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十四叨扰。”罗协跟她行了平礼。
    张佳氏侧着身子只受了半礼,她自己的礼数倒是足足的:“今日我唐突了, 十四弟勿怪。”
    “大嫂近来辛苦,十四若有能助力一二的地方, 都是身为弟弟的本分。”罗协语气是一贯的平和,颇具安定人心的力量。
    张佳氏本就飘零如风中的心, 听见他的话语,本来只是恳求的心,话未开口, 眼眶便雾蒙蒙了起来。
    是啊, 她真的是有点苦了。
    大阿哥自被幽禁, 心绪低沉, 一日坏过一日,起先还打骂颇有斗志, 再到今日移交公所, 看着竟是抑郁至极。
    虽然这门亲事非她所愿,但为□□女,张佳氏不过略尽本分,劝她自然是不敢去劝的, 饮食上做到福晋的责任。
    可在她心中是担忧的,大阿哥府里虽还有着直郡王的头衔,吃穿用度公家必然不至于苛刻,可人在府中出不去,再多的什么是没有的。
    如今府里也不能待了,在这陌生的公所,全府人心惶惶,大阿哥不主事,靠她本就无甚威仪,管理起来更是辛苦。
    可这些都还不打紧,万一大阿哥真的没有生存意志,那直郡王府才是真的灭顶之灾,身为继任的大福晋她又该何去何从。
    她是旁观看着,从大阿哥幽禁以来,唯有这十四阿哥不介意任何冷言冷语,仍是按着他的节奏,四五日里便能来一两趟,人来的时候带的东西就多,人要是来不了,不仅会传信,送的东西那就更多。
    正是有了他,先前两位大丫头的嫁妆就颇为惹眼,如今后面的三四丫头的婚事他就更上心。
    这会子想着狗眼看人低的那起子小人们,想来占他们便宜的,都被十四阿哥一个个盯着给收拾了。
    明摆着,皇家的子嗣,就算汗阿玛有所处理,那也还是尊贵无比,任谁想看轻了去,那都是不能允许的。
    罗明泰身为御前侍卫也常来关照一二,说是他自己很钦佩大阿哥的武艺性情,所以能帮得上忙是他的荣幸。
    如此言行,无一不是熨帖,他们在内心很是感激接受,面上亦是被照顾着的。
    “十四弟,这些日子多亏了你,府里的丫头才没被人欺负了去。大阿哥他……如今心里不好受,我很是担心。”张佳氏也不耽误他的时间,开门见山。
    “十四明白,我会多来看大哥的。倒是大嫂,要放宽心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张佳氏低着头称是。
    罗协想着,便慢慢开了口:“大嫂,虽然日子很难,但您还有两个那么可爱的孩子,只要他们平安长大,好好教养,老来大嫂的日子亦是不会难过的,您一定要坚强。十四不会不顾及大哥的,都是我的侄子侄女,哪个我的不忍心。”
    张佳氏抬头惊诧,是自己哪里漏出了什么心思被察觉了?十四如何会得知自己……生存的意志甚至比大阿哥还低,她嫁过来后便满心苦楚,连续得了两个继任嫡子,心情也不见好。
    如今府里更是风中飘摇,她怕,怕来日更是无所依靠的时候,孩子可要怎么办?
    可如果没有孩子,她也可以早日放下这一切,那样……似乎也不是不可取……
    可这黑暗的心思,她每每只在夜深人静或者实在委屈不过时,才放任自己如此不负责任的想法。
    罗协见她惊诧模样,便知自己大抵是猜中的,否则大阿哥府里的孩子,如何张佳氏的儿子二岁、四岁、六岁就没有了,女儿倒是活得久了些,想着将来可以嫁出去的缘故。
    可除了继福晋的孩子,其他人的儿子虽看不见什么出路,但好歹都是平安长大。
    这其中要是没有了什么猫腻,罗协还真的觉得邪门。
    是张佳氏无用护不住自己的孩子?亦或者是她自苦,无心要让自己的孩子步什么不应该的后尘。
    她对自己的处境怕是无奈、怨恨、痛苦居多的。
    人生自是苦的,罗协唯有多加帮衬:“大嫂,虽然眼下多有困顿,但比之寻常百姓我们生来丰衣足食、享尽荣华富贵,自是有一番代价的。人生你看它很多时候不平等,很多时候又显得平等。大嫂如果觉得清苦,我让阿璃多来看看您,可好?”
    张佳氏沉默良久,点了点头:“十四……有心了。”
    罗协心情仍是沉重地回去了,这的确是个需要开导的,他满面愁苦回去了,在进屋之前,努力甩了甩脸色,扯出一抹笑容,再烦恼都不能把工作的烦恼带回家,这是原则。
    可他一进门,完颜云璃便喊了起来:“爷这是怎么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罗协:……所以他那么体贴有什么用?身边哪个不知道他的底细?
    罗协便把大阿哥府里和他福晋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
    完颜云璃沉思片刻,手里喂弘暟的动作不停,道:“那个容易,改天我就带上你的纸画,过去多给大嫂看看,保准合适。”
    罗协心想,他的纸画颇为离奇、离经叛道,能像阿璃这样全盘接收的可没几个,不过以毒制毒,说不定还真有奇效。
    “对了,比起大嫂,听说八嫂先前受了训斥,在家都气歪了鼻子。”完颜云璃提起这个她颇为欣赏的妯娌。
    罗协点头:“可不是,连我去都不见。”为了这事,罗协也是上了心的,郭络罗氏自然是有本事的,要是被汗阿玛一下给打击到,那损失的除了八阿哥,可还有他们这些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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