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火车站台的路好长。
    沈问秋没带行李箱,就背了个阿迪达斯的登山包,陆庸说只去一周,他觉得没有太多需要带的。陆庸也差不多,肩上背了个斜挎的大包,不容易掉。
    陆庸正拉着身后的沈问秋,沈问秋突然甩开他的手,这让陆庸懵了一下,回过头,看见沈问秋正在跟一个拎着大包小包的老奶奶说:“我帮你一起抬吧。”
    陆庸也退回两步:“我来。”
    他虽然只有一只手,可沈问秋两只手加起来也没他一只手有劲儿。
    到了车上,他单手都能帮人把行李箱直接给举着放到高处行李架上。
    他们俩没什么行李,就把书包翻到身前,抱在怀里坐着。
    老火车速度慢、卫生环境更是糟糕,尤其是坐票车厢,他们刚坐下,就有一个提着蛇皮口袋的大叔问能不能分他一个角蹭着坐会儿,说自己没买过票买不来才买错了,站了很久很累了,当然是瞄准沈问秋请求的。
    旁边那个黑大高个看起来就很不好惹。
    沈问秋脸皮薄,看人家一副可怜的样子,就让出了半个座位。
    陆庸还没来得及说话,大叔就紧挨着沈问秋一屁股“呲溜”地坐了下来,那大身板一下子把沈问秋往里面撞进去。
    沈问秋哪经历过这阵仗?一看自己的座位起码被占去了大半,和本来说好的一小角完全不一样,差点把他直接撞进陆庸的怀里。
    陆庸手足无措,满脸通红。
    他觉得自己好卑鄙,刚才他还在为沈问秋傻乎乎叫人哄骗欺负了而生气,想要挺身而出吓唬那个大叔让出座位,现在又改变主意,觉得这样也很不错。
    那个大叔臭烘烘的,沈问秋理智上知道不该歧视人家,可是生理上实在难以接受,被熏得不停地往陆庸身边靠。
    陆庸煎熬极了,仿佛一只好可爱小羊崽子窝在他怀里拿那毛绒绒的小脑袋胡乱地拱啊拱。他好想伸手摸一下,但是不可以,用尽所有的定力去忍住。
    沈问秋在他耳边小声地说:“他好臭啊,怎么办,大庸。”
    连沈问秋骄里娇气地嫌弃人,他都觉得可爱炸了。陆庸顿时冒汗得更厉害了,他想:我好像也一身臭汗,我会不会臭到小咩?
    果然,沈问秋察觉到不对劲,还凑近到他的脖子边,鼻尖好像碰了一下他的喉结,说:“……你好像也有点臭。”
    陆庸羞耻极了:“对、对不起。”
    沈问秋说:“没关系啦,我也出汗了,还沾上了一股火车上的臭味,等到了旅馆我要马上洗个澡,唉。”
    陆庸经过一番挣扎,还是决定做个正人君子,说:“换个位置吧,你坐里面,挤在中间多难受。”
    沈问秋不逞能,他这辈子还真的没遭过这种罪,恹恹地点头,跟陆庸换位置,坐到靠窗的里座。
    陆庸一换过来,那个大叔看了看他,看一眼,默默地往外挪一眼,再看一眼,再往外挪一点,最后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走开了。
    陆庸心想,对方怕不是本来觉得他跟沈问秋不认识。陆庸痛定思痛地沉思了下,平时他也时不时会被人当成是在那个在哪个工厂干活的打工仔。
    一低头,他就看到他放在腿上的的手和沈问秋抱着书包的手,肤色差距太大了,一个黑,一个白。
    他再多看几眼沈问秋的右手,想,他还怕牵手的时候他的手指太粗糙,把沈问秋的手磨红,好像也没有。
    沈问秋问:“你在看什么?”
    陆庸收回目光,红着脸,下意识说了老实话:“你的手。”
    两个人视线对上,陆庸总感觉沈问秋好像也脸红了,只短短接触了数秒,彼此就错开视线,很不自在。
    沈问秋说:“我饿了,你饿不饿?”
    陆庸结结巴巴:“饿、饿……”
    沈问秋笑了:“你背古诗吗?要不要接句曲项向天歌啊?”
    陆庸脸更红了,又黑又红,淳朴老实腼腆就是他的真实写照。
    沈问秋拉开书包,掏出两桶泡面,说:“你看包,我去泡泡面。”
    陆庸马上说:“我去。”
    沈问秋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他:“你那只手再有力气也只有一只手,怎么同时拿两份?还不得跑两趟,不如我去。你看,带上我还是很有用的吧?”
    陆庸晕乎乎地说:“谢谢小咩,幸好我带了你。”他当时也没想,假如只有他一个人,吃一份饭,一只手也够拿了。
    沈问秋被夸了以后美滋滋地跑去排队接热水了。
    -
    机场。
    过安检。
    陆庸事先就把他的手臂拆了下来,给机场安保人员作仔细检查,他耐心地在一旁等待,时而回答两句问题,耽搁了不少时间。陆庸才把手臂拿回来,先装进一个专门定做的行李箱。
    因为穿戴这只义肢还挺麻烦,每次还得穿脱上身全部衣服。
    所以坐飞机时,他干脆不戴义肢,等到了目的地,去了旅馆再安装。
    沈问秋严肃说:“这可得看好了,八十万美金呢。”
    陆庸“嗯”一声:“劳烦沈秘书帮我仔细盯着了。”
    沈问秋望见他空落落的袖管,又觉得有几分十几岁时陆庸的感觉了,说不上是少一只手的陆庸和装上义肢的陆庸哪个更好,都挺性-感的。
    两人坐下等飞机,沈问秋闻到陆庸身上淡淡的香气,辨认了下,问:“你还喷了古龙水啊?”
    陆庸口齿含糊地承认了:“我还挺容易出汗的……”
    沈问秋心想,陆庸家有什么他很清楚,以前就没有香水,到底是当总裁的人,也变得精致起来了。
    上了飞机。
    陆庸买的票还不是头等舱,是普通的商务舱,连着的两个位置。
    还没坐下,陆庸就说:“你坐靠窗的位置吧。”
    沈问秋答:“又不是火车坐票,没人会挤我了。”陆庸说:“风景好。”
    沈问秋不再拒绝,颔首道:“你是老板,你说的是,我听你的。”
    曾经坐火车需要十几二十个小时的车程,现在坐飞机只需要两三个小时。
    沈问秋望着窗外的蓝天白云设想着等会儿要入住的酒店,房间还是他自己预定的。y镇是个小地方,因为多年电子垃圾污染,不可能发展旅游业,就没什么好旅馆,他预订的已经是当地最好的酒店。
    现在都是这样,何况当初。
    那时第一次来,他和陆庸住的是个特别特别破的小旅馆,五十块钱一晚上,双人大床房。
    第32章 新年番外
    (不接上一章,新年番外)
    【新年番外】
    十六周岁的沈问秋新年第一件礼物是一顶手织毛线帽,纯羊毛,浅灰和纯白两色。这是奶奶给他织的,老款式,特别土气,但是很保暖。
    年三十的年夜饭没在家吃,爸爸在五星酒店定了几桌,请了相熟的家人亲戚,占了一个vip小厅。
    沈问秋穿件白色即膝的长羽绒服,外国牌子,款式剪裁原本挺时尚的,但是一戴上奶奶送的毛线帽,瞬间老土了,从背后看就像只大企鹅。
    不过就算穿得再老气,他生得俊朗可爱,又是个嘴巴抹蜜的男孩子,走了一圈就得了长辈们的一圈夸奖,收了好多红包,每个都是厚厚的,他没拆开看,往兜里一塞了事。
    小孩子们都坐不住。
    沈问秋吃饱饭,不耐烦听大人们胡扯天南海北的事,跟爸爸打了声招呼就带着弟弟妹妹他们一起去玩了。
    爸爸跟周围人笑笑说:“瞧瞧他,都读高中的人了,今年十六岁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就惦记着玩,没长大呢。”
    沈问秋当没听见,哼唧两声,身后跟了一串以他马首是瞻的小朋友,一窝蜂地涌进电梯里下楼去了。
    沈问秋被小孩子簇拥在中间,他才恍然发现,自己好像是一群人里最大的那个了。
    这让他有些发懵,明明在他的印象里,他好像还是跟在哥哥姐姐后面玩被照顾、被嫌弃的小跟屁虫,从什么时候开始哥哥姐姐都长成大人,不再玩闹,而他被剩到现在,成了孩子们之中最年长的,似乎也在“不该那么幼稚”尺度边缘摇摇欲坠。
    彼时,关于人生的话题对沈问秋来说太遥远,他无暇深思,只是念头一闪而过,就被他抛之脑后。
    小朋友们奶声奶气像是小鸟一样仰着头叽叽喳喳地问:
    “小咩哥哥,小咩哥哥,我们玩什么啊?”
    “玩鞭炮!玩鞭炮!”
    “玩捉迷藏吗?我想玩捉迷藏。”
    “我想玩木头人。”
    沈问秋去商店买了一些比较安全的观赏性的小烟花,逗得一群小朋友高兴地叽哇乱叫,但他开始望着烟火走神。他渐渐觉得无聊了。
    他想到先前陆庸在给他讲金属燃烧火焰颜色时就用烟花打比方,他想,要是陆庸的话,能配出各种各样的烟花颜色吧,比这要好看。
    不知道陆庸现在在做什么……
    陆庸和他说过,前两年他的爷爷也过世以后,他和他爸爸就不回老家过年了,因为一些私人原因,他们和老家的亲戚关系不好。
    今年就原地在家过年。
    沈问秋几乎能想象出来,那傻大个的两父子对坐一起年夜饭,添两盆硬菜,背景声音是春晚,吃完收拾碗筷,然后一起看节目,最后是十点睡觉。
    他觉得陆庸好可怜,父子俩相依为命,还没有什么钱。他这边越是热闹,他就越觉得陆庸家里冷清可怜。
    沈问秋看一眼手表,现在才八点半。
    正好酒店离陆庸家不算太远,也不算很近,大概三千米,有点远,只是靠走路的话,来回还挺难花时间。
    沈问秋发愁要不要去找陆庸,心痒痒的,一时拿不定主意。
    他很想去,跟陆庸一起玩多有趣,反正比陪一群挂着鼻涕虫的小毛孩子有趣多了。
    太幼稚了。
    这时,沈问秋的小表弟骑着滑板路过。
    沈问秋眼睛一亮,手臂一伸把人揪过来,问:“什么时候买的滑板?”
    小表弟说:“我期末考试考了全班第三,我妈奖我的。”
    沈问秋揉他的脑袋,啧啧称赞:“不错嘛,很酷啊!分我玩玩行不行?”
    小表弟犹豫起来。
    沈问秋说:“我把我的遥控汽车借你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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