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阿娇却十年未能脱离它。
    她记得皇兄说过, 安魂不可长久使用, 超过三年将要伴随一生。
    而阿娇用了十年!
    贺北妱折身快步上前:“可还有其他弊端?”
    若只是产生依赖伴随终生, 皇兄当初便不会那般紧张, 连每一次的用量都是亲力亲为。
    路山低头看了眼唐娇娇沉睡的容颜,好一会儿才缓缓道。
    “入睡的时间会越来越久, 直到永远沉睡。”
    而后在沉睡中悄无声息的死去。
    贺北妱停住脚步,身子肉眼可见的一颤。
    “殿下。”
    陆渟忙抬手虚扶,臧山见此刚要伸出的手一滞,很快便默默的收回。
    直到路山抱着唐娇娇进了城,贺北妱才像是缓过了神, 面无表情的慢慢的朝城门而去。
    臧山担忧的看着公主黯淡的背影,心口一阵刺痛。
    饶是公主未发一言,他亦能感知到她心里浓浓的悲伤与难过。
    可他却连安慰她的资格都没有。
    年轻的县令模样俊俏,身形挺拔,与公主几近并肩,一双背影看着很是般配。
    亦很碍眼。
    臧山不愿再看,折身上马送粮食入城。
    —
    夜色渐深,月光照进县衙的后院,给立在院中的公主添了许多愁绪。
    “安魂用至十三年,便会陷入沉睡,七年无解,第二十年就会在沉睡中死去。”
    “世上可解安魂之法唯二,其一,乃功力高深之人用秘法吸走安魂。其二,乃极北之地,只长于雪山之巅的冰莲,服用后可将安魂药效尽数融化。”
    “而这两法有等于无,吸走安魂之人不仅需内力极其深厚,还得满足一个条件,此人与娇娇的血液不能相抗,且就算血液极其适合也还是有失败的可能,若有幸成功,此人将安魂引自体内后便会立刻沉睡,三年内未解其药效就会死去。”
    “雪山之巅的冰莲只存在于书本之上,在世之人几乎无人见过,据闻百年才生一株,再用百年长成,而谁也无法保证冰莲是否当真存于世,就算是真的,也不能确定冰莲成长的两百年之期刚好就在这几年之内。”
    “所以,若是有人可用内力引走安魂,那也只不过是以命换命。”
    路山的话不断在贺北妱脑海循坏。
    不知是否存世的冰莲和很难成功的以命换命,几乎都是无解之法。
    难道,她这一次还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阿娇再次离开他们么。
    臧山在转角处盯着公主的背影,眼里满是心疼。
    在她难过的时候,他连光明正大陪在她身边的资格都没有。
    只能在躲在这不见天日的角落,默默的看着。
    “殿下。”
    臧山眼神一沉,侧目看向朝公主走去的陆渟。
    贺北妱侧首,淡淡应了声。
    “都安顿好了?”
    陆渟点头:“天色太晚,不适合立刻派发,已将所有粮食放至县衙外,待天一亮便发放下去。”
    忧虑多日后,心里的大石终于落下,陆渟的声音都轻快了不少。
    瘟疫已有解法,粮食亦足矣,这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嗯,有劳陆大人。”
    陆渟颔首:“此乃微臣分内之事。”
    贺北妱淡淡一笑:“若不是陆大人一封血书送至京城,此地怕早已生灵涂炭,横死无数,陆大人不畏强权,鞠躬尽瘁,保得一方安宁,乃南庆为官者典范,待回京之后,本宫必向父皇如实禀报,对陆大人论功行赏。”
    陆渟忙躬身行了半礼:“微臣愧不敢当。”
    “陆大人不必谦虚,此次白玉县能安稳度过此劫,陆大人居功至伟,该当奖赏。”
    话到这里,若再推拒反倒不好,陆渟恭敬致谢后便没在此事上多言。
    二人无话,小院里便沉寂了下来。
    静立半晌后,陆渟才又开了口。
    “殿下何时回京。”
    贺北妱道:“应当就这几日。”
    陆渟垂首应了声,而后又道:“待一切有序,微臣便去拜见太子殿下,不知可否与殿下同行。”
    公主微微侧目看向陆渟。
    年轻的县令未曾经历儿女之情,自以为的含蓄在公主看来,已是明目张胆。
    感受到公主意味不明的视线,心虚的连耳尖都泛了红。
    不知过了多久,公主才轻声道:“可。”
    陆渟心中一喜,又是一礼:“多谢殿下。”
    贺北妱转过身,面对着陆渟。
    一阵幽香侵入鼻尖,柔软的锦袖在陆渟眼前慢慢滑落,露出纤细洁白的玉手,在月光下美的惊心动魄。
    但,无暇的过了头。
    那本该有着朱红色守宫砂的位置一片雪白。
    陆渟微微一怔后,快速低下头,不敢再看。
    然心里却已是如雷在击,慌乱无措。
    南庆女子的守宫砂皆在左手,而公主抬起的正是左臂。
    嫡公主大婚乃南庆大事,该普天同庆,以三公主受宠的程度,就是大赦天下亦不为过,是以若三公主大婚定是全国皆知,所以他很确定三公主殿下并未大婚。
    未招驸马守宫砂却已消失,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要么,是幸了贴身侍卫,要么,是已与旁人...
    以公主之尊,幸了贴身侍卫的可能性更大,但历朝以来极少有公主在大婚前幸贴身侍卫,这是对未来驸马爷的轻视。
    所以不论是何缘由,公主都不会在大婚前碰贴身侍卫。
    除非,公主的这位贴身侍卫,得公主全心爱慕。
    陆渟没有见过公主的贴身侍卫,不知那人是何模样,为何会如此幸运。
    “陆大人喜欢梧桐。”
    贺北妱捏着自陆渟肩上取下的树叶,轻淡道。
    手臂落下,锦袖将半截玉臂遮掩,公主神色平静,仿若刚刚只是一个意外。
    陆渟抬眸瞥了眼公主手上的落叶,忙道。
    “微臣来此之时,已有梧桐。”
    恰得他心,便存留至今。
    “本宫有一事好奇。”
    陆渟恭敬颔首:“微臣知无不言。”
    “你被困白玉县,那封血书又是如何到了京城府衙。”
    贺北妱转身背对陆渟,手指一松,梧桐叶缓缓落入地上。
    “本宫听闻,是一支箭带着血书直接飞入的府尹寝房。”
    公主说是好奇,语气却随意至极。
    陆渟闻言微微一顿,沉默了好半晌,才道:“微臣曾结识一位江湖好友,血书是托他送至京城。”
    他说的风轻云淡,像是当真有这样一位江湖好友一般。
    起码前两个字是真的。
    不过,如果那位不想要他的命,他们或许倒还真能称得上好友二字。
    贺北妱淡淡嗯了声,没有深究。
    京城至白玉县,马车尚需半月,一身伤痕,身无分文还被人追杀的陆渟又是如何安稳回的白玉县。
    这里头必然有着不为人知的缘由。
    公主不问,自然是因为这不是她该关心的。
    她亦并不想知晓。
    “如此,当好生谢过陆大人那位朋友。”
    陆渟面色平静道:“微臣遵命。”
    就算这是一桩交易,他也确实该谢他,用他一人换了一县百姓之命,值得。
    “夜已深,陆大人早些歇息。”
    “是。”
    陆渟刚要抬起的手顿住,迟疑片刻后行了全礼。
    这是无声的致歉,为刚刚的失礼,亦会自己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梧桐叶在他的左肩,他们相对而立,公主却伸了左臂。
    他不愚蠢,自然明白公主这是故意而为。
    他自以为隐晦的心思,早已被公主看穿,让他窥见那洁白无暇,是公主给他留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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