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祯看了他的神色,明明是意动了,却不知又有何顾虑,想了想却又反应过来问他:“是不是之前你离开京城,是有人让你们走的?不许你回京城?”
    白玉麒笑了下:“侯爷聪明,确然有宫里的公公找到了戏园子,不许我们在京里演出,也说了我们若是再回京,整个戏班子都留不下。我一个人连累了整个戏班子,也很是后悔。”
    云祯想了下道:“扬威镖局有分局,你可以先选一家你喜欢的,一会儿我让云江宁给你引荐,至于回京也可以的,等我……等我慢慢说一说……也不至于就让你永远进不了京。”
    白玉麒看着他,眼睛一弯:“侯爷真是人美心善,讨人喜欢。”
    云祯沉了脸:“只一样,把你这吊儿郎当的嘴巴管老实了。”
    白玉麒闭紧嘴巴,只看着他笑。
    那眼睛看着他越发火热直白,云祯头疼,挥手示意云江宁带他出去,
    高信推门进来道:“侯爷,明天登船回京,谈家公子那边已经命人去说了,让他们的船跟在我们后面,两位公子和一位小姐都在我们官船上,这样最稳妥。今晚李知府这边设宴感谢践行,谈家公子那边也会出席。”
    云祯一听就头疼:“就说我身子不太舒服,你去吧。”
    高信忍不住笑:“侯爷,我的侯爷啊,在京里不是好好的吗?西山大营里头哪个不喜欢侯爷?这几年皇上看在眼里都欣慰,背地里不知道夸过你多少次,说你长大了。这迟早都是要应酬的事,你不出席,岂不是耽误了皇上让你历练的心?这历练可不只是查案啊,还包括和地方官员应酬往来,人情练达即学问啊,侯爷?”
    云祯摆手道:“罢了,和谁应酬都可以,一想到和那两个蠢货吃饭,我气得都吃不下了,这竟不是吃饭,是折磨我呢。高大哥你饶了我,饶了我,带上兄弟们去好好吃一席吧,别带上我了,我宁愿房里睡觉。”
    高信叹气:“这可真的是皇上的母族,不比旁人。侯爷到底是怎的了?旁人都能忍得了,这两位公子只是年轻未经事,和侯爷有些误会,等到了京城,皇上好好教导一番道理,也就懂事了,知道侯爷是一心为他们,为皇上考虑。他们年龄也比你大不了几岁,到时候在京里玩的时候也有个伴儿不是?”
    云祯笑了:“玩?就这俩蠢货?有趣比不上朱绛,比心眼比不过姬怀素,和他们玩什么?玩泥巴吗?正因为他们是皇上母族,我看他们这么傻,以后皇上不知道还要替他们操多少心,收拾多少烂摊子,我就心疼皇上。这样的人,好好在江南待着吧,到京里,还不被那些人连骨头都吃掉?承恩伯还算有自知之明,和之前一样,老老实实呆在江南不好吗?皇上处境原本就艰难,我原本以为这样的大族,能养出来些得用的人呢。”
    他心里酸溜溜地想,这样蠢,居然和皇上是血亲,他第一眼看到他们那样,模样那么像皇上,就已经感觉到了自己心里骨碌碌冒起来的酸泡泡,从此以后,皇上就不止单单疼自己了,他还会疼他们这几个小辈,为他们打算将来,谋划婚事,为他们提拔前程,为他们收拾闯下的篓子。
    自己以后,不再是皇上唯一宠着的小辈了。
    自己一脚把河间郡王的骨头都给踢裂了,皇上只是护着自己。
    白玉麒调戏自己,皇上听到了怕自己脸皮嫩过不去,也只当没听到,却偷偷打发走了人。
    自己以什么身份来要求皇上一直宠爱着自己呢?
    他们的到来明晃晃提醒着自己,自己这个皇亲,和皇上可一点儿血脉关系都没有,从前年纪小,皇上心疼自己孤苦,但是现在年纪渐长,皇上总不会再那样无条件宠自己一辈子。
    他们呢?脸上全写着呢,他们是皇上生母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亲。他们再蠢,也有皇上为他们兜底。
    皇上都那么辛苦了,他们不是来为皇上分忧的,他们是来给皇上添累的。
    他心里越发酸起来,这几年累积下来的什么涵养修养全数抛到脑后去:“不要,才不要应酬他们,高大哥就拜托您了,我要睡一觉。”
    第80章 提亲
    第二日登船后没多久,谈文蔚,谈文葆两兄弟果然带着谈蓁过来了,谈蓁新妆华裳,在甲板上走过,风姿似神仙妃子一般,云祯一看便明白为么么说她颇肖太后了,想来当初姬冰原的母后,也是这般风姿。
    难怪承恩伯龟缩了这么多年,忽然起了野心,想来这孙女,一定是像得让皇上一见到就会想起已逝生母的程度。
    这么一想,云祯越发堵心,看着那谈蓁上前盈盈拜下:“小女子那夜因着被关在那别院数日,心中煎熬凄惶,后来又吃了一吓,竟未能报侯爷和高统领相救之恩,又,回来知道两位长兄因着急我的安危,言语多有冒犯侯爷,小女子心下不安,便央着两位长兄一同过来,今日过来,一是要感谢侯爷救命之恩,二是替两位长兄向侯爷请罪,希望侯爷海涵,饶恕两位兄长的冒犯鲁莽之罪,他们也是无心的,只是太过着急小女子……”
    云祯听着她的说话,却已神游到了别的地方,不知道皇上在宫里做么么呢?这次回去,他必然会高兴奖赏自己,毕竟挽回了承恩伯府的声誉,但是他却第一次没有那踊跃想要讨赏的心情——撇开定襄长公主的身份,他如今是臣,臣子为君上勠力效劳,那是天经地义的,他都十八岁了,在皇上跟前撒娇装小,已经不合适了。
    他舍不得,他惆怅地心里想,皇上太好了。
    他今日没穿官服,只穿了一身月白便袍,系着披风,看着显得分外年轻,神情郁郁,不说话的时候整个人看着就是疏离清冷的。
    这看在谈家兄妹眼里,就是十分傲慢了。他们在江南见过的朝廷大员,便是一品巡按、江南布政司,对他们也全是谦和热情,趋奉讨好的。
    高信已在那边笑道:“小姐请起,说什么请罪的话呢?咱们可当不起,咱们是领了皇上的旨意来的……”他一番话说得圆滑玲珑,和从前一样面面俱到,很快将几兄妹打发走了。
    高信转头看了眼从头到尾没有说话过仿佛只是在神游的云祯,心下又长叹一声,不知道这位小爷这几日是怎么了,怎的就非要和皇上的母族给杠上呢?回去还是问问丁岱那老狐狸看看,有么么办法转圜转圜不,若是为这个影响了圣心,倒不好。
    他笑着问云祯:“这次谈家小姐受此无妄之灾,也是可怜,皇上怜惜,估计也会赏些东西压惊。只是不知道这次的锅,又要扣到谁身上了,侯爷猜得出吧?”
    云祯想了下懒洋洋道:“虽说左不过是那几家,但是还真的是谁都不好说,只能葫芦提结了案罢了。姬姓王孙,各个看着都温良恭俭让,一派君子之风,但是谁知道他们背后的藩王们怎么想呢?也许是姬怀清,也许是姬怀盛,也有可能是姬怀素,反正人人都知道他养伤在京城,若是真的案发,别人不猜疑他,看起来好像摘得清白。”
    别人不知道,他却知道姬怀素却是在皇上跟前推了这门婚事,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要推掉这门看着样样皆好的婚事,但是姬怀素此人,心机深沉,这次的事,同样不能排除他的嫌疑,兴许他就要借着这个把这口黑锅扣给姬怀清,让他翻身不了呢。
    事情太复杂了,这些事情还是留给皇上想吧,也不知道皇上在宫里做么么呢?
    体仁宫。
    皇上正在殿里接见屈秋崖老太傅:“太傅如今看着身体极是康健,有么么事只管递折子进来便好,朕绝无不允的,如何亲自进宫?”
    屈太傅捋着胡须笑道:“确实有一事要请托皇上,别人说显得不重视,须得我亲自来提才好。”
    姬冰原看他神情轻松,想来不是什么难事,笑道:“老太傅只管说,朕能办的都给办了。”
    屈太傅笑道:“我有一孙女,今年年方及笄,在我膝下长大,爱如掌珠,聪慧伶俐,玉雪可爱,三岁时我教她就已能认得数百字,五岁时诗经朗朗上口能背上百首,性情也妥帖,家务针奁极擅长,又粗通书史,可惜就是老臣娇养过甚,有些娇宠,实在担心将来嫁到那等苛刻人家,倒失了灵性。”
    姬冰原才听话头已知其意:“不知哪家才俊儿郎,得入了老太傅眼?可是想让朕做这个媒人?”
    屈太傅却笑道:“这事儿皇上可做不了媒人,皇上却可算得上是那俊俏儿郎的长辈,老臣却是来求亲的呢。”
    姬冰原心头一沉,果然听到屈太傅笑道:“老臣却是看上了昭信侯云侯爷,云侯爷年少有为,英俊侠义,前程远大,老臣着实很是欣赏。我知道皇上定不肯委屈了昭信侯的,但我这个孙女儿,实为我亲手教养长大,德容言工,无一不佳,又性情活泼,与云侯爷应当性情相宜,必能成为一对佳偶,因此才厚着脸皮进宫来求皇上,只求皇上成全。”
    姬冰原看着屈太傅的神情,想来应该未想过自己会拒绝。心里发沉,不错,这的确是一门十成十上佳的姻缘,云祯虽然有个皇亲的名头,实际上不入宗碟,也只在自己这一辈看顾着他罢了,待到新帝上位,未必还待他如何,不能长远。屈太傅却不同了,那是真正的士林大儒,屈氏一族底蕴丰厚,哪怕改朝换代,也得供着他们的那种。
    云氏原本门户凋零,只出了个探花,尚了公主,算不得么么好门第,但云祯若是娶了屈家女儿,门第兴盛便从伊始,那屈家女儿定然也是个极好的,操持事务,教养孩子,必定是一等一的贤内助,从此夫唱妇随,子孙有福,都是极不错的。
    屈太傅亲自教养的孙女儿,那绝不会差。他原本就对云祯很是欣赏,想来这几年也细细看着了,不是只有自己知道云祯这孩子的好,屈太傅睿智之极,当然也看出来了孙女儿嫁给云祯的好处。
    一则自己看顾着,云祯受宠,如今又几次历练,很有长进,来日必定军权在握,前程不会差。二是年轻俊朗,人品出众,三是上无公婆管束,只有自己这名义上的长辈,管不着府里的事,府门一关,小夫妻自己过日子……怎么看都是佳偶一对,上好姻缘,又是自己老师亲自来求,怎么都不该拒绝。
    屈太傅看他神情:“皇上,莫非觉得老臣高攀了?”
    姬冰原笑道:“怎会如此想?屈氏一族,士林之首,老师教导的孙女,更不必说,自是好的。吉祥儿得了老师的青眼,朕心中也十分高兴,只是如今吉祥儿有些未定性,前些日子老师也知道的,他才踢伤了河间郡王,闹得沸沸扬扬劾章无数,朕心里只是头疼,不知如何教导他,他这般顽劣,太傅的孙女这年岁也还十分小,若是两孩子成了婚,吉祥儿又不知容让,小夫妻日日闹将起来,可如何是好?倒是委屈了屈小娘子不是?到时候朕有何面目见老太傅呢。”
    屈太傅笑道:“原是为着这个,云侯爷年轻气盛,自然是遭人嫉恨,皇上不必在意,老臣看他这几年行事,极为稳妥,想来那踢伤郡王一事,定有隐情,错不在他。年小这事也不着急,老臣也想留着孙女在身边几年,大家都定了性再成婚也不迟,只是想早早在皇上跟前挂个号,让皇上心里有数,能定下来最好,老臣看着,就这几年,陆续肯定会有有女儿的人家求到皇上跟前,只求皇上到时候想着老臣一些,莫要把云侯爷给定给别人家才好。”
    姬冰原心里仿佛压上了一块沉重的石头,只听得屈太傅还在笑:“这孩子这几年越长越出众,行事稳妥,听说这次去黄州办案,办得也很是老练,老臣就喜欢这杀伐决断的态度,说句惭愧的,我屈家这一代孙儿辈,竟找不到一个能有云侯爷这样有魄力的。不愧皇上悉心教导,到时候来皇上跟前求赐婚的人,一定不少,老臣这是为了自家孙女儿,腆颜一回了,当然,皇上跟前,老臣不打诳语,也定然将这孩子当自家孙儿一般疼爱,绝不会委屈了他。”
    姬冰原只得又谦虚了几句,只说再看一看教导教导,将这事含糊过去了,又笑着要留太傅在宫中用膳,屈太傅谢绝了,起了身告辞:“臣年老体衰,在宫里久了怕是要出乖露丑,还是先回府了,皇上日理万机,也需保重身体,身边若是能留个体贴知心人儿服侍才好。”
    姬冰原起了身,携手亲送了老太傅出去,丁岱传了肩舆来,吩咐丁岱送老师到宫门口,才默默回了殿内。
    丁岱送走了屈老太傅,提心吊胆回了殿,看到姬冰原仍和往时一般拿着折子在看,看到他进来问道:“吉祥儿是今天回来不?”
    丁岱道:“是,高统领这边奏报,下午回到,进宫缴旨,承恩伯两位公子和小姐也想面圣,谢过皇上恩典。原本按您的口谕,是请两位公子和小姐去京里赐宅住着,赐宴一席让他们自在宅子里用了便好的。”
    姬冰原拿了密折看了下:“吉祥儿这次处置得的确得当,但将贼子尽数诛杀,看来明日弹劾大理寺少卿办案不守规矩,暴虐滥杀的折子又要到了。还是老师明白,一眼就看出来了必有内情,难怪这般看重吉祥儿,孙女才十五岁,就急着想要让朕定下来了。”
    丁岱一句话不敢说,姬冰原道:“朝廷也都是些望风使舵的,吉祥儿这案子办得好,朕不能不给他这个脸面,今晚太和殿设宴接风,赏他这次办差漂亮,承恩伯府两位公子和小姐也一并用膳吧。”
    第81章 不负
    云祯一行进了宫门,丁岱早已守在宫门口,后边跟着几顶轿子,一看到云祯进来就已笑着上来拉着他的马头:“侯爷回来了?侯爷一路可辛苦了,皇上念着您呢,太和殿那边正准备着接风宴,皇上亲自给你们接风的。”
    云祯想到这是皇上给谈家兄妹接风呢,心下就越发不爽快,只笑着喊了声:“丁爷爷,我先给皇上复旨吧。”
    丁岱笑道:“侯爷这次差使办得漂亮,皇上高兴极了,一个劲的夸呢,还说了要给您脸面,专门设的宴。”
    云祯酸溜溜道:“皇上这是为承恩伯府的公子们接风吧,他们先去了皇上之前赐的宅子里头安置了,待晚间才进宫赴宴呢。”
    丁岱嘴巴微微一撇:“哪能呢,他们是托了您的福,皇上说了,您这次案子办得漂亮,得给你点脸面,承恩伯的公子们,难道不当感谢感谢您?皇上这是让他们给你抬轿子呢。”
    高信在一旁忍不住笑了声:“差不多得了丁老头儿,死人都能被你哄活了。”
    云祯也笑了,虽然心里酸意犹在,但实在是不得不说,丁公公这善体人意实在是一等一的,难怪皇上这么多年御前大总管没换过人。
    丁岱笑着道:“您先进去复旨,我让青松墨菊他们备好玉棠池,一会儿好好洗了换了衣裳,再赴宴。”
    云祯应了,翻身下马,跟着高信一块进了去,在耳房等了一会儿果然皇上知道他们来了便传了他们。
    姬冰原在里头看到云祯大步从外边走进来,外边日光都披在他肩头,身姿挺拔,肩宽腿长,干脆利落地行了个武将的礼,目光亮如星辰,把站在一旁并肩行礼原本也算得上高大俊朗的高信比进泥里去了,心下暗自感叹果然大家眼睛都不是瞎的,这样玉树临风的英俊好儿郎,袭了爵,家里无长辈管束,是多么好的一门好亲。
    屈老太傅只是个开始,其他人多半是还没有门路,毕竟云府也没个女眷,吉祥儿一向在军营里,又不常出去赴宴吃请的,旁人想探个口风都难。
    但是如今他到了大理寺任职,接下来很快就是各家闺秀的兄弟、父亲,通过大理寺的上官、同僚们打听了。
    到时候这缺心眼的孩子该不会烦了,到处嚷嚷自己好龙阳吧?太有可能了。
    他下一阵憋屈,挥手叫了他们起来:“回来了?这次案子办得不错。高信你说说。”
    高信看四下无人,果然将前后备述了一遍,还笑道:“此次多亏侯爷明察秋毫,让人查问了戏园子、妓坊等地,才算问出了线索……只是小的手下行事不慎,处置贼人时惊吓了谈小姐,请皇上降罪。”
    姬冰原不以为意:“没什么,一会儿朕赏点东西压压惊就行了,能保住闺誉不错了,这也是他们行事不慎,倒让你们辛苦跑这么一次,还担了个滥杀的冤枉名声。吉祥儿?心里觉得委屈吗?”
    云祯笑了:“不委屈,为皇上效力,应当的。”他兴致勃勃:“这次多亏了之前在戏园子里认识的一位武生提供的线索,我已答应他替他脱了乐籍,他喜欢四海闯荡,我想请他到扬威镖局里当个镖师,算是赏他这次的功劳,皇上您看行不行?”
    姬冰原和他对视,年轻的大理寺少卿抬眼看着他,双眸明亮坦荡,没心没肺——一点儿没有那种自己的秘密被事主窥见的惶恐,躲闪,不安。
    属于年轻人的热情,仿佛和外边的阳光一般,直接,明亮,灼热,即便是在这高而深的大殿里的阴凉,也丝毫影响不了那种完完全全属于青年的活力。
    姬冰原心里掠过了一丝疑惑,将折子放回案头:“这点小事你办就行了。”他忽然感觉到一点伤感,难怪从前听长辈说,再没有看到小辈飞快成长更能感觉到自己的衰老。
    一成不变在这大殿里日复一日批折子的自己,老了吧?成为那些和宗庙里供着的乌木牌位一般,老朽,阴凉,不想变化。
    他的吉祥儿以一种飞快的速度成长着,他开始看不明白他在想什么了。
    云祯笑嘻嘻谢了恩,看外边廊下小内侍们又引了大臣在廊下候着,连忙道:“皇上还要议事吧?臣和高大哥先下去了。”
    姬冰原道:“下去洗洗吧,一路风尘仆仆的,先歇一下吧。”
    云祯笑嘻嘻袖着手走了出来,看到廊下站着章琰,章琰看到他招手叫他过去,悄悄问他道:“前儿得了个密报,四夷会同馆那边,最近来了许多贺皇上千秋的使者,其中北楔的使者,前几日在打探龙骧营里一个蓝眼睛的侍卫的来历。”
    云祯一怔,章琰道:“神奇的是,这事本来一打听就知道是你府上保荐进去的,偏偏河间郡王在那边主事,他伤好得差不多,便去了四夷会同馆那边任职,听到此事,竟然按住了不许使馆译者替他们查探,当然理由也算光明正大,说是皇上近侍,涉及陛下安危,不得随意泄漏给番邦外人。”
    “我觉得有意思,便让人查了下你那个胡儿的根脚,他是和他母亲一块作为战俘被发卖的,他母亲应有几分姿色,跟了个小将领在边城半妾半奴的,但也很快就病死了,他被发卖为军奴,正好当时你要收军奴,便将他收入了府中。因着那一批军奴比较多,只粗略查出他母亲叫珍珠儿,北楔那边不少平民女子是没有姓氏的,所以我猜测云江宁之前的名字应该是主人家随便给他起的——保不准你这个胡儿义子,还是北楔那边什么贵人的亲生子呢。”
    云祯想了下道:“我稍后问问他,谢谢章先生替我留意。”他谢过章琰要走,章琰却又道:“还有一事要和你说,前几日屈家举办了个文会,专门请了我去,结果屈老太傅居然请了我进去,只说弈棋,细细打听了一番你的事,想来应有意将他孙女儿许给你。他这孙女儿我却略听过,才名极不错,性情也慧黠,看她兄弟相貌,她本人相貌想来也不差,屈家不是一般人家,数朝的清流大儒,他家女儿若是真嫁你,那是极好的姻缘。”
    他又打量了他几眼道:“虽则如今你长进了些,但前些日子踢伤河间郡王那事着实太过鲁莽出格了,老太傅居然还不嫌弃你愿意将孙女嫁你,这可是你的大幸事。我可真是要给你娘好好烧几柱高香,保佑你这些日子别再出什么幺蛾子。”
    云祯大为惊诧:“什么?就我这样子,不能吧!”前两世都没这事儿啊!也对,自己前两世那都不是啥好名声……这还真是……还得闹点事儿,让屈老太傅自己放弃了算了吧。他心里想着……不然,去南风馆看看乐子去?
    章琰一看他神色就像在使坏,狠狠戳了他肩膀一下:“我刚才听说,屈老太傅刚刚面圣了,刚出宫,我猜皇上定然会许,那可是帝师!你可别想着瞎胡闹,坏了这门亲事!这是大事!满京城再找不到这样好的亲事了,屈老太傅人极好的,不会拘束你,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别只想着玩儿,把这事给耽误了,听到没?若是真坏了这门亲事,不用我出手,皇上能把你屁股揍开花!”
    云祯嘻嘻一笑,吐了下舌头,一溜烟往后边夹道跑了,章琰一看就知道他没放在心上,跺了跺脚,嗐了声,看到里头丁岱出来招手,便知道轮到自己了,连忙小步走了进去。
    夜色开始降下来,太和殿仍然灯火辉煌,宫人林立。
    谈家兄妹下了车,在内侍们的引导下进了太和殿,发现太和殿四下站着宫人内侍正在布菜,却安静得连碗碟的声音都没有。
    有宫人告诉他们道:“皇上说了是家宴,都不是外人,因此谈家娘子就不必另设席了,请几位公子娘子先入席,皇上议事后就过来。”
    家宴!这是不把他们当外人的意思了!谈文巍、谈文葆和谈蓁感觉到了这里头的亲密来,喜不自胜,相视而笑,坐了下来,因着害怕被宫人们指摘他们的仪态,一直端端正正坐着,目不斜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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