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尔一下就知道他说的是谁了,纳兰景,前国君的弟弟,他唯一的徒弟。
    怪不得一去不回,竟是死了。
    君慕凛的声音又传了来,愈发冰冷:“攻打寒甘,是天赐公主的决定,说起来,本太子只是在帮她的忙,因为那个拿着火枪的人打死了她的姐姐。听听吧,就是这样一个原因,给了天赐公主攻打寒甘的理由。你说,这是不是很荒谬?就因为一个冲动,就因为一个人,寒甘就迎来了灭顶之灾,你憋不憋屈?你后不后悔?如果没有那一枪,寒甘即便最终也要亡,但至少也能再往后拖一段日子,你这国君也还能再逍遥自在几年。”
    君慕凛还在说话,但是盖尔已经听不清楚了。他气得快要发疯,憋屈得也要发疯。
    纳兰景是他派去的,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一去竟给寒甘带来了如此大的灾难。
    他前世一个小兵,如今都当上一国之君了,如果没有纳兰景去歌布,一切该有多么美好!
    就像君慕凛说的,他至少还能在这个君位上再坐几年,再享受几年。前世今生,他都当上皇帝了,这是多么大的成就啊!他怎么就把纳兰景派到歌布了呢?那天赐公主怎么就能因为死了个姐姐,就发动两国战争呢?这十皇子又怎么就不管不顾地帮他未婚妻呢?
    这些他统统想不明白,也没有机会再去想了。因为有一个少年来到了他的面前,他听到君慕凛对那少年说:“青阳,自己的仇自己报,为你的母亲,也为你的父亲,更为你们纳兰一族的国破家亡。你杀了他,这一生也就无憾了。”
    少年手里拿着一把枪,比他的火枪小很多很多,却十分精致,还是银色的。
    他看到君慕凛手把手地教那少年如何开枪,如果把枪顶到他的脑门上,还握着少年的手一起扣动扳机。
    枪响的那一刻,君慕凛说:“盖尔,我们用后世之枪送你上路,也不算你白来一回。”
    世界全黑了,再也没有一点动静……
    寒甘这一日,终于实现了自己与东秦融为一体的梦想。却不是他们入东秦,而是东秦人踏上这片土地,攻下他们的皇城,占领他们的冰宫。
    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争,寒甘人的火枪梦最终醒来,才发现自食恶果。东秦以枪对枪,在这场战役中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人人皆兵的寒甘败了,败得十分彻底,败得再也没有翻身的余地。
    各城城主纷纷赶至金河城,递上城主印,表示自己愿意带领全城百姓归降,只求东秦太子给他们一个活命的机会。他们不会再觊觎东秦大地,他们会好好的生活在这里,世世代代,再也不会妄想翻到雪山的对面去。
    东秦的对外战争从来都不是为了血洗和杀戮,君慕凛在来的路上甚至已经想好了打下寒甘之后如何治理。于是,一批又一批皇榜张贴下去,一道又一道的太子令下发下去。就像对歌布百姓一样,东秦给予了寒甘大地最大的扶植,也为寒甘百姓描绘了一幅与从前完全不同的生活画卷。
    寒甘百姓开始真正地接受自己的新东家了,也终于决定要忘记寒甘这个名字。
    各城城主府都在配合百姓更改户籍,人们看着户籍纸上的寒甘二字改为东秦,那一刻竟是泪流满面,喜极而泣。
    多少岁月了,多少代人了,他们那么那么的羡慕东秦百姓,那么那么想要跟东秦百姓一样生活在阳光下,生活在没有冰雪的土地上。现在,他们的户籍纸上终于写着东秦了,就算依然生活在这里,但是那位太子殿下说了,至少他们的后代有想要去东秦生活,翻过这座雪山将不会再被阻拦。因为他们是一家人,只要带上户籍证明,雪山对面的土地畅通无阻。
    所以这跟理想又有什么不同呢?这甚至比理想要好上许多。至少不用长年累月的去打仗,至少不用赔上家中男丁的性命。他们跟东秦成为了一家人,雪山的另一面,是只要想去就能去的地方,只要肯花银子,就可以买下宅院永远生活的地方了。
    他们太高兴了,若早知东秦攻占寒甘之后会是这样的结果,他们早就自己打开大门让东秦人进来了呀!他们早就自己冲进冰宫,将国君赶下君位了呀!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原来都是他们误会了,都是他们自己耽误了自己。
    盖尔死的那天,他的儿女们奋起反抗,每人都执一把火枪,几乎是自杀式地冲到前殿要跟东秦人拼命。
    那一天,君慕凛大开杀戒,所有与盖尔有关之人,一个未留。
    寒甘的皇宫,前所未有的宁静。
    十日后,金河城城主莫一躬身站到他的面前,他告诉君慕凛:“寒甘人死后不入葬,只入冰棺,放到冰山脚下。纳兰家族有自己的冰山墓地,王后的冰棺就在那里。”
    君慕凛点头,他得去看看,那里放着他的二皇姐。
    二皇姐为寒甘国君生过三个孩子,两位皇子,一位公主。可惜公主早逝,青阳说,姐姐是被丞相盖尔的大儿子欺负,不堪受辱去撞了冰山,撞死了。
    如今只剩下他的两个外甥,待阿染到了,他就跟阿染要一枚尸身不腐的药丸,然后带着阿染,带着两个外甥一起回东秦。孩子都回东秦了,二皇姐的尸身自然也不必再存放于此。
    他往冰山墓地走了去,却没看到那金河城主眼中一闪而过的仇恨的怒火。
    “去吧!东秦太子。四十年前我曾亲眼看到一个黄毛怪人,被冰山墓地突然出现的黑洞甩了出来。这四十年间我也曾亲眼看到黄毛怪人凭借一把火枪,稳坐丞相之位。我观察那冰山墓地四十年,终于在近日又发现冰山异动,那个黑洞似乎又出现了。你去吧!愿你被那黑洞吞噬,吞到骨头渣子都不剩。黄毛怪人从哪里来,你就到哪里去,到是要看看你去了他来的地方,还能不能做一个常胜将军。”
    皇族冰山墓地,密密麻麻地摆着数不清的冰棺。寒甘人也是有本事,竟生生把冰山做出阶梯来,冰棺从上到下按着祖宗排位来摆,他在最下面一层看到了二皇姐的灵牌。
    灵牌是直接摆在冰棺上面的,上面写着:纳兰君氏,无暇之棺。
    他长长叹息,纳兰君氏,女子出嫁后要在自己的名字前冠上夫家姓氏,东秦如此,寒甘亦然。只是他知道,这位二皇姐一定不愿意这样,她在寒甘这些年,也一定过得不好。
    可是再不好也生了三个孩子,虽然最后死在前国君手里,但是青阳说一切都是丞相盖尔作的孽,这话他是信的。毕竟寒甘那位国君虽然也觊觎东秦大地,但若没有那个丞相盖尔,他也绝不敢真的就动东秦的心思,打东秦的主意。
    所以那老头子不敢动盖尔,是为了依仗盖尔的火枪,也是怕盖尔把火枪对准他的脑袋。
    可惜,权衡利弊之下,女人永远是要被牺牲的那个。
    他虽为男人,却也不想这样,虽然只要一想到将来小染染嫁给他,也会变成君白氏时,唇角还是不受控制地上扬。但是他知道,若有一天国运与白鹤染发生冲突,他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用女人去换取自己的太平盛世。
    那是最无能的表现,也是一代君王最大的耻辱。
    “二皇姐。”他伸出手,往冰棺上覆了上去。冰棺很凉,据说普通人一触上去就会冻成冰块儿。但是他不怕,他有内力,也有白鹤染给他的保暖药丸,这冰棺摸在手上,就跟东秦皇宫里用来镇水果的老冰差不多少。
    冰棺很厚,只能看到里面有个女子,却看不清楚容貌。
    他再叹息,轻轻地说:“待阿染过来,就让她给你一枚能保不腐的药。我带你回东秦,也把青阳和青平一并带回去。父皇这些年虽顾不上寒甘,但他心里从未有一刻停止过对你的思念。所以二皇姐,不要再怨他了,因为对于当年的东秦来说,送你来寒甘也是别无选择。怪只怪我生得太晚,怪只怪你生得太早,若你我在同一时代,我决不可能眼睁睁看你走上这条路。二皇姐,再等我些日子,染染就快来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身要走。跟随来的落修等人也让开一条路,让他先行。
    可这脚步未等动呢,突然之间风雪骤起,漫天飞雪打着圈儿的刮来,迷得人睁不开眼睛。
    落修往前上了一步,伸手去抓他,同时道:“主子,怕是要变天,咱们赶紧回冰宫去吧!”
    这话才刚说完,人也才碰到君慕凛的衣角,面前的主子却突然一下子向后窜了去。
    他吓一跳,还以为有敌袭,主子在躲避危机。
    可哪里有敌袭,有他也看不清楚,风雪太大了,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耳边传来君慕凛“啊”地一声叫喊,声音里带着的都是难以置信,越传越远,最后的声音是消失在冰山方向。
    风雪停了,突然刮起又突然安静,就好像刚刚的狂风从来也没有出现过一样。
    落修心底升起一种强烈的恐惧,因为他发现:君慕凛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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