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散后,萧扶玉从金銮殿转回宣室殿内,卫玠则待百官散去,留了下来。
    宣室殿内的龙案上,已然放着个红檀匣子,做工精细,里头放着的正是千年玄铁。
    这玄铁寒气重,拿在手里久了还会冻手,之前难为她藏在衣裳里,着实憋了一路。
    孟临川已然住进卫相府里,京都各势暂且未有动静,应是尚在相互猜忌。
    这人是在凌雀山庄外截的,二当家负责正押送孟临川转移,而后二当家不见踪迹,孟临川也不曾露面。
    当时出现于凌雀山庄的有两路人马,一是被死士困在城外私院的卫玠,二是太后的监察司,摄政王应是各有猜忌。
    卫玠为此做了手脚,将方向指向于监察司,又有顾风眠作假误导,凌雀山庄的案子可是在监察司,摄政王应该对提心不少。
    而太后之意尚不明确,似乎近来她研于别处。
    令两党猜忌不定是好,孟临川炼制金羽令的过程时,以免有人作乱。
    萧扶玉坐在龙案前,目光轻睨案上的匣子,卫玠前两日提要拿玄铁,便是为了尽早炼制金羽令。
    萧扶玉刚抬起眉眼,便见卫玠提步走入殿内,他身着墨紫云鹤官服,腰佩金鱼袋,身形颀长挺拔。
    这样的着装在他身上尽显清风霁月,萧扶玉在朝堂上,偷瞥他不止一次。
    殿门外的苏长瑞未有传报,是萧扶玉给过话,如卫丞相入殿来,便不必传报了。
    卫玠虽蒙着眼布,却稳健地走到了龙案前,拱手道:“陛下。”
    萧扶玉则拿起龙案上的匣子走下来,然后递给他。卫玠接过来,揭下眼布,打开匣盖查看几眼。
    前世在他手中,玄铁不止摸过一次,自是分辨得出真假,上次在相府给于他,他还不拿。
    萧扶玉探着脑袋,瞧匣子里的玄铁,道:“什么时候开始炼制羽令?”
    卫玠将匣子合上,淡淡回道:“尽快。”
    萧扶玉道:“在相府里?”
    卫玠抬眸看向她,“臣已在府中备好制具。”
    萧扶玉戏语道:“拿了东西,也不说声谢谢。”
    卫玠眉间松和,声线平和道:“谢过皇帝陛下。”
    金羽令是为了替她拿回谍网司,哪里还要谢,是她玩笑而已。
    萧扶玉用指尖点了点脸蛋,“亲一口。”
    卫玠微顿,唇角有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单手揽上萧扶玉的腰肢,将二人距离拉贴近许多,靠近她面颊亲吻,又转到唇瓣亲吻,撬开牙关,尝尝滋味。
    待吻罢,萧扶玉呼吸微喘,唇瓣被咬的红润光泽,她便扬唇,道:“真乖。”
    这样的词用在卫玠身上的确是有些违和,他也只是一笑,平静地松开她的腰肢。
    萧扶玉收敛了心神,思绪回到玄铁上,待金羽令制成,恐是要到七月季夏了。
    卫玠将匣子暂且放在一旁的茶座处,他提及邳州的事,道:“过两日邳州便有新的太守上任,此人不会与赵家有关联,陛下将凌雀山庄的事办得干脆利落,是会赢得些民心的。”
    萧扶玉跟在他身后,“这事早该办了,不过摄政王今后对朕更加提心。”
    卫玠沉默片刻,回道:“此案实质不是臣查的,也非陛下所查,明面上看来,便像是陛下顶冒监察司的功名罢了,如果陛下的昏庸无能做得够好,摄政王岂将陛下放在眼里,兴许在他心里认为此次是,他与臣相争,却被太后一党捡了漏。”
    萧扶玉挑了挑眉稍,她居然没想到这层面,以摄政王的性情来说,会这样考虑也不是不可能的。
    她笑了笑,“有时还真是想得太多,还容易被误导,摄政王极有可能如此想。”
    萧扶玉在茶座处坐下,转念还有一件事挂在心里,“说起来朕是女子身的事,赵家是一点动静的都没有,赵千檀真要为朕守口如瓶?”
    听她说起赵千檀,卫玠神色沉了下来,道:“这赵千檀是个麻烦,若摄政王已然知晓,不动声色只是为了暗中寻陛下是女子的证据,如此,并非是不可能的。”
    萧扶玉蹙眉微顿,道:“是吗,以摄政王的能力,倒不像他。”
    卫玠道:“还是留个心眼吧。”
    萧扶玉瞧向卫玠的神色,那细微的不悦没有躲过她的眼睛。
    卫玠虽然很少会表露出来,但对赵家父子的仇视是实实在在存在的,他父亲死于摄政王之手,是毋庸置疑的。
    前世的事,她不会再重蹈覆辙,更不会再让赵千檀得逞,无论卫玠做什么,她都予支持。
    萧扶玉伸手去拉他的手,拇指轻抚他的手背,“你且放心,我永远和你站在一起,区区赵千檀,我可没把他放在眼里。”
    卫玠看着她沉默许久,一字一顿道:“陛下与臣是在同一条船上,如要溺死,亦要一起。”
    萧扶玉轻怔,随即起身抱住他,认真回道:“那是自然。”
    卫玠眸色微暗,抬手轻抚她的后背,不再回语。食言的人,要吞一千根针。
    正此时,殿门外传来苏长瑞的传报,“陛下,禁军统领霍方求见。”
    萧扶玉微微侧首,眼眸里掠过一丝疑惑,与卫玠相视一眼,正好之前的事,还没解决清楚,霍方是想明白了?
    萧扶玉回了一声宣,便回到龙案前坐下,而卫玠重新戴好墨色眼绸,候在殿内一旁。
    殿外的苏长瑞扬声道宣字,随即便见身着甲衣的霍方疾步走进来,与之前所见的端正自若不同,他神色里有几分急色。
    霍方来到殿中半跪行礼,沉声道:“微臣霍方参见陛下。”
    萧扶玉靠着椅背,心神微敛,开口道:“之前同霍统领提及的事,是考虑清楚了?”
    霍方看了一眼卫玠,欲言又止,拱着的手未曾放下。
    萧扶玉目光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卫玠身上转了一圈,道:“卫相不是外人,不必顾及,你起身说。”
    霍方却仍半跪于地上,面容铁青,语气不甚冷静,“前日,薛家薛斐然于慈心宫回府,途中失去踪影,微臣搜罗京都上下不曾有半点消息,只怕是太后的手脚。”
    “陛下如有心看重微臣,只要能找回薛婓然,臣往后竭力为陛下效力,太后专横跋扈,挥霍无度,若不是欠于薛家恩情,臣自不会效力于她。”
    听此,萧扶玉的神色也沉了下来,上一世这薛斐然正是因为撞见薛太后与戚德海的情.事,才死于太后之手,不过这次似乎来得快了些。
    上次于玉满楼前,曾同薛斐然有过一见,眼下就出事了。
    萧扶玉瞧着霍方的紧张神色,道:“如若是太后所为,霍统领又怎么相信,凭朕怎能寻回薛斐然?”
    霍方微顿,略微看向一旁的卫玠,仍旧是淡漠无常,他缓缓道:“陛下不是有卫相吗。”
    虽然他因薛斐然,对卫丞相有所抵触,但卫丞相执掌六部,刑部的查办水平不比如今的监察司差到哪里去。
    他身为禁军统领,负责皇室与皇城安危,又在太后手下,不好大肆调遣人马,他也不可能去求太后的对家,摄政王,最好的选择就是皇帝陛下这里。
    萧扶玉看向卫玠,他只是有略微偏首,静听二人言语,因有前世之鉴,自然是能寻薛斐然。
    只是若薛斐然真发现了太后私情,又已过了一日,眼下可能人都没了。
    萧扶玉缓缓道:“如若寻回来的,只有薛斐然的死讯......”
    霍方神色冷沉,手掌暗暗紧握成拳,沉声道:“那臣与薛太后便势不两立。”
    萧扶玉听言,微微抿唇,道:“起来吧,朕会命人查寻薛姑娘的踪迹,其余的事便交于霍统领了。”
    同前世一样,霍方离心太后多时,碍于监察司强权之下,才忍气吞声,而后因薛斐然,同太后一党决裂。
    第45章 竹院   这烟柳之地,少不了与黑市有交集……
    五月本该是艳阳日, 却落起幽幽小雨,竹叶沙沙,沾满雨水, 石径上潮湿一片。
    竹亭别院,走廊檐下雨水规律地低落着, 阑干处放着一把白色油纸伞,清雅淡然。
    卫玠肩处的衣衫有些潮湿, 他面容淡漠, 目光轻瞥左侧处的青年, “查一个人的下落,监察司内应该有所记录,薛家嫡女, 薛斐然。”
    顾风眠单手按着阑干,与平日的一袭劲装不同,仅着一件宽松的墨色单衣,看起来松散轻便。
    他微微挑眉,对卫玠会查她的下落, 有些意外, “师兄还真当我是监察司的文书官。”
    卫玠面色不改,没有回应。
    顾风眠淡淡一笑, 不过这个人, 他还真知道点事, “昨儿似乎有监察卫出一趟醉音坊,回来后薛家文书上薛斐然的名字被划掉了。”
    监察司内有掌握朝中官员大小资料, 当初为将薛斐然嫁于卫玠,有将她记录在案。
    薛斐然身为太后最疼爱的侄孙女,突然被划去名字, 此事古怪,顾风眠偶得一见,有所留心。
    醉音坊乃为京都最大的秦楼楚馆,莺歌燕舞,曲音袅袅,不少青年才俊及富家子弟寻乐之地。
    这烟柳之地,少不了与黑市有交集。
    卫玠轻微颌首,将手负于身后,前世薛斐然是被人勒死,生前被玷污过,尸首是被霍方在乱葬坟场找到,可见太后心思之狠。
    顾风眠继续道:“待我回监察司再查查。”
    卫玠轻瞥亭廊尽头的竹院,幽静雅致,不再提此事,转而淡淡开口,“师姐被你带回来了。”
    是提问也是在证实。
    顾风眠心绪微沉,没有立即回应,算是默认他的话。
    卫玠侧身拿起一旁的油纸伞,语气不咸不淡,“少些惹她动怒。”
    顾风眠身形轻动,略有漠然,平和笑道:“怎会,我与她许久未见,此次师姐见到我,自是很开心,多与我住几日。”
    卫玠眸色淡漠地睨他一眼,举止优雅地打开油纸伞,简短地回道:“如此便好。”
    言罢,他撑伞走入绵绵细雨中,沿石径渐行远去,雨水略微打湿他的衣摆,身影清冷如常。
    顾风眠望着卫玠离去的身影片刻,雨水声沙沙,静雅怡人,他转身行回竹院。
    一只橘色狸猫从房梁上跳下来,坐在干净的地板上,与回来的男人相视。
    顾风眠略微停顿,走近将猫儿抱入怀中,轻抚猫首,转而走入左侧的厢房门。
    房内陈设素雅,帘幔与屏风,雨声与竹香,还有浅浅的呼吸声,昨夜残留的气息已然消退。
    屏榻上的女子侧卧着,单薄的青衣半掩着白皙修长的腿,衣口半敞玉肩,身段玲珑有致,风情万种。
    锦毯不止何时掉落下了榻前,无人捡起。
    顾风眠眸色微深,怀里的猫儿跃了出来,跳上窗牖前的檀桌上,舔着猫爪。
    窗外雨声点点,清风吹来微凉。
    他走近屏榻,伏下身将她搂近怀里,满是温香软玉,青衣里丝缕未着,肌肤细滑。
    花玉满轻轻蹙眉,很快便被他的动作扰醒,身子尚在泛软,她睁开双眼,微颤的手抓住他的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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