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得到的仅此一次, 能做到的也仅此一次。”他忽然觉得自己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失望, 也许他本身就没有抱着怎样绚烂的期望,“可新的一年来了。”
    新的一年来了,别的已经被丢弃了,他们还可以在彼此互相交错的道路上行走, 可以牵着彼此, 不要让对方太过迷失。
    戏柠舟沉默下来,他面孔上的猫咪胡须没有被抹去,还残留几分俏皮的味道,而在现在却与他本身的模样形成鲜明的对比,他的手指在膝盖的裙褶上点了点, 又歪着头笑:“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梁仟应景说着。
    他们被缓缓转到摩天轮顶端的时候, 远处正好敲响新年的钟声,满天的烟火照耀在这个精致繁华的城市上, 红色的岔开蓝色的, 紫色的夹杂在金色里, 满过城市的一头从上面翻滚下来的烟火, 那五彩斑斓的模样将这个夜空不再只留下漆黑, 明艳的夜灯也不及那些光芒的万分之一。
    戏柠舟一直将视线放在梁仟的侧脸上, 男人深陷的轮廓被玻璃窗外的那些色彩映衬着,深黑色的眼瞳里也打散了光一样,他规整的坐姿, 凌冽的气质, 内敛的沉稳与他有时也看不透的狡黠。
    钟声整整敲了十下, 贯穿两人的双耳直敲到心脏上,那带着喜庆与欢乐的气氛又好像被风阻拦了,在地面上无法传送到空中。又好像更加热闹的世界,是与两个人隔绝的。
    戏柠舟觉得这应当是一个比较完美的除夕,如果没有看见那个白裙子的小姑娘的话。
    她什么时候近身的已经没有注意了,只是人潮中唯一一个冬裙又带着白色绒帽的小姑娘,太过招人眼线。她在双手中哈了一口气,那双眼瞳不复从前的清明,但优越的容颜与气质和记忆渐渐重合。
    她的双瞳微微睁大,看见了青年与男人的方向,一副震惊的样子,随后不顾身边的人群,将他们都推开,有些踉跄地跑到戏柠舟的身边,怯生生地拉住戏柠舟的裙摆。
    很奇怪,青年居然没有退开。
    他就这样怔怔地看着她跑到身前,脸色润红,烟花打散她的肤色。
    她的声音好听极了。
    “花头发大哥哥。”
    戏柠舟的睫毛盖下,掩藏住深蓝色瞳孔里一闪而过的悲伤与痛苦,他的动作都跟着有些呆滞了,伸出手来似乎是想要抚摸她的发丝,但最终没有再挪动半分。
    他笑得温柔:“衫衫。”
    *
    新年刚来,新雪初霁,估摸着天气也不再严寒下去,有回温的预兆。别墅区旁的一户新人家里养着许多鸽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搬过来的住户,看着天气转暖便把自家的小动物们放了出去。
    那些白色的小东西扑扇着翅膀,咕咕咕地从阳台的栅栏旁边飞下来,在地上寻找被埋藏了一个冬天的食物。那栋楼的主人从楼下开门,她先是第一反应朝着对面楼的一层看了一眼,做出微笑,算是个打招呼的姿势,才搬着手里的东西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这是个令人眼前一亮的小姑娘。
    她有一双很大的眼睛,睫毛顺着眼眶往外翘,眼瞳里带着标准的褐色,明亮地映照出身前的飞鸽。她的眼神很纯清,瞪得大大的,却不再似这个世界上唯一不染尘埃的明珠,那阴霾被掩藏得更深了。
    童衫衫穿着咖啡色的欧式裙子,双臂还戴着很长的袖套,她左手挽着一个小篮子,里面大约是给鸽子吃的东西,右手戴着透明的手套,一把一把地撒着饲料,很有耐心地单膝蹲在草地里。
    那些白色的鸽子歪着脑袋,围在她身边,红色的鼻头沾了雪也毫不在乎,不知道它们拥抱的是这个自由的冬天,还是这个美丽的女孩。
    戏柠舟神色淡淡地和她对视一眼,点头问早安,于是扭头继续和梁凉看春节联欢晚会的重播。
    梁凉将薯片往嘴里塞,有些懵逼地眨眨眼,再探头往下面望了一下,很快也和青年一样被节目吸引了。
    节目看到一半,这小祖宗一拍大腿,史迪仔睡衣的尾巴一个转弯,冲着电视机就喊:“我之前看过节目单的,明明在这两个节目里面还有一个魔术,都期待老久了,怎么感觉说去掉就去掉?!”
    “估计是没有人期待,被去掉了。”梁仟将厨房的东西搬到卧室来,他们也算是很没有讲究了,“先别看了,你们不饿吗”
    两个人大半夜在回家的路上被梁凉的电话拉到她住的别墅区来,结果三个人昨天晚上一起疯到很晚,比如说用枕头拆了一个口,然后疯狂地往对方身上砸。当然,不知道怎么,梁仟似乎是被攻击得最惨的那个。
    三个人一会儿打游戏(梁凉虐得两人都有些阴影了),一会儿看恐怖片(戏柠舟看睡着了也被疯狂摇醒),一会儿爬到屋顶上去摆弄梁父的望远镜(于是三只被冷到毛发倒立又转回去)。
    至于现在大中午顶着鸡窝头起床来看春节联欢晚会的重播。
    梁凉当然快饿憨了,她光着脚丫子就蹦下床,两步并一步扑到梁仟旁边,一个手快抽走一大半:“哥,你做的东西能吃吗?”
    戏柠舟面无表情地吞掉一口男人递过来的大红薯:“能吃的。”
    梁仟也不动声色地往楼下探了一个眼神,又收回视线,将一盘红薯放到床头柜上,也滚到床铺上去,身体要好不好地遮挡住窗口的位置。
    “我记得之前和你做过一次交易。”戏柠舟还是主动提起了这件事情,“真是没想到,她居然也会来到海阜——在最近这么多复杂人士的到来下,一起。”
    梁仟对这个女孩子的关注度并不是很高,他至今都不知道戏柠舟当着他的面撒的某个大谎,只是也觉得有些凑巧:“我第一次参加犯罪者的葬礼,就是她父亲的吧。”
    青年当初没有说的,以后自然也不打算说。作为贯穿童家国案子的一条直通线索,和拉他回到挣扎状况的一定因素,与她的重逢……
    “从国外留学回来之后,她是我记忆里第一个在国内见到的……特殊的人。”他的表情很自然,显然对她的关注度也不高,“真是太巧了,我以为余生都不会再遇见的。”
    “我刚才打电话问过了。”梁仟将一大坨胡萝卜抱枕揽在身上,双眼下也是浓重的青色,“之前是将那个小姑娘托给某个小下属的,后来听说转到一个姓……姓何的手下了。”
    “嗯?”青年转过头,神色有一瞬的茫然。
    “何川。”梁仟的眼瞳沉下来,不放过他脸上的一点变化,“那个人是个精英男,但强迫症和嫉妒心比较重,之前做了一点点过分的事情,本身要解雇,后来不知道给哪位保住了。”
    戏柠舟点头,一副了然的样子:“我也是上面强行塞给你的实习生。”
    梁仟其实对所谓“上面的人”没有太多好印象,之前是狙击手的身份暴露,以各种复杂的原因强迫他留在裳安做个小刑警,他本身就没有倔傲的性格,虽然可以直接回海阜,但因为梁父母的原因索性就顺其自然了。
    戏柠舟皱眉搜索了一下记忆里关于“何川”这个人的某些信息,心上猛然升起陌生和忐忑。他问:“我和这个人的交集似乎不多?”
    梁仟埋在红色胡萝卜抱枕里的手陷下去,觉得很多事情,确实总一次一次地出现在意料之外:“阿柠,你还记得你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回国,并且是怎么回国的吗?”
    这个问题是由苏勤提出来的。
    可答案并不在戏柠舟这里,或者他知道答案,却选择了回避。
    梁凉充当了很久的背景板,在她终于忍不住想要插嘴的时候,窗口扑闪过来了一只白色鸽子,它将口中的小信封放在床头柜上,又想飞回去。
    “哇!对面那个小妹妹养的鸽子哇!”梁凉快速一捉,想要回去的鸽子就可怜兮兮地被她逮在了手里,“哇啊啊啊好可爱!”
    “……”,梁仟一时不知道该关注哪个,索性一把拍掉妹妹的手,“不要这样抓着。”
    手抖一放,鸽子从楼上抖了抖羽毛,怕得要死的样子跌跌撞撞地飞下去。梁凉一边觉得略可惜,一边又不敢瞪梁仟。
    戏柠舟撑起来,手一伸将那信拿来,看也没看就往垃圾桶里丢,语气还极度理所当然:“我觉得我的烂桃花又多了起来。”
    梁仟想抢又不想抢的手硬生生缩了回去:“重案六组的人在处理别的案件,安边理很有道理地将最近一直翻水浪的案子往我们这边的人推。”
    “他脑子有病。”戏柠舟这样说,其实内心很清楚,一直笼罩在身周的一层阴影根本没有消失,它在酝酿着什么,然后一触即发,“……我耐心很好的。”
    梁凉听了这话感觉有点牛头不对马嘴,索性把他当做在自夸。梁仟却将抱枕丢到一旁,深墨色的眼瞳一沉,低声跟着附和。
    “嗯,很好的。”
    ——所以可怜的小兔子,千万请不要把他的耐心当做无限的纵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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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衫衫的衫是衣字旁。之前不知道怎么写的,扭曲成了木字旁,提到的地方有点多,复查的时候再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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