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特殊的个体, 绝对的排他性。
    所以根本不可能会有第三个人,更不可能会有第二种选择。
    那么结论也非常简单:这是一个伪造的数字。
    就好像尤应梦和荣吕之间的那场骗局。对于这些贵族而言, 这种数据作假, 显然并不是个例。
    但看着面前气势汹汹的杨竺萱,某种直觉告诉松虞,小公主对此并不知情。
    她是真心相信自己和池晏的匹配度有85%,才会站在自己面前,理直气壮地宣誓主权。
    松虞不禁有些悲哀地看了一眼面前年轻的女孩。
    要当面拆穿她吗?那好像太过残忍。
    她斜睨了池晏一眼, 故意道:“对哦, 你的戒指白买了。我可不是你合法的结婚对象。”
    但池晏仍然将她的手指牢牢地攥着。
    他眼睛微眯,笑得很危险, 凑近在她耳边:“亲爱的, 戒指戴上去就不可以摘掉了。”
    松虞在他的怀里无法动弹:“那怎么办?”
    “我们回s星。”他轻声道。
    “你在邀请我私奔吗?”她忍着笑意问。
    “私奔?为什么要私奔。”他慢慢地说,“全世界都应该祝福我们。所以,我会彻底废除本星的基因检测制度, 作为s星的总督。”
    “……你现在还不是呢。”
    “嗯, 我会是的。”
    笃定的,桀骜的语气。
    他轻吻她的掌心。
    “等我。”
    某种难言的暖流扩散进松虞的五脏六腑。
    她从没有听过比这更动听的承诺:为了自己, 他愿意去建立一种新的秩序。
    橙黄的阳光,在五彩斑斓的印花瓷砖上,留下对称的倒影。
    突然之间,她凝视着那双目光灼灼的眼眸,竟然也不想再告诉他那所谓的真相。
    就这样也很好。
    既然她不在乎, 他也不在乎。
    就让他们去做这个新世界的开创者。
    “好,我等你。”松虞说。
    就在此时,走廊上响起了急匆匆的步伐。终于对方停在了门口,甚至没敲门,火急火燎地闯了进来。
    是杨倚川。他果然是精心准备过,甚至画了一个精致而隆重的舞台妆,完美凸显出五官的优势。
    看清楚里面三个人的一瞬间,他愣了一秒,中气十足地说:“怎么你们都这里啊?快回来,我们马上要开始了!”说完又一溜烟出去了。
    杨竺萱的身体仍然是僵硬的,双眼也彻底红了,白玉般的脸上,挂着一对脆弱的红玛瑙。她提着裙子,恨恨地最后看他们一眼,却背转过身去。
    “你们先出去。”
    小公主说,仍然是矜贵的命令语气,但声音里还带一点哽咽。眼泪夺眶而出。显然她不可能以这副憔悴的面貌示人。
    松虞叹了一口气,轻轻推开池晏,给杨竺萱递了一张纸巾。
    “别哭了。今天不是你的生日吗?”她轻轻道,“十八岁快乐。”
    谁要你假装好心了!杨竺萱几乎想要喊出来。
    内心的愤懑和郁结都被压在胸腔,上不去也下不去。
    但多年的礼教令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反而莫名地,陈松虞的声音还停在她耳畔。
    今天她已经收到了许多的祝福,但是她当然知道每个人的话里都有用意,讨好,谄媚,趋附。
    根本没有任何人的声音是像陈松虞一样:平稳,自然,温和,像中庭的流水花园,永远令人感到心旷神怡。
    她手指微颤,鬼使神差地接过了那张纸巾。
    松虞笑了笑,没再说什么,拉着池晏离开了。身后是渐弱的脚步声和轻微的关门声。一切归于寂静。
    杨竺萱慢慢抬手,一丝不苟地拭去了脸上的泪痕。
    是啊,她想,陈松虞说得没有错。
    今天是她的生日,是她的成人礼。
    但她所收到的第一份礼物,却是一张冷冰冰的报告。而她竟然还为此欣喜若狂。仿佛在这一天,真正值得被庆祝的并非是她自己,是她的诞生,而是她与另一个男人的未来,是她作为附属品的未来。
    为什么呢?
    *
    回到中庭,池晏看到松虞拿出了一只摄影机,对准了人群簇拥的舞台,又开始专注地调整角度。
    他仍然对“表嫂”二字耿耿于怀,此刻不禁脸色微变,尾音也微微地上扬:“你今天真是为了杨倚川来的?”
    “不然呢?”松虞头也不抬,却笑盈盈地说,“难道是为了专门来看你被公主表白的吗?”
    池晏:“……”
    他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声音更低,甚至有一点委屈:“我只是应公爵之约才会来的,我也不知道她会对我说这些。”
    “哦,公爵的要求。”松虞抱着摄影机,似笑非笑看他一眼,又转过头去。
    池晏说:“不会有下次了。公爵也不行。”
    他不着痕迹地贴到她身后,讨好的姿态,拇指轻轻摩挲她的腰线。她发间的金色流苏耳环垂落下来,发出了细密的声响。
    但松虞很快就躲开他,往前站了几步。
    “不要打扰我工作。”她说。
    池晏不禁失笑:“这是哪门子工作。”
    “我说是就是。”
    这时杨倚川的乐队已经站到了花团簇锦的小舞台上。
    不知多久没有碰过麦克风,但他的表现仍然丝毫不怯场,与乐队其他人的配合也是默契十足。一张嘴仍然是那人鱼般的嗓子。
    宾客们纷纷往前站,挤得离舞台更近。倒显得松虞和池晏落后于人群。
    这是绝佳的机会。
    他不由分说地用手臂环着她的腰,令她背靠着自己的胸膛。
    “那就这样工作。”池晏说。
    在他的怀里工作。
    薄薄的衬衫,传递着彼此的体温。他从背后欣赏着松虞专注的姿态。她一贯品位良好,今天的装扮也仍然很简约,随性的真丝白衬衫和黑色裹身长裙,将她美好的身体曲线,勾勒得淋漓尽致。
    只是缺乏一点色彩。
    不自觉地,手指慢慢地抽出了前襟的那支红玫瑰,在鼻尖轻轻一嗅,指腹温柔地碾着柔软而鲜嫩的花瓣。
    想要将玫瑰花挽在她乌黑的发髻后,想要亲吻她垂在脸颊旁的碎发。这真是致命的吸引力。一旦凝视着她,就像绝望的飞蛾,情不自禁地离自己唯一的光源近一点,再近一点。
    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得寸进尺,否则陈小姐一定会推开自己。
    于是池晏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懒洋洋地去看台上的表演。
    杨倚川正低着头,唱一支缠绵悱恻的情歌。而离舞台最近也最显眼的观众,无疑是他的父亲,公爵杨钦南。
    池晏漫不经心地望着公爵大人那瘦削而硬朗的背影,腾出一只手,从托盘里取了一杯香槟,轻轻啜一口。他又想起了刚才发生的事。
    他从来没有在乎过杨竺萱,甚至懒得正眼去看她一眼。但世家小姐的示好,从来都不只与情爱有关,而是一种信号。
    杨竺萱太年轻,太天真。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从来都没有为自己选择伴侣的权利。
    基因如何,少女的爱慕又如何?这些家族的年轻小辈,都只是被推到前台的表演者,是被家族操纵的傀儡。但悲哀就在于,很多人终其一生,都看不清缠绕在自己关节上的丝线。
    这不得不让他生出某种警觉:公爵究竟想要做什么?只是一根政治联姻的橄榄枝吗?还是……另有深意?
    突然池晏余光一瞥,从松虞的镜头里,又看了一眼舞台。他微微一怔。
    他的确想到了什么。
    眼前的这一幕。
    站在舞台上的杨倚川,台下为其拍摄纪录片的陈小姐,还有……远远注视着这一切的自己。所有的事情,都具有某种可怕的相似性。
    慢慢地,记忆从阳光明媚的中庭花园,又回到那个迷醉而混乱的s星之夜,回到那座被阴谋所裹挟的剧场。
    明明那座剧场已经被付之一炬,但是一颗射出的子弹,永远都会留下不可掩盖的痕迹。
    于是此刻,回到了一切的开始。
    他们三个人,都站在了各自的位置上。
    这是偶然吗?
    池晏再一次隔着茫茫人海,去凝望公爵的背影,这一次他的目光里,有着不加掩饰的凶狠和冷酷。
    不可能的。
    事到如今,他早已清楚:这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偶然。所有已发生的事,背后都有一只暗中推动的手。
    松虞:“……你弄疼我了。”
    原来方才他思绪渐浓,手臂不自觉地收紧,竟然狠狠地勒住了她的腰。她几乎无法呼吸。
    “抱歉。”池晏微微蹙眉。
    手从衬衫里撩了进去,他轻轻地用指腹替她按揉后腰。这个动作毫无旖旎,只有全然的温柔。
    但在这样重复而亲昵的肌肤相触里,内心的躁动慢慢被抚平了。
    他做出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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