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沐看着戚婵,爽朗的笑了声:“以后的事哪里说准,说不准将来有机会去北原呢。”
    李玄瑾闻言,深沉的目光沾过沈沐的身,沈沐又觉得有点冷,下意识裹紧了身上的狐裘。
    这时候,忽然有个婢女脚步匆匆地走了过来,是个熟面孔,是慈安宫的婢女。她对着众人福了福身,然后望着戚婵戚莹道:“二姑娘,三姑娘,时间不早了,威远侯夫人在慈安宫等你们回府呢。”
    戚婵往附近一扫,发现不知何时,花园里赏冰雕的人的确少了很多,是到了该离宫的时辰了。
    她对宫女说了声知道了。明卉表示她可以送她去慈安宫,于是戚婵向沈沐和李玄瑾道别。沈沐说了句戚二姑娘慢走,而李玄瑾眼神落在她身上半晌,只说了一个淡淡的字,哦。
    戚婵多扫了李玄瑾一眼,这才往慈安宫去。太后和周氏嫌冷,没去御花园看冰雕,戚婵进了慈安宫大殿,就发现气氛古怪,周氏和太后的脸色不好,不过见她们过来了,太后倒是笑了笑,对着她如往常般叮嘱了几句。这才目光微凉地看着周氏道:“好了,夜色已深,你们出宫吧。”
    周氏行了个大礼,“臣妇告退。”
    回威远侯府的马车上,戚婵明显注意到了周氏神色里的一丝忧色,尽管她努力不表露出来,知道她心情不好,戚婵也没往她跟前凑。而戚莹性格简单,根本没发现她母亲烦躁的心情,上了马车后,就喋喋不休地开始和周氏分享她今日瞧见的冰雕。
    周氏忍了忍,终是忍不住:“好了。”
    坐在周氏身边的戚莹一愣,明显脸色茫然。
    周氏按了按有些疼的太阳穴,“母亲有些困了,你安静一会儿好不好?”
    戚莹闻言,立刻关心起周氏来了,周氏额心紧紧一拧,戚婵叹了口气,叫住戚莹,“阿莹,母亲既然有些头疼,让母亲安静会儿吧,有时候头疼,最是听不得身边有声音。”
    戚莹看了周氏一眼,见周氏面色烦躁,赶紧双手捂住唇,“那我不说话了。“
    戚婵其实有些好奇周氏和太后是因什么事变的剑拔弩张,但周氏不可能向她透露,于是她自己想了想,但依旧可知消息太少,得不出有效结论。
    戚婵坐在房间的软榻上,盯着八宝阁上的红梅插瓶,凝神苦想之际,丹喜从浴间走出来说:“姑娘,水备好了,可以沐浴了。”
    戚婵回过神,应了声好。
    从皇宫回来本就晚,沐浴更衣结束,戚婵躺在床上已经子时了,她攥着百蝶穿花的锦被,双眼紧闭了许久,依旧一丝困意也无。
    她不要人守夜,屋子里极安静,除了她的呼吸声,再也没有别的声音,好像这个世界只剩下了一个她而已。直到她听到窗牖被拉动的轻响声,戚婵掀开浅碧色织金床幔,窗户紧闭,一如睡前,她轻轻扭头,眼神落到距离床榻几米开外的炭盆处,便瞧见一个黑色身影。
    正在烤身上湿气的青年若有所感,他猛地转过头,飞快地扫向床头,戚婵也没放下床幔,就坐在那处盯着他。
    李玄瑾也没吭声,他等了片刻,周身变得温暖干燥后,他才走到戚婵床边,这时戚婵松下床幔,李玄瑾见状只好自己伸手撩起床帐。
    室内靠着近床头灯盏上仅剩的那根蜡烛照明,视线昏沉,而他立在床榻边,挺拔的身形更是遮住了大半从帐外射进来的光,但能一眼瞧见床上的人,是坐着的,眼睛盯着他。
    李玄瑾把靠近床头的床幔挂在白玉蝙蝠帐钩上,在床沿坐下:“阿婵,沈沐对你别有居心。”
    戚婵和李玄瑾的目光对上,她将垂在胸前的乌发别到身后,“我感觉到了。”顿了顿,她粉嫩如桃瓣的唇轻轻一弯,神色自信地说:“我如今退了婚,品貌不凡,出身高贵,自然有很多人想娶我。”
    “沈沐对我有那种心思不奇怪。”
    李玄瑾拧紧眉心,“你既然知道他有那种心思,为什么还对他言笑晏晏?阿婵,你这样容易给他一种错觉。”
    “什么错觉。”戚婵问。
    李玄瑾咬字咬的异常清晰,“你也会心仪他的错觉。”
    戚婵轻笑一声,她甚至挺直了脊背,好笑地看着李玄瑾,“这怎么能是错觉呢,沈沐相貌不凡,口才了得,为人热情有趣,说不准我和他多相处的些日子真能喜欢上他呢。”
    李玄瑾搁在膝上手微微收紧,语气微沉,“阿婵……”
    戚婵截断他的话,神情里带着对沈沐的满意,“再加上他还打得一手好马毬,我……”话说到一半,戚婵愕然地瞪圆了眼睛,因为李玄瑾伸手堵住了她的嘴,用他的手。
    “呜呜呜呜呜。”戚婵瞪圆了眼睛。
    李玄瑾提醒她,“不可以继续说了。”
    戚婵看他一眼,然后伸出自己的手,去掰他捂住她唇的手,她两只手用力地往下掰了半天,也纹丝不动,只好继续瞪他。
    李玄瑾用力抿紧唇,“你若是再提沈沐,我还会堵住你的嘴。”说完这句,他才松开了捂住戚婵唇的手。
    戚婵的肌肤柔嫩,色若霜雪,李玄瑾手掌粗粝,被他捂过半张脸,现在略微有些发红。李玄瑾垂眸盯了眼自己的手,将手掌盖在了膝盖上,这才盯着戚婵:“阿婵,你是喜欢我的。”
    戚婵重重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冷笑:“以前喜欢。”
    李玄瑾安静了下,再次诚恳道:“阿婵,以前是我不对,你能原谅我吗?”
    戚婵扭过头,不看他。
    李玄瑾垂下头,声音也低了些:“马毬赛我输了,其实我也不大开心,毕竟许多人以为我会赢,结果我输了,是很丢脸的一件事。”他的语气里颇带几分怅惘,说完了,他漆黑的眸子里装着几分期待,“阿婵,你能不能安慰我一下?”
    戚婵依旧望着被褥一角的绣花,“不可以。”
    李玄瑾安静了寸许,他清了清嗓子,换了件事说:“阿婵,我体内的毒宰林前些日子寻到了一个遗方,可能能够解掉剩下的毒素。”
    戚婵听了这句话,一下子抬起了头,看向了李玄瑾,但下一瞬,她迅速地低下头,看着别的方向,似乎并不关心是什么遗方。
    但李玄瑾跟着道了句,“但其中有两味药材很是难得,也不知能不能找到。”
    说完这句话,就再无下文,他也低下头,保持长久的安静,没了他制造出来的声音,房间里顿时恢复了他来之前的针落可闻。半晌后,戚婵先抬头看了他眼,问道:“是什么?”
    问完之后,她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多说了句,“我不是关心你,我只是好奇不好找到的药材。”
    李玄瑾身上的冷肃之感少了许多,他没摆架子,立刻抬起头来看着戚婵说:“一味是番莲花,一味是青蔻,前者长在沙漠之地,后者则在西南深山,且很多年都没有出现过了。”
    戚婵不是学医的,番莲还略有所闻,知道是一味极其名贵的药材,后者什么青蔻她根本没听说过,她有心多问两句,但唇张了张,最后只态度冷淡地道:“你快走,我困了,我要睡了。”她打了个呵欠。
    李玄瑾定定地看着戚婵,半晌后,他垂眸道:“等你睡了我就走。”
    ***
    与此同时,威远侯府的正房里。
    威远侯今日政务繁忙,不曾参加宴会,周氏晚上回来洗漱时,今日累极的威远侯就已经熟睡了,她想了想,还是没打扰他。半夜威远侯醒来,更衣之后,再无睡意,在床上翻来覆去,周氏本睡得不熟,见威远侯已经醒了,干脆翻身坐了起来,“侯爷,我得和你说件事。”
    “什么事?”威远侯躺在床上问。
    “今儿我向太后转达了你的意思,不想威远侯府和几位皇子扯上关系,太后娘娘似有些不虞。”周氏看着威远侯道。
    威远侯猛地翻身坐起,“太后说了什么?”
    “太后觉得五殿下问鼎那个位置的概率极大。”周氏想了想,小心翼翼地窥探着威远侯的神色,“可能就觉得我们有些不知好歹。”
    威远侯听罢半晌一动没动,俄顷,他摆了摆手,重新在床上躺下,“太后这些年金尊玉贵,怕是忘了当年的凶险了。”威远侯盯着雕着花的床梁,长叹口气,“放心吧,太后即使有些生气,也不会对我们做什么的。”
    “可她若是还想撮合阿婵和五殿下……”周氏迟疑道。
    威远侯闭上眼道:“这是小事,若是阿婵不愿,难道太后还能强逼不成,明日我会吩咐阿婵几句。”
    威远侯既如此说,翌日午后,从官署回来,就去了戚婵住的如意斋,关心了她几句,就屏退了戚婵的侍女们。戚婵见状,带着几分好奇看着威远侯。
    威远侯端起茶杯喝了两口热茶,才看向戚婵,关心地说:“阿婵,你马上就十八了,虽然议亲的年龄稍晚,不过父亲定会用心给你挑个如意郎君,保你后半身平安顺遂。”
    戚婵似有些感动,低声应道:“女儿知道了。”
    威远侯应了一声,又道:“不过宫门深似海,父亲觉得,几位皇子虽优秀,却不是良配。”
    戚婵坐在和威远侯隔了一张长条桌的圈椅上,闻言一怔,“父亲的意思是……”
    威远侯看着戚婵,目光锐利,带着几分强势,“太后有意将你许配给五殿下,你要知道拒绝,知道了吗?”
    太后有意撮合她和李玄瑾,电光火石间,戚婵把这些日子的细节联系在了一起,然后她愣了下,措辞如何回答威远侯对她最有利。
    而这时威远侯见她突然迟疑不语,眼神如鹰隼般射向她,放松的身体陡然紧绷,“阿婵,莫非你真看中了五殿下?”他的语气里含了几分冰冷的审视,戚婵心口一跳,知道这个答案如是不能让威远侯满意,可能令她陷入不妙的境地。
    第57章 喜欢(十六)    “女儿只是惊讶了。”……
    “女儿只是惊讶了。”戚婵低下头, 语气恭敬,“父亲放心,女儿会照着你的吩咐行事的。”
    威远侯仔细地端详了下戚婵, 别有深意地道:“阿婵,你别让父亲失望。”
    等威远侯走后, 戚婵手支着脸,坐在圈椅上, 然后轻轻地笑了一下。
    她半冷落了李玄瑾这么长的时间, 如今终于等到一个机会了, 一个能看他是想放弃还是继续的机会了。
    但是接下来几日,李玄瑾夜里却没有来威远侯府。
    这日天光晴好, 黄昏杏棠从府外回来, 她一回来,戚婵就叫丹喜让杏棠来她卧房一趟。
    一刻钟后,杏棠圆脸红扑扑地进来了,戚婵发现她今日穿的很漂亮,杏棠不是个爱打扮的姑娘, 衣裳也就那几件,她都见过,今儿这件绯色对襟戚婵却从未见过,而且衣裳应该是崭新的,今儿才上身。
    杏棠的心情也很好,脚步活泼地上前,“姑娘, 你找我?”
    戚婵放下手里修剪松柏盆栽的玉剪,“今儿和你姨母表哥玩的很开心吗?”自杏棠的姨母表哥来京之后,杏棠一有空便回去寻她们, 今儿她休息,也去找他们了。
    杏棠重重地点了点头。
    戚婵看了杏棠片刻,眼神复杂,片刻后,她扭过身,重新拿起玉剪,“没事了,我就是想问你几句,你回房休息吧,顺便帮我叫阿萍进来。”
    阿萍很快就到了戚婵的房间,自她来了威远侯府后,戚婵对她很是客气,除了让她教她一些适合她那样力气不大,但能出其不意的招式外,并不怎么使唤她。她进了内室后,叫了声“姑娘。”
    戚婵剪掉松柏盆栽的一截松木枝丫,转过头,示意阿萍走近。
    阿萍走近了些。
    戚婵看了她两眼,道:“去打听下,五殿下最近在忙什么?”
    阿萍一愣,因为她虽然是五皇子安排给戚婵的人,但从第一天见面的时候,她和戚婵就没有聊过有关五皇子的话题,仿佛她真是蜀地来的女镖师,仿佛她真的只是她身边的女侍卫。
    见阿萍怔愣,戚婵将玉剪放在桌子上,静静地盯着她,“你曾是他的人,打听这点消息应该不难吧?”
    阿萍立马低下头说:“奴婢听从姑娘的吩咐。”
    戚婵唔了声。阿萍的效率很高,第二日一早,就将打听到的消息告诉给了戚婵,“五殿下这几日病了。”
    “病了?”戚婵手里拿的史书险些落在地上,她飞快地伸手捞起来,问阿萍。
    阿萍站在榻前点点头。五殿下的确是病了,就是戚婵不是朝廷官员才不知道,五殿下这两日都没有上朝了。
    戚婵拿着书从美人榻上起身,“病的严重吗?”
    “已经在皇子府修养两日了。”阿萍说。但具体是什么病她就不知道了。
    戚婵眉间拧起,不由往窗外看了眼,李玄瑾应该不可能装病,而阿萍经过这段时间的旁敲侧击,李玄瑾来之前的确告诉过她,她以后是她戚婵的人,只用听她的吩咐。
    ****
    五皇子府,立风院的气氛素来都是严肃的,但这两日严肃里却多了愁绪。
    清风站在李玄瑾的床头,看着宰林在他家殿下的后背上插上了一根又一根尖细的银针,忍不住说:“殿下这次怎么这么久都没醒?”他盯着床上即使睡梦中,也似忍受着痛苦,额头冷汗不止的青年,蹙眉道,“殿下……他体内的余毒是不是更严重了些。”
    这次殿下昏迷,经过宰林诊治,是因他体内的余毒而起。
    终于插完最后一根银针,宰林从榻沿起身,擦了擦额上的细汗,点点头,“虽然我将他体内的余毒都压到一处,不让它在经脉游走,但每隔几个月,它们总要躁动一番,这一次躁动的有些厉害。”
    所以前几日开始,李玄瑾脏腑便忽地开始绞疼,昨儿晚上,还开始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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