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春蕊立刻站起身来,对西念琴道:“相公,我们马上去‘黑风崖’吧,小玉台可能会在那里。”
    西念琴也点了点头,他看了一眼苏玉轩那早已崩溃的神志,看着他那黑乎乎的眼圈,涣散的瞳孔,看着他依旧在那儿喃喃诅咒着,但嘴里说的什么,他们已经听不出了。
    孙春蕊迅速将地上的瓶瓶罐罐全部装进一个小布兜里,塞进了怀中。
    西念琴看着苏玉轩靠在那大青石上,眼神涣散,嘴里依旧叽叽咕咕地,忍不住一把拉住孙春蕊:“腐骨水是怎么回事?”
    孙春蕊笑着站起身来:“我并没有用什么腐骨水。”
    西念琴看了苏玉轩一眼,见他左臂似乎软绵绵地耷拉着,忍不住伸出手去一把捏住了他的手臂,就像孙春蕊说的,滴在他手臂上的,根本不是什么腐骨水,他手臂的骨头还在。
    他轻轻叹了口气,虽然面前这个苏玉轩心中只想着报复他,但他依然不愿意让他死,他毕竟是苏盈盈的兄长。此刻,他对他已无恨意,只是觉得他可怜,他拉住了孙春蕊道:“他现在是怎么回事……”
    孙春蕊看着眼睛翻白,神志涣散的苏玉轩,解下腰间的水壶,将剩下的半壶水全泼在了苏玉轩的脸上,轻轻叹了口气:“他没事,我只是给他脸上擦了点迷药,要不这样,也套不出他的话来。现在他体内的毒也已经解了,过半个时辰就会清醒了,我们走吧。”
    说着,便扔下水壶,抬脚向前走去。
    西念琴默默一顿,也抬脚跟上去。
    两人走了几步,突然想起来了。
    是了,他们上山的路上曾看见过‘追风’,想必是段玉清骑来的,但方才只顾着对付苏玉轩,却忘了寻找段玉清的下落。
    孙春蕊回头对西念琴道:“没在山上看到段玉清,不知道他会不会出事?”
    西念琴轻轻叹了口气:“如今我们也是自身难保了,不知道小玉台如今怎么样,我想我们还是尽快赶去黑风崖吧。”
    两人刚走了几步,突然听得一声马嘶,竟是追风,踏着满地的腐木与动物的尸体上山来了,马背上还横驮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
    孙春蕊和西念琴对视了一眼,急忙奔了过去。
    马背上的,竟是段玉清。
    孙春蕊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对西念琴道:“他没事,只是身上有些摔伤了,现在晕了过去。”
    西念琴环视四周,奇道:“奇怪了,方才上山时没见到他,怎么这会儿‘追风’竟驮着他上山来?”
    孙春蕊也不得其解,不过‘追风’这匹马颇有灵性,危急时找到骑过他的主人和救主人也说不定。
    西念琴牵了马缰绳,两人一路无话,下得山下的密林里,将段玉清挪到了牵出的那匹黑马身上,两个人三匹马来到山脚下附近的一个小镇上,找了个跑腿的小厮,孙春蕊给了块银锭子,吩咐他将马上的人送去段神医府中,那小厮接了银子立刻去了。
    孙春蕊和西念琴一人一骑,穿过小镇,去往城外黑风山中的黑风崖。
    川蜀多盆地,四周山峰连绵。
    南边的山峰里,有一名山,因“花木错杂似锦,两峰连列如屏”而称锦屏山,锦屏山中多寺庙道观,多清修之人。锦屏山中有一琉璃门,为最高峰,也是为锦屏山的最南端。
    而北边的山峰里,也有一名山,名为黑风山,黑风山里毒蛇猛兽众多,人烟稀少,山的最北边,有一绝壁,听闻那儿气候寒冷干燥,满地石沙黄土,有诗云‘黑山有地包沙漠,蜀民无地可托足’说的就是这黑风崖。
    西念琴和孙春蕊两人出了城门,一路北行,几乎是不眠不休。
    两日后,终于到了黑风山的山脚下。
    脚下,荒草丛生。
    已是日暮时分了,两人下了马,望着陡峭的山峰,知道这山并不好上,而且两天两夜来,他们几乎没有休息过,此刻就算他们不休息,马儿也要休息。
    即便他们再心急如焚也没用,天色已晚,他们今晚得在山脚下歇一晚,再寻上山的路。
    孙春蕊掏出从小镇上买来的干粮,递给西念琴一份,西念琴摆了摆手:“我哪里吃得下去?”
    孙春蕊道:“吃不下去也要吃,不然哪里有力气去救小玉台?”
    西念琴接过她手中的干粮,勉勉强强吃了几口。
    他吃着手中的干粮,喝着水袋里的水,却回想起了六年前的旧事来。
    那日,正是在这黑风山上,在这黑风山上的黑风崖上,他带着人将他那同父异母的兄长庄盛从崖上推了下去。
    他往头顶看了看,见崖壁耸入云霄,心里忍不住竟有些发凉,心也开始有些发抖。
    “相公,你怎么了?”孙春蕊见西念琴面色发白,忍不住关心。
    “没……没事。”西念琴转过脸去。
    孙春蕊见他神色躲闪,心中更是起疑:“到底,什么事?”她不依不饶地拉住了他的衣袖追问。
    西念琴终于慢慢转过头来,孙春蕊见西念琴那一双俊逸的眸子里似乎有泪光,在暮色里,亮晶晶地,他那一张俊逸的脸显得有些发白,嘴唇有些发青。
    孙春蕊睁着一双疑惑的大眼睛盯着他。
    西念琴的嘴唇颤了颤,刚要说话。
    突然听见“嘶嘶”的声音,仿佛是从他们周围的草丛里发出来的,接着,只听见一阵吹埙声响起,埙声悲凉幽怨,忽远忽近,忽高忽低,仿佛地狱里发出的恶鬼的低吟哭泣,那草丛里的“嘶嘶”声竟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突然听得孙春蕊骑的那匹白马一声尖嘶,撒开四蹄便飞奔而去,不一会儿,便消失在茫茫暮色里。
    ‘追风’也似乎有些受惊,急忙朝他们这边跑过来。
    孙春蕊看清了草丛里的那些窜出来的东西了,一条条,色彩斑斓,慢慢朝着她们游走过来,将两人一马围在中间,竟是一大群的毒蛇。
    这些毒蛇吐着“信子”,嘶嘶,嘶嘶。
    那埙声也呜呜,呜呜。
    埙声停,毒蛇停。埙声起,毒蛇舞。
    这些毒蛇,竟是被这埙声控制着的。
    西念琴眸光突变,将手中的干粮当成了武器,直打一条窜过来的毒蛇的七寸,那毒蛇立刻便软了下去。
    其余的毒蛇不仅不退下去,反而更多地朝他们游过来。
    “追风”尖声长嘶着,蹄子蹬出,踩着地上的毒蛇,地上被它踩死的毒蛇不计其数,但没有用,毒蛇太多了,很快,更多的毒蛇就顺着‘追风’的四只蹄子爬满了它的身体,追风尖嘶着,疯狂地冲出,但没跑多远,立刻便倒在了地上,口吐白沫而死。
    孙春蕊和西念琴背靠着背,被围在了一块一寸见方的石头上。
    那些毒蛇不停地窜过来,西念琴虽然手疾眼快,但未免有些顾此失彼,一条花斑蛇突然一下子窜起来,直朝着他的面门扑了过来,西念琴的手来不及阻挡,竟被那毒蛇一下子咬在了左颊上,西念琴立刻一手捏碎了那条蛇。
    而此时他眼中却是鲜血迷离,身子有些摇摇欲坠,孙春蕊见身后的西念琴倒地,大惊,立刻转身抱住了他,大叫道:“相公!”
    说来奇怪,孙春蕊一抱住西念琴,那些毒蛇便不再攻击他们了。
    那埙声越来越急,越来越沉,但那些毒蛇却只是将他们两围在那块石头上,昂首吐信,却不前行。
    孙春蕊一怔,是了。
    这群毒蛇忌惮她,因为她是药王之女,从小身尝百毒,曾经还服过父亲从西域带回来的奇毒,这世间,恐怕没有什么东西比她的这个身子更毒的了,是以那些毒蛇也忌惮她。
    想到这里,她立刻从头上拔下那只珠簪,银簪身轻轻割开了她的手腕,簪身立时就变黑了,围绕着他们的毒蛇也全都退了一丈多远,有些甚至立刻掉转了头,就往丛林深处游去。
    她将簪子重新插回了头上,将手腕送到西念琴的嘴边,腕中的鲜血,一滴一滴,慢慢滴进西念琴的嘴里,渐渐地,西念琴的脸色,也慢慢由黑紫变得苍白,而后慢慢恢复了一点血色。
    他慢慢抬起了眼皮,轻声唤道:“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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