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扯什么?!那傻子都知道干脆不拦。”萧朗吼道。
    “我也觉得这不合理啊,但老板确实是这样说的。”黑衣人吓得一哆嗦,说,“所以你也看出来了,我俩也没怎么尽力拦你啊。”
    “你拦得住吗?”萧朗眼睛一瞪,说,“少给我贫,给我说实话!”
    凌漠走了进来,拦住萧朗,问道:“你说的老板,长什么样子?”
    “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不认识,也没什么特征,你让我怎么给你描述呢?哎,一米七五左右,瘦瘦的,说话还结巴。”黑衣人说道。
    “你扯什么?”萧朗说道。
    凌漠拉起萧朗就走,萧朗喊着:“你干吗你?你是我马仔,你拉我干什么?”
    走出了病房,凌漠说:“这两个人说的是实话。”
    “微表情吗?”萧朗说,“说不定他们会伪装呢?”
    “再会伪装也逃不脱心理分析。”凌漠叫来一个民警,问,“这两个人的身份查清楚了吗?”
    “查清楚了,就是驼山镇的村民。”民警说,“没什么劣迹。”
    “你看,他们只是受人指使,什么都不知道,问也问不出来。”凌漠说,“而且这个所谓的老板,是年轻人,肯定不是真正的幕后老板。即便他们能描绘出样貌,作用也不大。”
    “你是说……”萧朗猜测道。
    “对。”凌漠打断萧朗,说,“他们知道信息暴露,所以已经做好了撤退的计划。他们安排了村民守卫重力炸弹,就是在设定陷阱。我们识破陷阱后,他们引爆的那个房间,也是利用我们必须先救人的心态在拖延我们的时间,为的就是给运输董老师的人充分的时间逃离。其他人、其他资料容易撤离,但是董老师很难,所以他们来不及。”
    “最后再来个自毁装置,彻底让我们查无所查。”萧朗恍然大悟,“确实,既然已经有了这么完善的撤离计划,自然不会留下两个人让我们抓住。”
    “所以,我们还是要指望聂哥和子墨能发现点什么。”凌漠说。
    “可是现场都被大火给毁了。”萧朗有些垂头丧气。
    “去看看吧。”凌漠说,“既然黑暗守夜者要再次转移,那么小艾一定会想办法把这个消息透露给崔振,对不对?”
    萧朗眼前一亮,说:“对!那个赤足者!”
    车开在路上,凌漠就接到了聂之轩的电话。聂之轩和程子墨虽然在现场没有发现没被烧毁的资料,但是在对外围进行搜索的时候,他们发现了端倪。
    萧朗加足油门,直接开到了驼山小学的门口。
    “我们在小学远处观察了那么长时间都没有注意到。”聂之轩带着萧朗和凌漠走到了小学背后山上的一棵大树的旁边,指着树顶,说,“之前我们对周围分布的暗哨留下的痕迹进行了勘查,却没有注意到更外围的情况。你们看看,这棵树有什么奇怪的?”
    这是一棵高大的白杨树,站在树下,透过树叶,能看见树顶有一根正在随风摇曳的拇指粗的竹枝。
    显然,白杨树上不会长竹子,这是有人刻意放上去的。萧朗二话不说,脱了他那双刚买的45码白色球鞋,三下五除二就爬到了树顶,将竹枝取了下来。
    “果然是个信号!”萧朗拿着长长的竹枝,说,“这是用竹子编了一个六角形!”
    “六角形,不正是守夜者的标志吗?”凌漠说。
    聂之轩点了点头,指了指地面上用粉笔画的一个白圈,说:“你们看,这是赤足印!我正是跟踪这一串赤足印,走到了这棵树边,才发现树顶的信号的。在暗哨包围圈里,赤足印几乎找不到,可能是为了绕过暗哨。一出了暗哨包围圈,他似乎就肆无忌惮了。”
    “哎,我的注意力都被学校的建筑吸引了,根本没注意后面的大树。”萧朗拍了拍脑袋,说,“其实站在远处,用望远镜还是很容易发现这个标志的。”
    “大树树干被刀削开了一个小口,应该是用来夹住传递的信息的地方。”聂之轩指了指树干上一个刀口,说,“刀口还在流着树汁,很新鲜,而且也很明显。这和赤足者谨慎的性格不符,应该是仓促之间留下的。不过,里面的信息应该是被拿走了。”
    “竹枝的设置很烦琐,说明是之前有充分时间准备而留下的信号。”萧朗说,“可是撤离很仓促,于是只能到绑信号的树下面仓促留下信息。”
    “这个足迹,新鲜吗?”凌漠问聂之轩。
    聂之轩点点头,说:“很新鲜,估计是在二十四小时之内留的。不过,有很多燃烧的灰烬覆盖在足迹上,说明是在起火之前留下的。”
    “赤足者在他们撤离的时候,仓促留下了信息。只可惜这个信息我们掌握不了,崔振那边先我们一步拿到了。”凌漠惋惜地说道。
    “看起来,崔振他们确实到过这里了。”聂之轩说,“可是,李孟尧似乎并没有把驼山小学这个信息透露给别人啊。”
    “这个不好说。”凌漠说,“崔振那边说不定有办法在不惊动李孟尧的情况下,得知驼山小学这一信息。只要到了这一片,一定可以看到树顶的六角形。”
    “那他们是来救董老师的吗?可是并没有救走啊!”萧朗说。
    “肯定是来救了,只是营救行动失败了。”凌漠肯定地说,“我们没有打草惊蛇,而黑暗守夜者显然之前就开始了撤离行动。既然赤足者没有被老八发现,那么黑暗守夜者为什么费尽心思把这个小楼打造成基地后,没几天就要撤离?而且你还记得吗,当时我们行动的时候,这里没有手机信号。你想想,如果山里总是没有手机信号的话,老村主任为什么还会习惯性地使用手机呢?”
    “干扰器(5)来了!”萧朗说。
    “而且我们在沿途追赶的时候,发现小路的一侧有新鲜的树枝断裂的痕迹。”聂之轩说,“双方应该是在小路附近进行了打斗,但是老八这一边获胜了。”
    “也就是说,崔振是在我们之前动手的,但是失败了。同时,老八也被惊动,于是开始实施之前就制订好的撤离计划。”萧朗恍然大悟,“可能我们在观察的时候,崔振他们还不死心,还在附近。但是我们动手的时候,崔振也彻底放弃了她的计划。所以我们进入现场院落的时候,手机信号又恢复了。”
    “这根竹枝,不仅给崔振指了路,还给他们留下了下一个转移地点的信息,只是我们却什么都不知道了。”凌漠耸了耸肩膀。
    “不要灰心,马仔!”萧朗拍了拍凌漠的肩膀,说,“董老师现在在我们手里。既然老八这么困难也要转移董老师,崔振无论如何也要营救董老师,那就说明董老师很重要。这么重要的人现在在我们这里,怕什么?”
    “怕崔振就此逃离。”凌漠说,“因为董老师在警方手里,是最安全的。她没有了顾虑,可能我们就抓不住她了。”
    “不,一定可以!有我们绝代双探在,怕啥?”萧朗又重重地拍了拍凌漠的肩膀,安慰似的说道。
    萧朗的手机响了一下,他拿起看了一眼,露出了无比惊讶的表情。
    “怎么了?”凌漠注意到了萧朗的神色变化。
    “我哥到南安了。”萧朗说,“不过杜舍也回南安了。”
    2
    “杜舍会在哪里呢?”萧朗坐在守夜者组织的会议室里,抱着脑袋,愁眉苦脸的。
    两天来,萧闻天为了让董连和苏醒,一直在各地寻访名医,但收效不大,董连和仍昏睡不醒;守夜者的其他成员当然也没闲着,一直在南安寻找杜舍,可也迟迟没有结果。
    一点好消息都没有。
    “现在各个辖区派出所的排查还没结束。”程子墨说。
    “等排查结束,估计杜舍的小命也就结束了。”萧朗说,“这监狱也真是会添乱!”
    “不是监狱的问题。”萧望说,“老爸这么忙,还抽出时间去找监狱长了,估计很快就会发现更多的线索。”
    “来了。”凌漠打开了守夜者内部的oa(办公自动化)系统,看到刚刚收到的来自萧闻天的电子邮件。
    “法律援助律师—陈方园。”萧朗读了一遍,说,“没啦?就这么一句啊,这老萧也太草率了吧!”
    “这信息足够了。”凌漠说,“萧局长的意思,是让我们去找他。”
    “陈方园,是我们南安,乃至全省最出名的刑辩律师。”唐铛铛已经打开了资料库,说,“当之无愧的南安首席大律师了。”
    “大律师怎么能干这种事?走!会会他。”萧朗拽了拽凌漠的衣服,说道。
    “我也去?”凌漠征询似的看着萧望。
    萧望点点头,用期许的目光盯着凌漠,说:“对,你们俩行动的时候不能分开。”
    凌漠自然也读得懂萧望目光中的意思,这位律师自然不会那么容易就交了底,所以需要凌漠这个读心者来解读谈话,找到杜舍,或者找到他帮助杜舍的原因。
    萧朗开着万斤顶,带着凌漠来到了南安市中心区一处湖景写字楼。写字楼的楼顶矗立着几个大字—“方园律师事务所”。不用去翻阅这位律师的简历,看这排场,就知道他还真不是一般人。
    事务所在写字楼的顶楼,萧朗二人坐在会客室里等了四十多分钟,一名西装笔挺、相貌堂堂的中年人才神色匆匆地出现在会客室。
    “两位警官好,抱歉让你们久等了。毕竟,吃律师这碗饭也不容易,要养活这么大的家业,我们都是按小时收费的。”陈方园礼貌地和二人握手,言语之间却不那么友好。
    看着萧朗疑惑的眼神,陈方园笑了笑,说:“当然,对二位警官,我们的咨询服务是免费的。”
    听着这开场白,萧朗有些生气,说:“那你要是被拘留了,在拘留所的时间收不收费?”
    凌漠见萧朗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连忙踩了他的脚,让他打住。
    陈方园似乎并不生气,哈哈一笑,说:“我是守法公民,社会主义的法治制度就是保护我们这些人的利益的。”
    “要是按小时收费,那你把杜舍搞出来,收了多少钱?”萧朗不依不饶。
    “抱歉,我的当事人太多了,你说的是谁,我不太清楚。”陈方园开始对萧朗有点不耐烦,露出一脸抗拒的表情。
    凌漠当然知道陈方园是一种什么心理,也知道不能让萧朗就这样把谈话搞砸了,于是和颜悦色地对陈方园说:“陈律,抱歉,这个是我们队里的刺儿头,他有什么得罪的地方,您请见谅。”
    萧朗刚要辩驳,凌漠猛一抬肘,撞在萧朗的肋部,阻止了他继续说话。
    凌漠接着说:“我们最近在办理的案件,和金宁监狱的一个精神病罪犯有关,他叫杜舍。我听闻您前几天去金宁监狱,专门为他办理了减刑出狱的相关法律流程,所以想来向您请教一些问题。”
    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这个家伙脸上有刀疤,但说起话来还是让人很舒服的。陈方园心里大概是这么想的,于是打了个哈哈,说:“啊,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是想起来了。一个没有亲人、没有朋友的可怜家伙。”
    “那是谁委托的你?”萧朗问。
    陈方园跷起二郎腿,饶有兴趣地盯着萧朗,但就是不回答。
    僵持了一会儿,依旧是凌漠打破僵局,说:“我们是想请教您,他当年被判决的时候,是限制减刑,为什么还能减刑出狱?”
    “我觉得,你们公安机关的民警,应该多学学法律,这对于你们日后的依法办案是有好处的。”陈方园嘲讽似的微笑了一下,说,“首先你得知道什么叫作‘限制减刑’。《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修正案(八)》及最高人民法院《关于死刑缓期执行限制减刑案件审理程序若干问题的规定》中规定:对被判处死刑缓期执行的累犯以及因故意杀人、强奸、抢劫、绑架、放火、爆炸、投放危险物质或者有组织的暴力性犯罪被判处死刑缓期执行的犯罪分子,人民法院根据犯罪情节、人身危险性等情况,可以在作出裁判的同时决定对其限制减刑。根据《刑法修正案(八)》对被限制减刑的死缓犯罪分子实际执行的刑期的规定:最低服刑时间,如缓期执行期满后被依法减为无期徒刑的,将不能少于二十五年;如缓期执行期满后被依法减为二十五年有期徒刑的,将不能少于二十年。也就是说,无论如何被限制减刑的死缓犯罪分子都要服满至少二十年的徒刑。看到条件了吧?不是什么犯罪、什么刑罚都可以加一句‘限制减刑’的。”
    陈方园口若悬河地说下来,口齿伶俐,没有一个停顿。
    “这个我们当然知道,但是这个《刑法修正案(八)》是2011年5月1日开始实施的。”凌漠的记忆力当然对这些概念性的问题也不含糊,说,“可是杜舍被判决的时间是1994年8月。”
    “所以,这个判决是有问题的,那个时候的《刑法》并没有所谓的限制减刑的规定。”陈方园耸了耸肩膀,说,“我们法律的精神,有一个叫作‘从旧兼从轻’的原则,你听说过没?”
    萧朗一脸茫然,但凌漠点了点头。
    “那就是陈年旧案,法律程序没有走完的,新的法律判决较轻的,就适用新的法律。”陈方园依旧是语速极快,“比如2014年,法医的伤情鉴定标准发生变更,那么还没有审判的案件,就会重新进行鉴定。假如老标准中,伤者鉴定为重伤,而到了新标准,是轻伤了,就要依据新标准来进行鉴定。由此可以看出,既然当时没有规定,而现在有明确规定,那么这个被判处了无期徒刑的犯人,适用‘限制减刑’,从法律条文上来说,是明显错误的,应该予以更正。当然,我们不能说法官不懂法,我认为当时法官的这条‘限制减刑’是针对其精神病来说的。简单地说,还有精神病,就要强制治疗,精神病好了,就可以按照法律规定予以减刑。”
    凌漠知道陈方园的这段话是有道理的,所以也没有辩驳,默默地听着。
    “根据我的调查材料,杜舍在狱中表现良好,没有任何不良行为。按照监狱管理的相关法律,他早已多次减刑。”陈方园说,“他已经坐了超过二十年的牢,理应释放。”
    “那您刚才说了一个前提。”凌漠提示道。
    陈方园骄傲地抬了抬下巴,说:“我请了全国最知名的精神病鉴定专家,确定杜舍目前精神状态良好。专家对他的危险程度评级,是0级。”
    凌漠低下头来,有些沮丧。他非常清楚,自己和杜舍的一次对话(6),虽然套出了很多有用的信息,但是对于杜舍的触动也肯定是存在的。任何人都渴望自由,杜舍也一定不例外。恰恰在这个时候,有个大律师来对他进行“法律援助”,他当然会抓住这根救命的稻草,可能不是稻草,而是一棵大树。他本来就是伪装的精神病,现在来做精神病危险程度评级,他自然会被鉴定成是无危险的人。
    凌漠的内心非常确定,这是一次刺杀行动的引子。
    对方一定是进行了精心的研究,分析出守夜者一定和杜舍进行过谈话,一定会对杜舍有所触动,触动的是杜舍那颗逃避法律制裁的心。而在幕后帮助杜舍的人非常了解守夜者的行动模式,更了解杜舍的内心,所以,才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有了这样的行动。这个多年潜心研究守夜者和杜舍的人,不会是别人,一定是崔振。
    “你知道吗,你把他弄出来,无异于害死了他。”萧朗的一句话打断了凌漠的思索。
    陈方园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说:“我有这么多委托人,难道我帮他们打官司之后,还要照顾他们的生老病死吗?哈哈哈!这真是好笑!”
    看着陈方园讥讽的表情,萧朗把拳头握得更紧。凌漠安抚似的悄悄拍了拍他,对陈方园说:“陈律说得对,您给他提供完援助之后,和他一起回来的吗?”
    “是啊,我给他买的机票。”陈方园说。
    “看来你还真是收了不少钱啊,服务这么到位。”萧朗说。
    “一定要收钱吗?”陈方园瞥了萧朗一眼,说,“我看他可怜,不仅送他回南安,还准备租房子让他开始新生活呢。我有钱,我帮助弱者,不可以?”
    “所以,衣食住行您都给他安排好了?”凌漠问道。
    “我当然可以给他安排,但是他没有让我安排。”陈方园笑了笑说,“我想,他一定是有他自己的谋生之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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