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沅大着胆子,把头垂下大约一半,用肘撑着自己上身,还是看着,又说:“晚安,沈度。”
    沈度也还是答:“晚安沅沅。”
    “……”江沅再次伏下去,来回蹭蹭沈度鼻尖儿,气息喷在对方唇上,第三次道:“晚安……沈度。”一次比一次近。
    沈度再次回答:“晚安,沅沅。”
    …………
    第二天,吃过早饭,去新天鹅堡。
    白色城堡立在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头上,被森林与湖泊环绕。
    新天鹅堡的建造者是路德维希二世,又帅又文艺,其他地方一无可取。他一辈子干了两件影响后世的大事,一是把巴伐利亚交给了德意志,让自己的国家丧失了独立,二就是修建了新天鹅堡。他亲自参与城堡设计,设计初衷就是打造“童话般的浪漫世界”。
    在历史上,他与年长他8岁的茜茜公主一起长大,然而后来,茜茜公主远嫁出去,二人只能互通书信,他们二人很可能曾有似有若无的喜欢。茜茜公主曾经介绍奥地利的公主给他,可婚礼的前两日,路德维希二世退婚,从此沉迷艺术世界。他醉心于瓦格纳,掌权后心急火燎请瓦格纳到慕尼黑,给对方荣华富贵,可是因为与瓦格纳的交往太奢靡无度,巴伐利亚举国反对,瓦格纳远走他乡,从此,这位国王更加孤僻。到了1868年,他在给瓦格纳的信中写,他想要建新的城堡,它必须与他最喜欢的瓦格纳剧《罗恩格林》中“天鹅骑士”的白色城堡一模一样,骑士、公主可以在那厮守终生。因此,也有很多人推测,路德维希二世对瓦格纳有些断袖之情,因为他还亲手写过:“我不爱女人,不爱父母,不爱兄弟,不爱亲戚,我不牵挂任何人,除了您!”
    新天鹅堡几乎耗尽巴伐利亚所有财力。然而,路德维希二世并未亲眼见到它的完工——在建造新天鹅堡17年后,也在确诊精神病5天后,这位国王考察完毕新天鹅堡兴建状况,在回慕尼黑的半路上被杀死在了湖里。彼时,新天鹅堡360个房间仅仅完成17个。葬礼上,茜茜公主给他送了一束纯白的茉莉花。
    这个地方由内到外都像一个童话世界。
    此时正是深冬季节,白色城堡周围森林全都笼着一层糖霜。
    上了山,雪地马车正在等着。马在雪上哒哒哒走,马车车轮吱嘎吱嘎的。路两旁全是高大的树,黑色骏马拉着他们一步一步走向城堡。
    进入城堡需要预约,因此游人并不很多。
    经过一条长长的、华丽的走廊——上面吊灯金碧辉煌,两边全是廊柱、壁画,人便到了最主要的房间——王座厅。上帝光芒挥洒而下,路德维希二世王座就在其下,寓意着“君权神授”。
    后头还有餐室、寝室、更衣室、祈祷室、书房、副官房间、滴水洞穴、音乐厅、厨房……
    这里到处都是天鹅!水龙水是天鹅造型,花器是天鹅造型,烛台也是天鹅造型,一切都是天鹅造型。壁画上有各种天鹅,窗帘上也有各种天鹅,人真的在童话世界。
    江沅曾在小的时候跟妈妈去过几个城堡,都没有这种感觉。
    到出门时,官方导览讲了一下《睡美人》的童话故事,最后一句是“王子抱着他的公主走出城堡,幸福一生”。
    结果话音刚落,前面一个年轻男人便抱起了他的女友,还走了出去!
    周围人都善意地笑。
    “……”江沅觉得,这童话对他与沈度也是有着重大意义的——亲吻虽然是在片场,其他的却可以在这里,于是,江沅跟在沈度后头,双手把着对方肩膀,“蹭”地一下,就蹿到了对方后背上!
    公主需要抱着出去,他嘛,算了。
    沈度突然被人一扑,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反应过来,摇摇头,托着江沅两边膝弯,一步一步走出去了。
    江沅呢,就伏在他的背上,垂眼看着对方头顶干干净净的短发。
    新天鹅堡有两条线,一条是看近景,另一条是看远景——从15分钟路程外的玛丽安桥上。
    此时山顶还在飘雪,可玛丽安桥并没封掉。
    桥下面是天堑峡谷,一条河从中间穿过。远远望去,皑皑白雪覆盖着的森林环绕的对面山顶上,白色城堡拔地而起。它的后面则是同样盖着纱账的群山还有湖泊。雪落在尖顶上、城墙上、地上。白色城堡门前的路曲曲折折弯弯绕绕,却是平的,路在山的斜坡上被高高撑起,有些肃穆,怪不得是迪士尼里那些城堡的参考。
    “沈度,”江沅觉得“走出城堡”可以给他好的寓意,于是两手搭着栏杆,问沈度,“我想知道……你应该还喜欢我没错吧?”
    “嗯,我还爱你。”
    “那,未来某天万一分手……你会怎么样?”
    “……嗯?”
    “你……”江沅还是对着城堡,“你,会不会恨我,会不会后悔,会不会觉得我耽误了你好多年?”
    “不会,”沈度笑笑,“上回,我说,我有马来西亚的kawa红树林,有九屿岛,有越南,有缅甸……真的有很多很多。那现在,我又有了柏林,有了巴伐利亚,以后还有更多东西。足够了,真的,足够了。”
    “沈度……”
    江沅吸吸鼻子,说:“所有的人都告诉我,平平淡淡才是好的。可是……我想试试,我想试试极致的爱。否则,在日复一日的柴米油盐里,我会想,曾经有人那样爱我,我也……也……喜欢他,为什么就没试一试呢?也许,我没自己原先想的那么脆弱,你也同样没那么脆弱。我之前怕我给不了同样的爱,压力太大束手缚脚,又怕自己亏欠太多东西,还怕会毁掉了你的喜欢,可是也也许……我应该要坚强一些。我如果还不够喜欢,那我就尽量对你好、拼命对你好,努力赶上。总逃避是不行的。”
    想想,江沅又说:“一辈子很长的。你现在是领先很多,可是啊,我们继续跑下去,我可能能套你好几圈儿呢。”
    沈度笑了。
    “另一方面……我打算好‘一辈子’了,当然,也不敢完全说准。”
    江沅现在想明白了。重生一次,不是来过平平淡淡的一辈子的。他要演戏,他要恋爱,要珍惜每分每秒。
    “沈度,”江沅说,“在一起吧。”
    “嗯,”沈度望着江沅的脸,想把对方此刻的样子、此刻的眼神全部印在脑海当中,“在一起了。”
    “嘿嘿,”江沅高兴了,他把相机交给沈度,“咱们拍点相片儿吧!”
    沈度目光轻轻落在江沅柔软的嘴唇上,突然问:“冷吗?你的嘴唇有点发紫了。”
    “嗯?”
    “用手拢拢?”
    “不……你给焐焐。”玛丽安桥正好没人,于是江沅走了一步,解开沈度外套扣子,说:“扯着两边的衣襟儿。”
    沈度只有照做。
    江沅又解开了外套里面黑色衬衫的第一颗扣子,而后,用手捏着,在沈度的锁骨中间,轻轻轻轻吻了一下。
    沈度嗓子都沙哑了:“沅沅……”
    江沅只是一下下吻。接着,他两片唇紧紧贴上对方,一动不动,到最后,江沅似乎还不甘心,竟……!
    “……沅沅!”
    “嗯?”江沅抬头看看沈度,一双眼睛清清亮亮,几秒后又垂下头去,额头顶着沈度,蹭了蹭。
    半晌,江沅终于知道不好意思了,稍着步子向玛丽安桥的另一头跑了一段,又停下来,看看还怔在原地的沈度,重重地一招手,说:“走了,哥哥!”
    第44章 柏林05┃啵。
    晚上, 到慕尼黑,江沅沈度又吃了顿巴伐利亚本地餐厅,是有名的巴伐利亚猪肉料理。猪肘外皮酥脆, 里头浓香,十分可口, 小冰淇淋则是甜甜的、凉凉的。
    吃猪肘的时候,江沅用刀把脆皮一刀一刀都切下来, 给沈度,沈度只是笑着摇头, 又把那些最香的部位一片一片地还回去。
    江沅吃得满嘴是油。
    出来沿着大街走走, 两个人又决定尝尝有名的“摄政王蛋糕”。
    路德维希二世死后他的弟弟管理国家。这个弟弟名字叫luitpold, 也是个神经病,但命长,一直活动90多岁,因此1886到1912年的26年也被称为“摄政王时期”。这摄政王挺受欢迎, 慕尼黑到处都是“摄政王花园”“摄政王中学”“摄政王剧场”等等东西。而“摄政王蛋糕”呢,据说是面包师傅为摄政王庆生而制的, luitpold非常喜欢, 就叫它“摄政王蛋糕”了。
    二人走进caffe luitpold, 要了两杯咖啡、两块蛋糕,还有几个十分精致的巧克力球——这家店的柜台很大, 里面商品琳琅满目。咖啡馆挺高大上的, 门口有摄政王雕像, 里头有个挑高中庭, 四周全是大盆花木, 最上头则是玻璃屋顶, 下面吊着许许多多红、橙、黄色球形吊灯。当然, 这里卖的东西也很昂贵。
    luitold tarte蛋糕一共八层。每两层间都夹着些巧克力与奶油,顶上淋着杏子酱,整体裹着巧克力。据说八层是代表着巴伐利亚八个地区。
    “沈度,”江沅问,“你喜欢吃甜食吗?”
    沈度说:“曾经不喜欢。”
    “那为什么后来喜欢了呢?”
    “后来吗,”沈度温柔地笑了笑,“在人生最为艰难的那时候,在一个冷冷清清的除夕夜,我吃到了几颗糖,突然觉得……不一样了,是世上最美味的东西。”沈度记得,因为春节,但凡可以出院团圆的,一个没拉全出院团圆了,因此医院十分空旷。他坐在病床前,轻轻拨弄那几颗糖,回想刚才付账的人在兜儿里挑来挑去、最后把每种口味的糖都捡了一颗出来的样子,就觉得自己的心亮堂堂的。给糖还要一样不拉十全十美,那个人好可爱。
    “……啊。”知道是自己送的,江沅有点不好意思。
    他挥了挥手里的叉子,说,“吃蛋糕!吃蛋糕吧!”
    “嗯。”
    不过,就在江沅要开动时,他突然发现咖啡店的玻璃外有一对父女,他们正静静地看着里面——一个流浪汉父亲,一个流浪汉女儿,还有一只狗。女孩有着一头金发,编着脏兮兮的麻花辫。看得出来,爸爸已经在尽量让他的女儿干净漂亮了。
    现在是冬天,很冷,他们一家竟在寒风里驻足了。
    江沅周围其他顾客只要回头也能看到,他们都感到不大舒服,几对或是情侣或是家人的人彼此望望,而后心有灵犀地一扭身,给玻璃外的两个人各式各样的后背,而玻璃外的小女孩儿呢,也会自觉后退一步,拉开距离。她并不是第一次被精致的人躲开了。
    “……”江沅还是不大忍心,他端起了他的盘子,在小女孩的目光中推开大门走了出去,而等到再回来时,他手里就只剩一个空盘子了。江沅刚把蛋糕叉子和餐巾纸全都给了小姑娘,这样,她可以用餐巾纸托着蛋糕,用叉子一口口吃。
    沈度:“……”
    莫名地,此刻送蛋糕的江沅,与当初送糖与花的江沅,微妙地重合了。
    沈度想,也不知道江沅究竟对多少人这样好过,可是,只有自己得到了他,得到了他的人,和他的心。
    等江沅重新坐下,沈度问:“再点一块吗?”
    “算了。”江沅看看柜台——那儿排着一条长队,“已经晚上十一点了。早点走吧,不折腾了。嗯,咱们两个一起吃,你那块分我一半。”
    沈度颔首,招呼路过的服务生再拿一套刀叉过来,而后,好像因为江沅说了“早点走吧,不折腾了”一般,用叉子切下小小的一块蛋糕,递到江沅的唇边。等江沅“嗷呜”一口吃完,再切下一块,动作优雅地送进他自己的口中。
    就这么着,每回轮到自己,江沅就把着桌沿,微微抻着脖子,咬着叉子剔掉蛋糕,而后看沈度吃掉接下来的那一口,同时也是等沈度再喂他。
    在咖啡的衬托之下,蛋糕好像更加甜了。
    也不知道是服务生忘了他们还是别的什么,总之,新的刀叉一直没来。沈度江沅就面对面地坐在这家咖啡厅里,你一口我一口的,用一套刀叉分享了一块蛋糕。
    …………
    吃完蛋糕,两个人要回酒店了。
    慕尼黑有好的酒店,他们昨天就已经在某app上面订了一家。
    江沅仍然不坐电梯,他们的房间在三楼。
    一进门,江沅就拉了拉沈度,让他转回来,自己则是靠在房间门上,两手握着沈度的手,因为喝了当地啤酒两边脸蛋红扑扑的,说:“沈度。”
    “嗯?”
    “终于只剩咱们两个了。”
    “……嗯。”
    “我今天好高兴。”江沅微笑,“你呢?你也高兴吗?”
    “……当然。”高兴到了灵魂战栗。
    顿顿,沈度说:“沅沅,能再叫叫我的名字吗?”
    “嗯?”江沅眨巴眨巴眼。这个要求好奇怪。
    沈度不以为意:“六年前的两次相见,你一共说了十二句话。”
    接着沈度一句一句毫无停顿地说出来。他望着江沅:“分别是,‘拿着’‘这把伞给你打着吧’‘拜拜’……还有,‘这些东西很重要吗’‘那我帮你先付了吧’‘你给我充一百话费就行’……‘陪家里人来医院的吗’‘希望妈妈一切顺利’‘对了,你买年货了吗’‘这给你,也算点年味儿吧’‘这也给你。矿泉水瓶养着就行。花又好看,又喜庆’,以及最后的……‘行了,我走了’。”
    “沈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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