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聿眸光一暗,沉声道:“六姑娘今日这话,朕就当没听见。”
    高门贵女的脸皮比纸都薄,皇帝这一句“就当没听见”,已是让她娇靥染红,羞愧万分,恨不得就此钻进地里去,再不见人。
    可楚潆只想赌这一回,也只能赌这一回。
    她放下伞,忽地上前一步,任由大雨瓢泼,湿透的薄衫将双十年华的美好全部勾勒出来,她伸手扯住他袍角,轻轻贴上去,哽咽道:“臣女幼时进宫请安,还曾大着胆子唤过陛下几回三哥哥……臣女不敢奢求陛下念着往日情分……”
    “那就别说。”萧聿推开她,袍袖就无情从女子手中溜出,他一字一句道,“你是太后的亲侄女,朕不会治你御前失仪之罪,但你枉顾礼义廉耻,也是坏了规矩,就跪在这清醒清醒吧。”
    宫人们屏息而立,谁都不敢抬头,盛公公心里鄙夷,一高门贵女,何至于此,眼见皇帝要迈步,忙撑了伞小跑步跟上去,一叠声地喊:
    “陛下,莫淋着雨,损坏龙体。”
    头顶的雨不过须臾,竟又大了许多,打在伞上噼噼啪啪,整个宫殿都仿佛要被水声淹没。
    “陛下,咱回养心殿吗?”
    盛公公问。
    萧聿沉吟片刻:
    “起风了,撤辇,朕回景仁宫。”
    盛公公听罢,连忙冲后面摆了摆手,宫人一齐躬身退下。
    萧聿却拿过盛公公手中的羊角灯,疾步向景仁宫走去,很快便到了景仁宫。
    没有落辇声,没有通报声,竹兰竹心站门口,直接跟萧聿打了个照面,险吓得魂飞魄散,只忙不迭跪下地去,唤一声“陛下”,都来不及知会主子。
    萧聿一把掀起帘拢,径直走进内殿。
    屋内门扉紧闭,烛火摇曳。
    秦昭仪显然刚沐浴过,乌黑柔顺的长发不饰一物,散落在身后。
    她正抱着洗的香香的萧韫穿鞋袜。
    小皇子脚丫白白嫩嫩,秦婈故意握住,用指尖挠了下,惹得萧韫下意识一缩脚丫,生生打了个激灵,然后扯着秦婈喊:“阿娘,痒,痒,放手,放手,哈哈,哈哈……”
    秦婈笑着继续挠他痒痒,一大一小在床上玩成一团,正起劲,就听门口传来低低的一声咳。
    两人闹得正欢,谁也没听见……
    萧聿听着小皇子咯咯咯的笑,又见秦婈笑地那般模样,心中划过一丝暖意。
    他握拳抵唇,又咳了一声。
    这回,榻上的两人都听见了……
    他们循声回头,一见来人,皆是一怔。
    萧韫下意识一缩脚丫,想要起身行礼,孰料秦婈没放,半起的身子像小鸭子一样栽到了榻上。
    “阿娘!”
    他道。
    秦婈这才放了手。
    萧韫脸红成一片,却还是认认真真地整理了衣裳,起身下地,拱起手:
    “儿臣给父皇请安。”
    秦婈看着小皇子脑袋上支棱起的一小撮毛,眼睛跟着弯成了天上一轮明月,只是面前目光灼灼,不容忽视,便也跟着下床,行了个礼:“陛下万安。”
    萧聿看着秦婈因玩闹而绯红的脸颊,以及嘴角还未消失的笑意,没说话。
    等了很久没见起的小皇子抬起头,歪着脑袋,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道难道空气中有根透明的线、一端扯着父皇,一端扯着阿娘不成?
    萧聿阔步过去,只丢下一句:
    “遮眼。”
    小皇子下意识用十指遮了眼睛,却到底抵不过好奇,悄悄地张开了一点。
    只见刚才还威风的父皇抱着阿娘的细腰,咦,他个子太矮,看不清,就想悄悄挪过去,才挪了一步,脑袋就被一只手按住,父皇喑哑的声音传来:
    “闭眼。”
    积威之下,萧韫还是乖乖闭了眼,只闭眼前,却是看到地上的影子,一个高大一个娇小,小的依偎在大的里。
    萧聿低头含住了她的唇瓣。
    这吻不似平时蛮横的掠夺,倒有种淡淡的流连,秦婈久等不至,睁开眼睛,嘴唇却被衔了住。这回,却是狂风暴雨了,碾弄着,像要将她撕了碎好吞到肚子里,勾缠着,吞咽着,呼吸的没法呼吸。
    秦婈想起还有小短腿在边上,忙捶他,萧韫这才松了松,眼神示意:何事?
    这时,在旁伺候的袁嬷嬷识趣地将小皇子带走,还将一并人都撤走了。
    内室的烛火很快暗了下来。
    窗外暴风骤雨,帐内银河倒泻,滂沱、不歇。
    秦婈只觉得自己是那狂风乱雨里的小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随之颠簸。只是这颠簸也不是顺心顺意地颠簸,偏要随那风雨的兴致来,他快时她便只能快,慢时她也只能作细雨。
    雨过,萧聿的掌心覆上秦婈的小腹,指腹来回滑动:
    “过阵子,朕便下旨封你为后。”
    秦婈闻言不由抬眸,当对上萧聿的眼睛时,认真道:“我知晓陛下的心思,但在外人眼里,恩宠太过,反倒不美,而且容易给陛下落个沉湎声色的名声,此事急不得……”
    萧聿却像是对她的小腹着了魔似的,不甚在意道:
    “落便落罢。”
    秦婈不懂他一天天为何那般急,从前他也不是这个性子,叹了口气才道:
    “您瞧瞧我这一年来,分位从七品升至三品,膝下养的皇子也立了太子,家中还获了爵位……秦家那爵位怎么来的,骗骗天下人也就罢了,就朝廷上那些人精,谁心里没数?”
    萧聿未应声。
    “嗯?”
    见他微微出神,秦婈又道:“再加之我兄长还在朝廷做官,他的资历尚浅,若再多个皇后妹妹,陛下就不怕……”
    萧聿太阳穴猛地一跳,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一般,立马抬手钳住那雪白纤细的脖颈,堵了她唇,半晌才抬头:
    “朕怕什么?嗯?”
    晕晕乎乎里,秦婈下意识哼出四字,也不知是外戚干政,还是人心易变,总之不是什么好话。
    但也不知为何,这话一吐,倒让他胸口的郁结跟着散了一些。
    第102章 动手   你怎能如此没有良心…………
    秋风瑟瑟,皇帝设宴替蒙古二王子送行。
    席间金杯重叠满琼浆,喜跃抃舞,一片祥和,朝中官员品了品杯中酒,望着眼前赤足献舞的云衫美人,背后的雕梁画栋,渐渐变成了平沙无垠。
    可能是要打仗了。
    那日之后,紫菊初生,朱槿凋零,更漏乍长天似水。兵部已经筹备起了粮草、军饷。
    月儿渐圆,已是快要到中秋,京城的点心铺子已经摆起了各式各样的月饼。
    就当京中各个酒楼、青楼楚馆、茶寮、卜卦摊子、都在议论即将发生的战事时,薛襄阳从戌州返回了京城。
    养心殿外灯火通明,薛襄阳此时正在外面等候召唤。
    薛尚书马不停地赶回了京,一路风尘仆仆,眼底全是疲色,下颔也长出了一层短短的胡茬。
    盛公公打开门,回身道:“薛大人快进去吧。”
    薛襄阳听着里面传来的微弱的说话声,蹙眉道:“敢问公公,都何人在外面?”
    盛公公笑道:“薛大人放心,里面是苏大人和陆大人,没有外人。”
    没有外人?
    薛襄阳疑惑地看了一眼盛公公,动动嘴唇想解释,但最终还是化为了一缕叹息。
    薛襄阳走进内殿,阔步行至御前,将折子递了上去道:“启禀陛下,物证在此,人还在刑部压着,可随时召见。”
    萧聿拿起折子,颔首看了一眼。
    一告楚卢伟私刻印章,造假通关文书。
    二告楚卢伟避开朝廷私自与齐国互市。
    三告楚卢伟结党营私,在任戌州巡抚期间,买通了当地抚台吴湘、郡守邹姜等人。
    四告楚卢伟贪污受贿,以公谋私,每年贪墨的银两高达七百万。
    除楚卢伟以外,还有何家何仲忝,薛家薛相瑞等人的罪行……
    戌州当地抚台、邹姜各怀求免之心,故而主动道出详情,各证人节次经审,人无异词。
    另,此案涉广,应交由大理寺再审。
    到底是刑部尚书大人亲自办的差事,罪状清晰明了,证据确凿,既无诛三夷之重罪,也逃不了一次死罪。
    萧聿阖上折子,轻声道:“苏卿、薛卿。”
    “臣在。”
    萧聿提笔蘸墨,速拟了一道圣旨,道:“明日子时,缉拿涉私运案一切官员,并抄家夺爵,财产充公,即刻入刑部大狱,若有违抗,格杀勿论。”
    “臣等遵命。”
    苏淮安作辑道:“那微臣告退了。”
    薛襄阳道:“微臣告退。”
    苏淮安和薛襄阳并肩出宫,相顾无言,走到宫门口时,薛襄阳深吸一口气,转身作辑道:“苏大人。”
    苏淮安下意识以为这人又是来要房的,“薛大人这是作甚?”
    薛襄阳郑重其事道:“距子时也就不到三个时辰了,薛某今日有一事相求。”
    苏淮安眉宇微蹙,轻声道:“你我同僚多年,不必如此客气。”
    薛襄阳捏了捏拳头,道:“不瞒苏大人,我弟妹肚子里还有孩子,待会儿去薛府,还望大理寺的人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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