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宜好奇地打量着新开辟出来的马场:“今日来便听说今年有新花样。”
    赵怀亦解释道:“京城中还有不少公子尚武,也得为他们着想。”
    孔宜淡笑道:“有心了。”
    赵元荣和赵旭尧对视了一眼,赵旭尧倒还没什么多余的表情,赵元荣当即有些不悦。
    这马场是七弟出的主意,他们几个一起为了枫儿搞的,结果被赵怀亦这个不出钱不出力的拿去邀功。
    赵元荣掀开杯盖,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枫儿将来要嫁给我呢。”
    他们几个坐得近,赵元荣说的也并不大声。
    赵弘文转头看着赵元荣,皱了皱眉。
    赵元荣却仿佛没看到赵弘文的警告,只抬眸看着静静喝茶的赵怀亦:“三哥,我知道你听见了。”
    赵怀亦这才看向赵元荣。
    赵弘文本来还想劝,却见赵元荣没在嬉笑,难得正经:“我说认真的三哥,你若真的不想,趁早找父皇说清楚。”
    他们隔着袅袅腾升的热气,在狭窄的空间中对视,谁都没有移开眼。
    “要不今日,先赛马射箭?”孔宜出声道。
    “好!!!”
    “哈哈哈哈哈!本以为还要等到下午呢!”
    “来来来!”
    “县主呢?”一人道。
    众人这才四下寻找,发现唐映枫不见踪影。
    马蹄声忽然逼近,紧接着是清澈的马鸣。
    众人回头,唐映枫已经立于马上,她站起身拉开大弓,箭划出一条模糊的线直直地射中挂于场中央的铜锣。
    冗长嘹亮的锣响响彻长天,唐映枫这才转过身看向众人,食指和拇指成圈放在嘴边吹了个口哨。
    赵元荣激动地站起身:“今日谁赢了乐安县主!!赏黄金十两!!”
    高芷珍起身走到大厅边,身边忽然传来柳秋荷的声音:“这丫头打什么鬼主意呢?”
    不是说等会……
    高芷珍淡淡道:“枫儿她自由安排,柳姑娘不必着急。”
    薛明露缓缓走来,站到柳秋荷身边,看着场中那道红影。舞刀弄剑再厉害又有何用呢……怀亦最讨厌女人去鼓弄这些……
    她眸中瞒含冷嘲地看着。
    大家本就激动,被唐映枫和赵元荣这么一鼓动,气氛更是热烈。
    不到一会,场上便齐齐排开几十匹马。
    一人爽朗道:“怎么个比法?”
    唐映枫笑道:“在第二声哨响之前纵马从这条红旗跑到黄旗,沿途有十个箭靶,射中多着胜。若成绩相同,则时间短者胜。”
    她笑着骑着马走到一旁,明明一张稚嫩的脸,此时表情得意又嚣张:“你们先来。”
    众人皆知她实力非同寻常,也不推辞。
    一身着玄色衣裳的公子率先跑去,共射中八次,三次射中红心。
    赵元荣跑到唐映枫马旁:“我可赌了十两黄金啊。”
    唐映枫扬起小下巴,看着第二十个人纵马前去:“只能是我赢。”
    一直到第三十五个人,最好的成绩是规定时间内到达,射中十次,八次正中红心。
    高迎彤不屑道:“还鼓弄玄虚呢?不知道等会打的是谁的脸。”
    柳秋荷没接话,只看着唐映枫悠悠上场,莫名有些期待。
    高大的马匹上,唐映枫便显得格外娇小,偏生背脊挺直,高高的马尾迎风飘扬,看上去格外有气势。
    第一声哨响起,唐映枫一夹马肚子,飞快地往前跑。
    气势两声哨之间间隔的时间是足够多的,所以大家为了求稳,并不会骑得很快,唐映枫是第一个从一开始就冲得这般快的人。
    几个皇子坐在一起,看的津津有味。
    六皇子赵旭尧看着拿到红影:“枫儿一开始便这么快吗?”
    话音刚落,欢呼声便骤然响起,第一个箭靶正中红心!!
    紧接着的第二、三、四个靶子皆是毫无疑问得正中红心!
    场中尖叫声经久不绝,柳秋荷惊讶地嘴巴微张,丁千儿小声道:“那小屁丫头这么厉害啊?!”
    柳秋荷点点头。
    丁千儿默默庆幸道:“还好没惹过她……”
    唐映枫速度丝毫不减,眼见着已经超过了第五个即将超过第七个靶位,她快速上好五支箭,腰往后一压,将弓拉到最大,众人皆是屏住呼吸。
    赵弘文也诧异地看了一眼赵云怜:“枫儿已经这般厉害了吗?”
    咻咻——五道风声!
    五支箭在空中划出残影,还来不及看清便狠狠地没入箭靶之中,白色的箭羽不停在空中摇晃。
    高芷珍激动地握住高迎彤的手臂:“都中了!!!都中红心了!!”
    高迎彤从未和高芷珍有过这般亲密的接触,瞬时不自在地甩开她的手。高芷珍也不介意,继续高兴地欢呼着。
    众人被惊得沉默半晌,随即浪潮般鼓起掌来。
    只剩最后一箭!
    大门口忽然传来争执的声音,这么多年,可从来没来这儿闹过事儿,柳秋荷诧异地转头看去,随即拍了拍薛明露的手臂:“你看看大门那儿,好像吵起来了。”
    薛明露转头看去,大门处有一个穿着灰色长衫,一脸儒雅的老先生面红耳赤地同人争执。
    周遭热闹的声响骤然远去,却又在一瞬间聚拢如同惊雷一般炸响。
    薛明露只觉得整个人如至冰窖,她缓缓推开柳秋荷握住自己的手:“我去看看。”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着唐映枫那最后一剑,唐映枫却忽然箭头一转,箭越过人群,直直地射在大门口的门柱上,唐映枫冷声喝道:“谁?!竟敢擅闯云鹤楼!”
    薛明露不敢置信地顿住脚步,在人群中诧异地看着唐映枫。
    所有人都随着她这一箭将目光汇聚而去,老先生站的笔直,完全无惧众人的目光,沉声道:“老朽于京中游玩,昨日一首《叹春》流传盛广,赞誉破满……”
    一听闻诗名,众人皆是四下寻找薛明露的身影。
    薛明露抬眸看着不远处赵怀亦,他却闻所未闻一般静静埋着头饮茶。周遭的人自觉隔出一段距离,她空落落地站立于人群中央。
    老先生沉声道:“拿过一看,这才发现,那首诗乃我所作!薛姑娘竟然是一字未改地誊抄了上去,只改了诗名!”
    第二十三章 越惨越狠
    老先生年迈,但说话中气十足,一袭慷慨陈词过后,整个百花宴一片静寂。
    薛明露如同人群中被隔离开的一个孤岛,她面色苍白地看向大门的方向,怔怔地忘记了反应。
    周遭死寂一般地沉默下来,又在某一个人开始议论之后,如同水滴溅入滚烫的油锅,在一瞬间激荡出巨大的声响。
    丁千儿惊了一跳:“真假的?!她抄的啊?!”
    柳秋荷看着马场中央,唐映枫仍旧坐在高高的马背上,她与薛明露仿佛从人群中隔离出来两块,只不过唐映枫和所有其余所有人一个方向,她站在高处睥睨,冷然地瞧着薛明露僵硬苍白的脸色。
    柳秋荷默默咽了下唾沫:“应该是。”
    高迎彤嘴角的笑容压也压不住,她讥诮道:“我就说她怎么写的出那样的诗。”
    高芷珍皱着眉,看着薛明露的方向。
    薛明露才情出众,高芷珍也曾听闻她的名讳,读过几首她写的诗。昨日在诗会听她吟诵《叹春》时便觉有些奇怪,薛明露的诗以措辞和场景出名,但境界不够高远。而昨日那首诗,由小见大,表面看写的是春,实则感叹人生莫测,时光荏苒。那首诗用词看似简单实则精准,跟薛明露以往的风格大相径庭。
    昨日,她听唐映枫说这首诗并非薛明露所做时,既觉得诧异,又觉得并不十分意外。那样的境界,并非天赋所能达到,需要的是阅历。不过仍旧诧异,不明白薛明露为何要这般。其实,“春”这个主题,以她本来的本事,已经足够写好了。
    唐映枫只是淡淡道:“因为她想要的更多。”
    薛明露想要名满京城,想要成为赵怀亦名正言顺的王妃,那小小的才情必然是不够的。
    唐映枫派暗卫盯着的从江南来的马车,不止是盯着薛明露,还有从江南来京城游玩的方映真。上一世,方老先生一直在江南隐居避世不出,偶然出来观赏诗会时,与诗贩子谈到了自己所写的诗,薛明露在旁边偶然听闻一句,在进京城之前,找诗贩子将完整的诗买了下来。
    方映真鲜少出山,更别说前去京城,等消息传到江南之后可能都是几年之后的事情,薛明露完全有足够的时间去处理。
    唐映枫知晓这事儿,就是在她死后的一年,方老先生前去京城找薛明露对峙,可那是薛明露早已手握权势,也没有多少人再关心那首诗究竟是谁所作,方老先生被薛明露冷冷刺了几句,把银两全部挥在地上,气冲冲地回了江南。
    而这一世,唐映枫早早地派人去江南找到方先生,说他在京中的老友病重,提前把人叫来了京城。
    现在的薛明露,虽然心机深重,但羽翼未丰,她企图往上爬的第一步,便要让她摔到碎骨。
    议论声越来越大,也逐渐不堪入耳。
    何生站在柳秋荷身后,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
    柳秋荷抿了抿唇,抬眸看着男生清润如玉的侧颜,脸红了几分。
    薛明露眸中缓缓凝聚起眼泪,颇为义正言辞地控诉道:“我与老先生素不相识,老先生究竟为何如何血口喷人!!?”
    方映真站的笔直端正,拦着他的人一见唐映枫的表情,也撒开了手。
    方映真拍了拍褶皱的长衫,眸光如炬:“姑娘年纪不大,若偷的是老朽的其他东西,老朽定绕姑娘一次,可唯独诗不行。”
    孔宜不是爱管闲事的人,方才提议说先赛马,也只是因为他的爱徒赵云怜在耳边提了几句,此时也只是遥遥地看着。
    赵云怜起身,缓缓走到孔宜身边,轻声道:“是方映真老先生。”
    孔宜这才面色微变:“请进来。”
    孔宜此话一出,看热闹的人皆是一怔。孔宜在成安国地位很高,能被孔老先生高看的人,定然不是寻常人。
    人群让出一条道,方映真步履沉稳地一步一步走上前。
    薛明露浑身发着抖,转头看向赵怀亦。昨日还柔情万分的人,此时轻笑地迎接过方映真,明明只是几步之遥、一夜之隔,却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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