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夏弥旬有瞬时的失神,随即又轻声笑了出来,轻描淡写道,“当然没有,多梦是睡眠质量不高的表现,本尊睡眠质量一直很稳定的好不好!”
    商籁缄默不语,胸中漫开的不知是失望之情更多,还是如释重负更多一些。
    此刻,他真心希望,事实就如夏弥旬所说,那段岁月留给他的,始终只有无梦的安眠。
    因为,在梦中反复忏悔道歉上千年,实在太过残酷,甚至比自己经历过的所谓试炼更加无望。
    他根本无法想象,当无所不能的鏖虐公唯余无可挽回的绝望感,究竟是何种心情。
    商籁肩膀用力,忍不住把怀里的小圆猪抱得紧一些,再紧一些,直到夏弥旬挥舞小猪蹄愤怒抗议,“你……你要勒死本尊吗?”
    循着黑黢黢的楼道来到夏弥旬家门口,商籁按了半天门铃,也不见有人出来开门。夏弥旬皱眉道:“不对呀,这个点郞赢肯定已经回来了。”试着在脑内聊天室里敲郞赢,也是毫无动静,要知道他一向都是秒回的。
    “这家人都不在。”这时,隔壁门开了,是李奶奶的女儿小慧。“小郎,就是那个高高的大眼睛,今天出去了一趟就再没回来。我还听见他走之前跟人打了个电话,听语气两人还挺熟的。”
    夏弥旬一听,不由越发困惑。
    他这边感应到的郞赢的魔力波动一直都很稳定,所以应该不是遇到危险之类。但,那又能是什么事呢?紧急到会让向来兢兢业业,几乎和他寸步不离的郞赢不告而别,还突然中断了联系。
    夏弥旬小猪蹄托着下巴凝神思索,不会是和女朋友出去约会了吧?念头一冒出来,他都被自己逗笑了。嗨,zhei怎么可能嘛!作为好下属、好兄弟、好战友,郞赢如果有对象了,绝对会第一时间告诉自己,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儿啊,哪能当成啥不可告人的秘密藏着掖着呢!
    唔……说起来,以前在异界,郞赢可是块有名的泼不进水的铁板,一门心思搞事业,完全不考虑搞对象的事儿,虽然他的人气指数相当滴高。
    要知道,狼人族的形貌普遍过于高大雄武,而郎赢因为有他母妃血脉的中和,恰到好处地长成个英俊挺拔的形象,更与自己的漆黑狰狞产生极大反差,别有种居家好男人的魅力。
    耳朵尖被捏了捏,商籁问:“你在想什么?”
    夏弥旬不假思索,“找对象滴事儿。”
    商籁轻轻吸了口气。
    “跟我回去吧。”他淡声道,“你现在这样,我也不好丢下你不管。
    *
    睿山御庭。
    虽然商籁的独栋别墅很大,里面的房间基本都空置着的样子,但夏弥旬还是发觉这家伙抠抠索索地都不愿匀一间给自己,要么说没打扫过,要么声称里面堆满杂物,总之就摆明了要让自己和他挤一间的样子。
    “你觉得怎么样?”蹲飘窗前鼓捣半天后,商籁把夏弥旬抱过来展示他的劳动成果,平静如水的语气中满是抑制不住的自豪!
    夏弥旬:“……”
    眼前,是一个缀满荷叶边和星星纱的梦幻小窝,芭比粉,轻飘飘,感觉里面即将入住一位超绝可爱的在逃公主!
    夏弥旬龇了龇小尖牙:“……你的粉丝知道你有这种奇怪的爱好吗?”
    商籁一脸坦然,优雅摁下拖线板的开关,装饰在小窝顶篷的彩灯串顿时迸射出阴惨惨的血色光芒,紧接着,音响里飘来立体环绕的大反派登场时的恐怖音效。
    本尊服了。夏弥旬掏心掏肺地鼓起了小猪蹄。
    完美实现可爱与邪恶的对立统一,可恶,商籁你这家伙,难道是天才吗?!
    折腾到现在终于安生下来,很快,夏弥旬就在他的豪华寝殿里,渐渐睡了过去。
    但是没多久,他的身体就被无法摆脱的寒意所侵袭。或许是自家从不用冷气的缘故,也可能是变成猪后对温度更敏感,总之凉飕飕的感觉如疯长的野藤,顺着四肢百骸迅速蔓延,催使半睡半醒的夏弥旬快去寻找一个温暖的热源。
    很顺利地,他就钻进了一处非常舒适的地方。
    好暖和,还很香。
    夏弥旬混沌的脑海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越凑近,暖意就越足,香味也越浓郁,不知不觉间,他把自己大半个身子都贴上了那个热源。可睡了没一会儿,夏弥旬又开始无意识地动来动去,捂得太严实,这下他又觉得热了。想退开一点,却有不容抗拒的力量将他拘住,不准他擅自离开。
    夏弥旬迷迷糊糊的,挣了挣却根本无济于事,他到底是困倦已极,只能换了个舒服的睡姿,在浓烈暖香的包围中,昏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晚,夏弥旬睡得极其香甜,他都不记得自己到底多久没睡过这样一个无梦的安稳觉了。等他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透过窗帘渗进卧室,洒落在他兀自半睁不闭的睫毛上。
    夏弥旬打了个哈欠,用力揉了揉眼睛,光线像一把毛刷子,在视网膜上来回地扫,又痒又涩,待视界终于恢复清晰,他身躯一震,彻底石化。
    目光汇聚之处,怎么会是商籁那张脸?
    商籁应该早就醒了,这会儿正支着脑袋懒洋洋地看着自己,狭长上挑的眼睛半眯,一副心情大好的愉悦模样,就差手里再点一支啥啥烟了。
    “本尊怎么会在你旁边?”夏弥旬拼命揉着太阳穴。
    商籁轻轻叹了口气,流露出一点幽怨之色,好像对面躺着的不是只猪,而是一个完事儿了就把人抛脑后的超级负心汉。
    “我也不知道,”他说,“醒来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夏弥旬伸出小猪蹄,满怀歉意地摁了摁他的手背,“对不起,是本尊没忍住,你太香了。”
    比穿了品如衣服的艾莉还香。
    商籁一声不吭地从小猪蹄底下抽开手,眼神中写满了“好了事情都过去了你就不要再讲了啦(台湾腔)”。
    唉,这样一来,搞得鏖虐公大人更有负罪感了!天啦,因为自己的缘故,害得商籁昨晚都没能好好休息!
    到了今天夜里,夏弥旬暗下决心,一定要老老实实歇在自己的寝殿里,不能再闭着眼瞎晃了。谁料刚洗完澡被商籁从浴室抱出来,他就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寝殿竟然没了,哪儿哪儿都不见了踪影!
    “我感觉你不是很喜欢那个小窝,所以就把它拆了。”商籁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受伤,却又沉悦柔和,十分动听,和他今天用的绿茶味浴盐相当搭。
    夏弥旬舌头打了个结,“那、那本尊睡哪儿啊……?
    商籁话音里透着无奈的妥协,“你可以睡在我床上。”
    夏弥旬有点感动,商籁真是个好人,肯把自己的床让给他。“所以你是要打地铺吗?”
    商籁:“……”
    结果就变成了并头而眠。
    夏弥旬转过头,看着枕边商籁在夜灯微光里愈发深邃立体的侧脸,总感觉哪里怪怪的不对劲。
    但是,他也想不了许多。因为在那种又香又暖的气息包围下睡觉真的很舒服,舒服到让他不再做梦。
    那个梦折磨了他整整上千年,及至他苏醒,依然时常出现在他每天的睡眠里。
    既晦暗又压抑,沉重得令他透不过气,就如一张兜头而下的捕蝶网,论他多努力地扇动羽翅,都无法逃离。
    对不起。
    梦里,他一直在向谁道歉。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每一声都是那么真切,像有人握着刀柄,在心脏上深深浅浅地扎着,痛到快要停止呼吸。
    那个人站在光线涌入的地方,而自己却被留在黑暗深处。看不清那张面容,仿佛隔着冬天厚重而寒冷的雾气,遥远地藏在另一片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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