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玉湖山庄,到处都是他老人家的眼睛和耳朵,如果明天下人报上去说碎了一只茶杯……
    想到这里,黄世昌的心情忽然空前烦躁起来。
    他本以为今天维护了妹妹,至少会得到父亲只言片语的夸奖和肯定,然而没有。
    对方甚至嫌弃自己在情报方面不够用心!
    为什么?
    明明都是父亲的孩子,妹妹无论做什么都能被无限包容,可自己……
    他并不讨厌妹妹,甚至疼爱对方丝毫不亚于父亲,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没有感觉。
    相反的,他极其看重父亲对自己的关注和评价……
    黄世昌觉得胸腔里好像堵了一大团乱麻,闷闷的难受。
    他索性站起身来,猛地吹开窗子,待稍稍裹挟着暖意的晚风扑到面颊上,这才略微松快了些。
    天已经彻底黑透了,远处的连绵起伏的群山全都泡在墨汁一般浓郁的夜色之中,宛如蛰伏的群兽。
    院中池塘里开着几朵荷花,柔嫩的花瓣正随着夜风轻轻摇摆,带来阵阵馨香。巨大如伞的荷叶上蹲着一只小青蛙,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合着四周的蝉鸣,正“咕呱咕呱”叫得起劲。
    黄世昌越听越烦躁,随手拿了一块点心,抬手砸了出去。
    只听得一声细微的破空之声,蛙鸣戛然而止,刚还活蹦乱跳的小青蛙扑通一声落入池中,不多时就泛起白肚皮。
    幽幽的月色下,有暗红色的痕迹在池塘中迅速蔓延开来。
    黄世昌缓缓吐出一口气,突然觉得心里畅快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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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在西湖周围站住跟脚,背后没有两座靠山是不成的,白星三人住的客栈自然如此。
    只是一山还有一山高,玉湖山庄在杭州本地的影响力毋庸置疑,黑白两道都要给一点面子,故而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很快带着确切的结论去而复返。
    那人不仅说了白星等人入住登记时的姓名,甚至就连他们骑的什么座驾、住几天,入住之后吃过什么都打探的清清楚楚。
    “……虽未曾见过他们出手,但观其言行举止,倒是跟传闻别无二致,应当是没错的。”
    “是来办什么事么?”黄永寿问道。
    那人摇了摇头,“不大像,听说是一路从北到南玩过来的,似乎是游山玩水来的。对了庄主,当日替他们撑船的船夫正在收拾行李,似乎想连夜逃出城,要不要……”
    他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哎,平头百姓讨生活而已,”黄永寿竟呵呵笑了几声,似乎十分和气的样子,“何必如此。”
    他倒背着手走到窗边,仰头看着天上月亮。
    朦胧胧的,似乎蒙了一层薄纱。
    快到十五了,月亮会越来越圆的,想到这里,他忽然就高兴起来。
    他喜欢圆满。
    “明日一早,送一千两银子过去。”黄永寿头也不回道。
    那人没有半分质疑,立刻下去办了。
    书房里又只剩下黄永寿一个人。
    自从妻子死后,他再也没有娶妻纳妾,更几乎再也没有回卧房睡过,只偶尔回去瞧瞧,摸摸妻子在世时曾经睡过的床铺,仿佛觉得那人好像还在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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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意思?”白星三人看着面前的小箱子,有点拿捏不住黄永寿的意思。
    对方确实如预料中一般找上门来,但……情况好像有点不大对。
    日光正盛,毫无遮拦地从窗外照入,落在整整齐齐码放着的一排排银锭子上,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许是日头太好了,银子太过耀眼,竟晃得人睁不开眼。
    玉湖山庄来的是个三十岁上下的汉子,打扮十分体面,显然身份不低。
    他笑得十分和气,“庄主早就听闻两位大名,只是下头的人疏忽,竟不知来到本地,少不得要做个东道。”
    廖雁忽然长长地哦了声,终于恍然大悟的样子将两手一拍,“鸿门宴,这个我知道!”
    来人面上无懈可击的笑容似乎有瞬间僵硬,不过马上就遮掩过去,“廖少侠说笑了,庄主只是爱才心切,想见见面、说说话。几位到了杭州,那就如到了自家一般,何苦在外头住着!”
    这话听着实在耳熟,以至于白星三人忍不住面面相觑起来。
    外头的人都这么喜欢往自家拉人吗?
    “无功不受禄,”白星道,“既然素不相识,见面也省了。”
    这算什么事儿?两边孩子闹了矛盾,家长出来打圆场么?还是封口费?
    玉湖山庄的人愣了下,又将那箱银子往前推了推,相当委婉地暗示道:“这只是一点小意思罢了,后头的……”
    廖雁嗤笑一声,突然抽刀挑在那箱子盖上,“真当老子是见钱眼开的货色?”
    箱盖猛地翻起,啪一声扣上,若非那人闪得急,几根手指就要被夹住了。
    他终于流露出一点诧异:难道你不是?
    江湖盛传白鹞子和折翅雁爱财如命,莫非胃口竟已如此之大,连一千两都瞧不上了?
    孟阳的态度倒是还可以,他甚至主动帮忙去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银子我们不会收的,你走吧。”
    来人彻底维持不住笑意,“几位当真不肯卖玉湖山庄面子?”
    三人无声回望。
    那人皱了皱眉头,示意底下的人抱起箱子,一声不吭地走了。
    等玉湖山庄的人走后,孟阳才松了口气,一边去桌边倒茶,一边对廖雁刮目相看道:“雁雁,你竟然没有动心!”
    足足一千两呀!
    廖雁嗤笑一声,“才一千两,那老头儿忒抠!”
    若他回头干翻玉湖山庄,要多少还不是随便开?
    孟阳:“……啊。”
    原来如此!
    黄永寿此举看似和善,可从头到尾都充斥着一种高高在上,屋内三人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见识过人心险恶的,自然不会轻易被打动。
    己方分明跟玉湖山庄结下梁子,对方若是理亏,今儿就不可能只送银子,赔礼道歉低头认错才是正经,但他们没有;
    对方若不以为意,想要报复一番,自然也不会这般和气……
    所以,孟阳略一沉吟,“他们是想招揽你们呀。”
    冤家宜解不宜结,多几个朋友总比多几个敌人要好得多,更何况白鹞子和折翅雁本就非寂寂无名之辈,若能得他们加盟,玉湖山庄自然更添三分势力。
    廖雁和白星抬头,齐齐哼了声。
    跟那些人同流合污?做梦!
    第109章 更
    有人示好, 廖雁非但没感觉到高兴,反而烦躁起来。
    头一样,区区一千两就想招揽, 莫不是老子脸上就写了“便宜”二字?
    再一个, 他着实是个很挑剔的人,但又不大爱分辨是非善恶, 说话做事全凭一股冲劲儿,若看得顺眼, 哪怕是个挑大粪的, 他也能跟人家把酒言欢;若看不顺眼的, 管你天王老子呢……
    而眼下, 他就看那玉湖山庄很有点碍眼。
    廖雁有个好习惯,那就是碍眼的东西最好赶紧除掉。
    不除掉, 留着它当年货吗?
    见廖雁一反刚才的死气沉沉,一双不断转动的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孟阳忽然升起一点不那么美妙的预感, “雁雁,你该不会……”
    廖雁嘿嘿几声, 搓着手道:“若不干点什么, 倒是辜负了这一番美意。”
    能除掉自然最好, 即便不能, 至少也要叫他们晓得爷爷的厉害, 省得日后再来聒噪。
    黄永寿大约还不知道, 江湖上关于折翅雁“结缘不易, 结仇快”的传言真正意义为何……
    孟阳的头发都快竖起来了,才要开口制止,却见白星摸着下巴, 长长地唔了声,“倒也不是不行。”
    孟阳:“……好,好吧。”
    一行三人之中,属孟阳最富正义感,若玉湖山庄真的像那船家说得那般恃强凌弱为非作歹,那么教训一番也无不可。
    不过此事说来容易,玉湖山庄盘踞本地多年,乃是黑白两道通吃的庞然大物,他们三个人想动摇人家的根基?
    难!
    况且昨日风波虽然是黄娇娇招惹在先,可今天黄永寿立刻派人过来,又送银子又请客的,姿态放得极低,该走的过场都走了,若他们再继续揪着这件事不放,总有点得理不饶人,回头说起来,也是师出无名不占理呀。
    听了他的担忧之后,廖雁嗤之以鼻,当即捏着拳头道:“拳头硬就是道理,管他什么师出无名有名的。”
    再说了,玉湖山庄这些年可曾讲过道理?
    孟阳连连摇头,“不妥不妥,双拳难敌四手,这里毕竟是人家的地盘,若真在明面上撕破脸,江湖上如何我不好说,但那官府随便网罗个什么罪名,你怕不就要上通缉令啦。”
    别到时候行侠仗义的影儿还没见着,自家先就江湖朝堂两不容。
    倒是白星这几年频频与官府打交道,对两边不成文的规矩更了解一点,“玉湖山庄在本地如此肆无忌惮,不过是凭着地方官的庇护罢了。”
    她的话只说了一半,可其余两人都明白了未尽之意。
    常言道,江湖事江湖了,一般江湖人在官府辖区都会收敛,从不主动惹是生非,如此才能维持住表面平衡。但玉湖山庄显然很不满足,黄永寿下了死力气打通关节,俨然有将杭州城的地下世界白日化的意思。
    他这种做法,其实很犯忌讳,犯白星这种传统江湖人的忌讳,也犯正经朝廷官员们的忌讳。毕竟与江湖人往来甚密什么的,绝非好事。
    这事儿过去这么多年都没被捅出去倒罢了,若果然能上达天听,本地官员和玉湖山庄绝对都吃不了兜着走。
    这,这是要搞大的啊!
    孟阳的脑筋转得快,转瞬间已经想出去老远,心底满是难以抑制的亢奋和激动。
    或许每个人内心深处都埋藏着搞破坏的种子,而当这颗种子被赋予合情合理的寓意之后,接下来的一切不过顺水推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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