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村阳一,12岁。小学六年级。
    在班里面算是长得比较高的,运动能力也挺好的,学习就更加厉害了。因为一直都在看书,他的知识储备比起同龄人要更加丰富。具有得天独厚的领导能力,沉着冷静的气场在女生里很受欢迎,在男生里也备受信任。
    考虑到年纪的话他是个挺成熟的孩子。要说有没有成长的话那还是成长了不少的,也非常上进,对比自己层次要高的人相当感兴趣。
    他并没有正在交往的对象。
    但是现在,他正在绝赞初恋中。
    那个人的事情是好几年前就知道的了。
    在阳一刚上小学的时候,她就已经是学校里家喻户晓的名人了。以一个星期一次的频率捅出些什么娄子来,一个月被叫到校长室一次。打架是家常便饭,损坏公物再加上扰乱课堂秩序。但凡能想到的坏事她几乎做了个遍,简直就像是在老电影里会有的那种大反派一样的学生。
    无法理解的暴力狂。
    明明只比自己大了不到两岁,却像是某种异次元生物一样。
    当时在不久之前还在上幼稚园的阳一看来,那个人就像是从外星球来的生物。
    在那之后过了六年。
    虽然是在同一间小学但是却完全没有来往过,但现在阳一和她之间,有了一点微不足道的交点。
    「呀,今天也见面了呢」
    「……啊,你好」
    某城,离某车站不太远的公园里。
    那天,阳一碰见了“那个人”。
    小学的时候比阳一大两届。私立枞之木学园初中部,椿屋日向。
    她坐在阳一坐的秋千的旁边,打开了自己带来的袋子。里面放着一堆像是从便利店里买来的零食。是所谓的放学路上自己买东西吃吧。一般来说这是不允许的行为。
    「你要吃吗?」
    「啊,好的」
    「有薯片和巧克力还有qq糖,你要吃什么?」
    「那薯片」
    「有卡乐比和湖池屋两种,你要吃哪种?」
    「你两种都买了吗」
    「因为我饿了嘛。距离吃晚饭还有一段时间呢,真难顶啊——在学校里怎么说都是不能吃零食的——」
    「会胖的哦」
    「完全不会胖的啊,毕竟我是垂直生长又不是左右」
    日向打开一包薯片「嗯」地向着阳一递过去。
    阳一「谢谢」地伸出手,薯片哗啦哗啦地倒在他的手上。
    在这里遇见她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
    因为在上的补习班的原因,阳一经常会来到这个公园,椿屋日向则是在放学路上经常会顺路跑到这个公园里来。注意到大家是同一所小学出身的也是她,在这之后,只要见到面都会多少寒暄几句,阳一和日向成了这样的关系。
    傍晚六点。
    五月末的这个时候,公园里亮堂得像是不需要照明。
    「你脸怎么了,受伤了吗」
    「嗯,一点点」
    「打架?」
    「嘛算是吧——」
    「这是真的久违了啊,打架」
    「嘛,偶尔一次——」
    椿屋日向这么说着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书翻开来看。她经常都会一边吃着零食一边看书打发时间。阳一也把视线聚焦到自己带来的小说上。知道了椿屋日向出乎意料地喜欢看书之后,阳台也增加了自己的阅读量。学校不同,年龄也不同,对于小学生来说,这是为数不多的能多少接近一点与自己距离太远的她的方法。
    阳一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
    大概是一周前。那个时候也在这个公园里和椿屋日向见面了。与往常不同的是时间。不是像今天这样的傍晚时分,而是差不多要开始注意辅导员(注:不同于中国大学的辅导员)的身影的时间了。阳一是偶然从补习班回来,椿屋日向则是说「因为哥哥很晚都还没回来」。
    那个时候没有像今天这样坐在秋千上。
    秋千上有其他人坐在上面。穿着西装的年轻男女喝着从便利店里买回来的酒,开着没救大人的宴会。
    车站附近的广阔公园里,和秋千有一定的距离,是哪怕视力正常的人也看不太清楚脸的轮廓那样的距离。但阳一是班里视力最好的人。如何穿着的大人们在开着宴会这件事,他看得一清二楚。
    椿屋日向一直在看着那两个大人。
    是不是有什么很在意的事?
    阳一问了之后她回答道。
    「他们,是我学校里的老师」
    原来如此,如果是这样的话肯定是会在意的。阳一如果是她的立场的话也绝对会很在意。然后第二天在班里到处说。
    「哪个是老师啊?女的那个?还是男的那个?」
    「嗯——两个都是」
    「诶,那他俩是在交往吧」
    「嗯——不知道」
    她笑着说道,保持着还挺远的距离观察着秋千那边。
    如同不动声响地,只是冷静地观察着从森林里抓来的独角仙那样。
    阳一也再次凝视着,这样的椿屋日向。
    ……宴会继续了一段相当长的时间。
    喝酒的一男一女终于一起走向了车站那边,椿屋日向也说了句「那再见」回去了。
    阳一也跟着回了家,把那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姐姐。
    姐姐是私立枞之木学园里的在校生。「诶——真的假的!?」姐姐相当兴奋地吵闹了起来。虽然阳一稍微有点后悔,是不是不说出来会比较好,但感觉自己一个人心痒痒也不太能忍得住吧。大概,就算被捂住嘴不让说也会说出来吧。喝酒的一男一女到头来是个什么样的关系现在也还是未知。当然他也不想去问椿屋日向。
    ——一周前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阳一觉得自己并不是失恋了。
    只不过是,自己喜欢的人好像已经佳人有约了。
    这是非常,非常常有的事。倒不如说对着一个学校不同、年纪比自己大、从小学那就开始异常成熟的女性,到底在期待些什么呢?
    只不过是在公园里偶尔遇见的,稍微说过几句话的关系,自己到底是怀抱着多大的憧憬啊?
    「elle est retrouvée! quoi?l'éternité终于找到了!什么?永恒」
    椿屋日向坐在秋千上,看着书,突然间念叨了这么一句。
    「诶?你刚才说什么?」
    正在沉思的阳一,遭到突然袭击眨了眨眼。
    「嗯——这个啊,是一句诗」
    「诗?poem吗?」
    「嗯」
    出乎意料。
    要说为什么的话因为椿屋日向非常漂亮。
    她长着像是模特或者女演员那样的脸,像是一直都在追赶着这个瞬间的流行,像是与涩谷和六本木的小姐姐们并驾齐驱那样,阳一对她有着这样的印象。当然这说的是如今的椿屋日向,虽说小学时代的她多少有点野孩子那样的感觉,但即便如此阳一也还是很惊讶。居然是。诗。poem。
    那个椿屋日向在读诗。
    这个椿屋日向在读诗。
    「等下——?你这有点失礼诶——?」
    「……诶!?」
    「你啊,是不是摆着一副这种事情不适合你的表情啊?」
    「不是怎么可能」
    「在你举止可疑的那一刻就已经出局了啊」
    “你这混蛋”日向拧着他的耳朵。
    “好疼”阳一扭动着自己的身体。
    椿屋日向「啊哈哈」地笑着,
    「嘛赶时髦这个我倒是承认的,但是总感觉挺——好——的,这首诗。所以我最近都挺入迷的」
    「这是谁的诗啊」
    「兰波」
    「我有听过」
    「可不是电影那个哦?」
    「这种程度我还是知道的」
    假的。
    第一个浮现在脑海里的是那个知名的动作影星的脸。
    但的确,这个诗人的名字是有听过。年轻的天才诗人,之类的吧。大概也是那种天妒英才,生活穷困潦倒的类型吧。
    「elle est retrouvée! quoi?l'éternité终于找到了!什么?永恒」
    椿屋日向的视线回到书上,又再次念叨着。
    「c'est la mer mêlée au soleil那是沧海,融入太阳」
    「……这是什么语言啊」
    「法语」
    「真厉害啊」
    阳一很坦诚地佩服着。
    就算只是念诗这个行为,也让距离拉得更远了,还是用原文念的。
    「感觉挺帅的」
    「很帅吧?」
    「很帅」
    阳一眼神尊敬地点点头,椿屋日向「啊哈哈」地笑着,
    「嘛不过,我觉得自己能理解的也就只有这首诗了——虽然这个人的其他诗我姑且也读过」
    「姑且也读过?」
    「完全,完全搞不懂!简直就是意义不明!」
    她若无其事地说着。
    「不过啊——总感觉只有这首诗很戳我。虽然只是开头那部分」
    「开头之外呢?」
    「似懂非懂的」
    「那就是不懂」
    「嗯,的确不懂」
    「为什么要特意用法语来念呢」
    「诶,因为这样比较帅不是吗?」
    「明明是自己完全搞不懂的诗?」
    「这首诗的开头我还是懂的!」
    椿屋日向坚持着自己的主张。
    明明从外表和行为举止上都像个大人了,这种瞬间却格外像个小孩子。
    阳一不是很懂。初中二年级到底是大人,还是小孩子呢。
    「所以呢?这首诗是什么意思呢」
    「那——个」
    咳咳。
    清了下嗓子,她声情并茂地朗读译文。
    终于找到了/什么?/永恒
    那是沧海/融入太阳
    「……呐?不觉得很棒吗?不觉得很棒吗?」
    意思完全搞不懂。不管是法语还是日语这个印象都没有改变过。
    不过虽然是不懂,但在此之上还是感觉到了想要诉诸出来的某种东西。
    还有就是印象。落日和黄昏。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是绝对不可能触手可及的东西。但却又是无论如何都想要握在手中的东西。
    「……感觉挺好的」
    「对吧?对吧?」
    「你能再念一次吗」
    「原文吗?还是日文?」
    「那就用法语念」
    「好好好,我拼命地只把这部分给背下来了,就让我把兰波的精髓念给你听吧。elle est retrouvée! quoi?l'éternité——」
    椿屋日向一脸得意地开始了朗读。
    阳一凝视着她的侧脸。
    不管什么时候都很喜欢装成熟的姐姐,说过这样的话。
    『呐我说你啊。你知道女人在什么时候会变美吗?』
    对于一脸无所不知的姐姐,阳一回了一句『什么时候嘛』。
    『那不是很简单吗?就是你喜欢上她的那个瞬间啊!』
    令人不快地扭动着身体的她如此宣言道『啊——啊!我也想赶快去谈场很厉害的恋——爱啊!』
    “你开心就好”阳一当时是这么想的。现在感想稍微有点不同。
    凝视着椿屋日向的侧脸他这样想到。
    大概,距离她最近的人是不知道的。家里人或者是班里的同学,甚至就连身旁的人都是不知道的,他们现在也肯定没有发觉。
    花蕾早已绽放为了鲜花。
    蛹度过了春天化为彩蝶。
    悠然地在天上轻飞曼舞。
    「elle est retrouvée! quoi——」
    「哦?少年,你已经记住了吗?」
    「我听了好多次了。下面是啥来着?」
    「l'éternité。c'est la mer mêlée au soleil」
    「c'est la mer mêlée au soleil」
    「等下——?你怎么背得这么快?那要不要把后面也背了?这么说来要不要把书借给你?」
    看来好感度上升了。
    阳一看着她天真无邪的笑容得意了起来。
    然后他这样想到——要是还有笨蛋没有注意到,花蕾正在开花,蛹正在化蝶的话,那肯定是自作自受。
    因为大人都是笨蛋所以马上就会忘掉。自己曾几何时也是个孩子这件事。仰望着牛高马大的大人们的时间在不知不觉中就会结束,回过神来自己也已经变为了大人们俯视着别人的立场这件事。
    少年明年也是初中生了。
    第一志愿是私立枞之木学园。
    到那个时候的话就能和她站在同一片土地上了。哪怕她已经在和谁交往了也没有关系。这本来从一开始就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就算多少有点不利条件,那又如何呢。
    「呐你啊。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诶!?」
    阳一被偷袭了。
    窥视着一个人在心里燃起斗志的少年,椿屋日向微微一笑。
    「啊,还真是啊,你这表情绝对是这样。我很懂的哦」
    「没有这种事」
    「有没有呢~?实际上有没有呢~」
    「真的没有。不是真的没有啊」
    就算比起身边的人步伐稍微快了点,星村阳一也还是个孩子,也还是不够成熟。
    但总有一天他也会,成为今非昔比的自己。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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