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仰岚双手将他扶起,宣旨官走了么?
    少年仰头泪盈满眶,点点头。
    季仰岚卷起衣袖给他拭泪,傻孩子,都是继了亲王位的人了,还哭嘴里责怪着,自己却也流下泪来。
    少年道,父亲,您与阿虎叔叔何时回来?
    季仰岚并不直接回答,却只含笑摇了摇头。
    青布小马车摇摇晃晃越走越远,少年洒下最后一滴泪,湮没风尘中。
    雪虎驾着车,问车厢里的人,就算你待在王府,我都会一直陪着你,何必非要离开?
    良久,方听一声叹息,只有了却亲王身份,死后才可与你同穴阿虎,这一世,不够
    又是十年,山青水秀的凤崖山,一座新坟,一掊新酒。
    雪虎坐在坟旁,将酒饮尽,他把脸贴在冰冷的墓碑上,虎目之中泪水滚滚倾下。
    解羽,你终究还是走了
    日暮西沉,晨曦微光初现。
    一个白衣身影与微光一起从天际而来。
    雪虎,鸣呦呢?
    雪虎起身,我正要去寻他,一起。他压根就从没打算要听鸣呦的话瞒着沧海。
    去幽鸣洞天的路上,雪虎把这些年的事情详细说与沧海听。
    沧海眉目紧锁,谷中一日,世上十年,没想到居然过去了这么久,季仰岚已去,解羽归位,天罚即刻就会降临。
    鸣呦失去三百年道行,如果不是在幽鸣洞天,恐怕早已化回原形,他仰卧在瀑布下的青石上,这里是他与沧海见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靓蓝的夜空,深遂高远,一轮金黄的圆月挂在夜空,群星环绕。
    从昨夜看到属于解羽的星芒冲上了九宵,他就知道这一天终于来了!所以,今天早早地把中容支了开去。
    天边响起滚滚雷声,沉闷而低哑,伴随着闪电的白光,由远而近。
    大地仿佛有怪兽要冲破桎梏,不停地起伏颤动,连飞流直下的瀑布都扭曲成三叠。
    天雷地火,这是天罚来了!
    鸣呦没动,依然平静地躺着。他不想躲,也没有力气躲,如果是从前的芝华,方可一搏,可是如今这具肉身只剩那么一丁半点的道行,躲与不躲,结果一样。
    他很难过,天罚过后,肉身消亡,魂魄无所依,很快就魂飞魄散了。
    他很欣慰,原来沧海是喜欢他的,可惜知道的太迟了!他很遗憾,来不及见他最后一面。
    雷声越滚越近,闪电照亮夜空,像把黑夜劈开,只是劈开之后,仍是黑暗。地面越来越烫,温度越来越高,草木开始冒烟燃烧,裂开的地缝里有红红的火焰蹿了出来。
    这就是天雷地火么?鸣呦也是头一次看到。再也吃不到哲羽的烤鱼了,再也不能与甘渊酣畅饮酒了,再也不能在雪虎肚皮上打滚了
    他解下手腕上的红绳,含泪亲吻那枚大红的如意络子,沧海啊,多想渡过此劫,与你厮守到地老天荒!
    喀啦一声巨响,一道白亮刺目的闪电裹着惊雷,如一条浑身发光的巨蛇,自穹顶打了个弯儿,然后,恶狠狠地向他扑来。
    鸣呦眼角滑下一颗泪,轻轻地闭上眼睛,沧海,再见了!
    突然,一个淡淡的白影以比雷鞭更快的速度扑过来,千钧一发之际重重地压在了他身上,突如而来的重量令鸣呦震惊地睁开眼。
    还未来得及看清眼前人,就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压着他的人身形猛然一颤。他终于看清了,这个扑上来替他挡了一鞭的人,是沧海!
    他唇角淌下一丝血线,微微一笑,你没事吧?
    鸣呦心中大怮,颤声问道,你你怎么样
    沧海远远看到他面如死灰仿佛生如可恋般的模样,一颗心简直碎成了齑粉,他强忍周身剧痛在他唇上烙下一吻,轻声道,乖,想我了么
    鸣呦双臂环上他后背,泪如雨下,募地又是一道亮光,冲开天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呼啸而来,微光滑过眼角,沧海抱紧鸣呦一个翻滚,滚下青石,躲过这记挟着天地一怒的雷鞭。
    地下火焰已蹿起一人多高,烈焰蒸腾着黑烟,方圆几里已然一片焦土,沧海一手挽着鸣呦的腰,一手掐着法诀,尽力护住二人,实在躲不过,便以已身替鸣呦遮挡。
    一炷香之后,雷声方才渐去渐远,大雨随之倾盆而下,地火隐于焦土之下,预示着这场天罚的终结。
    白雾升腾,天地混沌,雨幕之中只余两个影影绰绰的人影深情相拥相吻,恍若天地之初便在那里,从未相离从未相弃!
    久久胶着的唇齿依依难舍地分开,鸣呦担心地问道,你真的没事么?
    沧海将他散乱的头发捋在耳后,傲然说道,本君是谁,能有什么事?没本事,能罩得住你么?
    几天后,沧海在帝君殿以擅改凡人命格遭受天罚法力大减为由请辞,浮离天易主。
    沧海避开众人相送,独留解羽一人。
    沧海道,我已向帝君自请,长年驻守桢月岛,也算最后为天庭尽份心力,你若得空,便去作客吧!
    桢月岛是荼余荒洲、桂林八树和天庭交界处三角地带的一个小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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