐渐阴云褪去。等陈留说完,沈厉拍了拍他的肩膀:“甚好。既然你已思虑在心,那么此事就交由你去办吧。”
    陈留感受着肩上忽轻忽重等力气,抿嘴应下。
    随后几日,京中忽然刮起一股古怪的留言,说京中近些年发生的天雷都有迹可循,是老天爷在暗中庇护一个人。
    原本百姓们都将天雷都原因归到天子的身上,可眼下听来却好似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既是暗中庇佑,那庇的、佑的是谁?
    很快,就有人将时迁一路走来的经历在京中广为宣传。
    凡事都经不起考究。原本无人提及,时迁还不显眼,人提起他顶多羡慕、嫉妒其运气不错,而如今一联系,真是越想越觉得比起天子、明显时迁才是得苍天庇佑之人。
    甚至,再往下思索,老天爷不庇天子、却反佑另外一人,这是什么意思?
    简直细思极恐。
    ***
    皇宫里,天子已经有三日不曾展颜,寝殿内侍候的人更是大气不敢喘一下。
    眼见着天子又一次对着桌上摆了一半的残局发呆,太监总管犹豫再三终是忍不住上前悄声询问:
    “陛下,今日时府的太医传消息过来说时大人的病症又些棘手,他们不管擅做决定,特向您请示时大人的治疗是保守为主、又或是……或是……激、进、些?”
    最后几个字太监总管的声音明显弱了下来。
    君心难测。便是他这个随侍陛下的人,也是看不懂的。
    天子望着摆了一半的棋局怔愣半晌。
    他手中拈有一子,几次要落下,却都停在最后一息,迟迟落不下来。
    “暂时别动,让朕再想想。”
    理智上帝王的谨慎警示他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情感上,时迁是他的一手培养出来的心腹,是他的左膀右臂,是君臣也是知己。
    理智跟情感时刻碰撞,叫他夜不能寐,思虑、思虑、再思虑。
    鸾驾旋轸,时隔几日、时家又一次迎来圣驾。
    不论是时家人、又或者几个皇子、宫妃、外戚,俱都心生出各种波澜来。
    此时,时迁已然醒转。
    按理来说,有锦欢在他该逐渐好转才是,但不知为何,时迁自醒转后总是昏沉的多,清明的少。
    天子到来时候时迁精神还陷于昏沉中,双眸紧闭,躺在床上。
    太医全候在外头等候天子吩咐,天子暂时没发话,反挥手将时家人都“撵”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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